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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四十八章 寒門不寒,貴門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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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卯時還未至。

  天色正處于明暗交加之時。

  冀闕周圍已擠滿了人,不少人帶著高冠,墊著腳尖,翹首望著冀闕里面,眼中充滿了好奇。

  昨夜冀闕的事已傳遍全城。

  尤其是不看出身、門第、尊及等條件,在城中引起一片嘩然,寒門士子神色振奮,摩拳擦掌,想在這次盛會中,脫穎而出,證明自己的才能不輸于那些貴門士子。

  豪門貴族出身的士子言辭振振,對這種無貴賤之分的安排極為不滿,認為缺少了尊卑之分,也少了親疏有別,這豈不是讓他們跟其他賤士等閑視之?

  他們又豈能甘愿?

  因而天剛亮,冀闕周邊的士子便已然站成了兩隊,寒門跟貴士涇渭分明,兩者有著極為明顯的分隔。

  甚至于曾出身顯赫,但現已家道中落,或者是衣著貧寒的士子,也被華衣麗裳的貴士趕到了寒門一方。

  冀闕四周,一邊是帶著高冠,穿著錦衣華裳的貴士。

  一邊是麻衣粗布,頭纏黑布的寒門。

  一左一右,相互較著勁。

  魯仲連站在人群之中,臉色有些難看。

  他本為魯國公室,只不過在四十年前,魯為楚所滅,他們魯氏就成了亡國之族,后面又被楚王強行遷居至下邑,還沒等安穩下來,下邑便被齊國攻占,因而累年戰亂下來,魯氏徹底衰敗。

  眼下只為下邑一豪強。

  他本以為自己魯國公室的身份,能夠居于貴族之列,可那曾想,卻是被何瑊(jian)、許猗(yi),叔孫通等人笑罵著,把他直接趕到了寒門這邊。

  他心中極為憤懣。

  但他目光稍移,看了下緊挨不遠的兩人,心緒平靜不少。

  他看向的兩人,正是孟嘗君的孫子,田陵、田國,孟嘗君之名,世人皆知,在場不少士人的大父輩父輩還受過孟嘗君恩惠,但孟嘗君的兩名孫子卻被這些人排擠到了寒門。

  僅僅是因為他們衣裳質樸。

  魯仲連想發笑。

  他感覺世道是如此的荒謬滑稽。

  他們這些真正出身貴族的人,過的越來越落魄,那些無才無德的人卻廣為受人尊敬,一朝得志,便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甚至是直接落井下石。

  魯仲連微微握拳。

  他這次定要為魯氏爭一個名。

  不僅為了自己,為了家族,更為了讓那些尸餐素位,德不配位、才不配位的人知曉,就算穿著太華麗,也終究還是掩蓋不了他們貧瘠的學識和才具。

  寒門隊列中。

  如魯仲連這般的士子不少。

  自古以來,能識文斷句的大多有一定出身,除了諸子百家方興之時,各地大開私學,為了傳播各家學問,這才讓原本壟斷在貴族上層的知識,有機會流落到民間地方