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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一章 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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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落下。

  場內的人還未有太多反應。

  場外已然爆發出了整整雷鳴的喝彩聲。

他們聽不懂什么德治、禮治、天道、大道,但他們卻是聽明白了一句話,一句看似戲謔,又充滿了歡快的調侃,但同樣是十分接地氣的一句話  陛下操勞了一輩子,就不能享受享受?

  這一句。

  他們感同身受。

  他們這些年拼死拼活為的是什么?

  不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過的輕松一點嗎?

  正如秦落衡所言。

  秦始皇這一生已立下這么多功業,難道就不能有一點個人私欲,縱然過了一些,但這也是始皇應得的,這些儒生,他們憑什么去指責?

  而且。

  皇帝顯然想要改變,所以弄了這個盛會,就是想改變一下當前的局勢,結果這些儒生還揪著不放,實在是令人不快。

  一時間。

  場外斥責罵聲不斷。

  聽著入耳的不堪罵聲,叔孫通整個人悲憤到了極點,他更是直接擼起了袖子,想要跟四周的人爭辯,但終究是人力有窮盡,很快便敗下陣來。

  他怒目圓瞪。

  卻已經是辯不過來了。

  最后。

  只能憤然拂袖,抱頭鼠竄的離開。

  叔孫通的狼狽逃跑,更是引起場中一片大笑。

  整個冀闕洋溢著歡快氣氛。

  唯有儒生。

  臉色陰沉似水。

  子襄坐在席上,臉色難看到極點。

  秦落衡這一番話下來,他儒家不僅顏面盡失,還會被世人認為是一個狹隘迂腐的學派,更為甚者,很可能直接就堵死了儒家推行禮治的可能。

  秦落衡分明是想毀了儒家!

  其心可誅!

  子襄雙拳緊壓著大桉桌面,整個人氣憤到了極點,但眼下民眾情緒已被調動起來,他甚至都不敢與之爭辯。

  整個人可謂是狼狽不堪。

  扶蘇有些恍神。

  他神色微怔的望著秦落衡,卻是怎么都沒想到,秦落衡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揶揄父皇,還不止一次,他何以能這么張狂,這么有恃無恐?

  就因為父皇的寵信嗎?

  而且……

  他怎么敢直接得罪天下貴族,天下士子,以及諸子百家的?

  大秦就算有家門閥閱,但能在門口樹起閥閱的終究是少數,而且也僅限關中氏族,天下貴族何其多?他們生來富貴顯赫,又豈會甘心,因大秦的一份令書,便直接削為庶民?

  這次盛會匯聚天下名士。

  結果秦落衡對他們并無半點尊敬,反而在臺上大放厥詞,將士子引以為傲的尊榮一一擊碎,他是生怕這些士子不反秦嗎?

  還有儒家!

  他也知儒家的禮治不切實際。

  但他之所以選擇親近儒家,就是因為法家太過苛責,所以想用儒家的仁禮來做調和,但眼下秦落衡卻直接把儒家得罪了個徹底,這豈非是因小失大?

  扶蘇蒼白著臉。

  他只覺得秦落衡過火了!

  大秦設立博士學宮,本欲為兼容百家,何以去大肆詰難?

  扶蘇面色微凝,扼腕急聲道:“秦落衡,你平素那么精明,為何在這些事上失了神?以至于說出這么荒誕不經的話?你怎么偏偏就在這時犯了湖涂?”

  “唉!”

  另一邊。

  蕭何卻并不這么認為。

  大秦自有法度。

  秦落衡所言,并無半點僭越,只不過真話過于傷人,也太過露骨,讓人一時難以接受罷了。

  他出身寒門。

  對貴族士子、儒生都無法感同身受。

  而從秦落衡的話中,他聽出了一個意味。

  秦落衡并非是在打壓排擠道儒兩家,而是在有意敲打警告,他是想告訴他們,華夏大地上只能施行法制,兩家主張的德政,仁政,只能在法制基礎上,做錦上添花之用。

  他是想用這些露骨的話,提醒道儒兩家的有識之士,不要再耽于陳腐王道、勸天下改制,要有華夏之念。

  秦落衡之所以敢這么大膽直言。

  非是要自絕于道儒。

  而是在對外表露一個態度,朝廷準備啟用道儒兩家了。

  只不過道儒兩家耽于陳腐王道,為大秦體制所不容,若是道儒能摒棄王道理念,摒棄治政之道,大秦自然會對道儒大開方便之門。

  想到這。

  蕭何一下全理清了。

  大秦立國以來,一直在銳意革新。

  治理上同樣在求變。

  這些年里,大秦大修馳道,決通川防,疏浚漕渠,這是大秦依循法家理念做出的大治之策,只不過經過五年探索,朝廷似乎也察覺到了,法家的理念,并不足以實現天下大治。

  因而才有了今天的這場盛會。

  但天下士子輕秦,很多人恃才自傲,有著自己的為政理念,不少士子還念及著三代王道,而這顯然為大秦所不能容,因為才有了眼前這一幕。

  秦落衡借其他人的發問。

  表明朝廷立場。

  如果還有人試圖讓大秦改制,試圖回到諸侯番邦,回到過往的陳腐王道,大秦是絕對不可能容許,會直接跟你們劃清界限,甚至是徹底決裂。

  但若有士子能幡然醒悟,大秦同樣會不吝于重用。

  秦落衡的態度很明確。

  大秦的政體為法制,不容變更。

  但在治理上會選擇兼容百家,只要能為秦所用,能為秦出言獻策,能讓天下得到徹底的治理,縱然你是罪人、是亡人,大秦也會不拘一格的啟用。

  甚至于。

  蕭何生出了一個想法。

  若是前面沒有人發難,秦落衡自己或許都會找人提問,他就是想把這個觀念傳達出去,就是想告訴到場的士人,大秦歡迎一切有抱負、有學識的有識之士。

  但不歡迎懷有二心,耽于陳腐王道,耽于過往榮華,耽于淫學流說、不思進取的士子。

  理清了這些。

  蕭何神色一下輕松下來。

  若是秦廷真選擇跟天下貴族割裂,跟道儒兩家決裂,他是萬萬不可能再仕秦的,因為他所學黃老居多,秦廷不容道儒,以秦廷的霸道,根本就容不下他。

  他自然不會再仕秦。

  而眼下秦廷卻是雄心勃勃,只是給道儒及百家劃下界限,于此同時也給了百家更大的發揮提升空間,這對于他這種寒門出身的士子而言,無異是提供了更大的平臺。

  他自然樂于接受。

  不過。

  現在一切都只是猜測,他還不會貿然做決定。

  若是秦廷朝令夕改,或者這只是秦落衡的個人想法,他依舊會選擇旁觀以待,至少不會貿然的接受朝廷調任,而是會繼續留在沛縣,等待著天下局勢變化。

  另一邊。

  陳平同樣眉宇舒展開來。

  他自幼喜讀書,尤其喜歡黃帝、老子的學說,前面聽到秦落衡如此貶低道儒兩家,心中還有些擔心,但后面略一思索,也是想清了秦落衡的意圖。

  他嘴角悄然浮現一抹笑意。

  陳平道: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此言說的甚是。”

  “當年秦國積貧積弱,經過商鞅變法,才由弱便強,最后得以霸天下,眼下秦已成天下之主,富有海內,卻依舊能保持謙卑之態,屬實難得。”

  “但也不無道理。”

  “現在的天下剛從戰亂中走出,正是方興未艾之時,亦如當年秦國的積貧積弱,若是能實現大治,未必不能再次從弱便強,或許有朝一日,大秦真能成為天下樂土。”

  “天下男女樂其疇矣!”

  “當年秦能興盛,是因為有商鞅。”

  “而今秦欲施行大治,在場士子,誰能成下一個‘商君’呢?”

  “哈哈。

  陳平朗聲一笑。

  只不過他的笑聲并不引人注意。

  甚至無人察覺。

  場中其他士子也目光微動,他們望向秦落衡,眼中都閃過一抹深深的忌憚和凝重。

  他們后知后覺。

  也察覺到了秦落衡的心思。

  有的人對此不以為然,有的人臉色驚悚,有的人面露欣喜,還有的不屑一顧。

  眾人神色不一。

  但場中氣氛卻是凝滯了下來。

  他們都明白了。

  這幾天冀闕發生的事,都落到了秦落衡耳中,對他們當時爭執的點,秦落衡早就想好了措辭,甚至還以此,專門做了針對,并借此把一些想法透露了出來。

  事到如今。

  再也無人敢小覷秦落衡。

  他雖然年歲不大,但心思卻十分縝密,步步為營,做事更是滴水不漏,根本就不給其他人辯解的機會。

  甚至于。

  他把盛會舉辦地方放在冀闕,放在大庭廣眾之下,都是有意為之,就是想借民眾悠悠之口,堵住他們的辯解之言。

  在冀闕,四周大多為秦人,他們只知秦法,只知軍功爵,不懂禮法、更不修德行,他們根本不知什么三代王道。

  所以他們辨不清的。

  說的越多。

  只會遭至更多人反感。

  最后只能如叔孫通一般,選擇狼狽的落荒而逃。

  而這就是秦廷的霸道!

  他只想讓你議文明立治,你便不能顧左右而言其他。

  若是想挑事,便要承擔挑事后果。

  前面幾人的發難,就是在刻意刁難秦落衡,順便抹黑一下秦廷的所作所為,但最后無一例外,都被秦落衡狠狠回擊了,而且都受到了極大的羞辱。

  四周靜謐無聲。

  見狀,秦落衡微微一笑,面色溫和道:“諸位可還有異議?但問無妨,我都可一一作答。”

  四周依舊很安靜。

  秦落衡輕笑一聲,澹澹道:“既然諸位無異議,那我便當你們都沒有疑惑了,只希望到時議論治理之策時,諸位不會突然詰難,不然壞了討論氣氛,豈非是掃了大家雅致?”

  “諸位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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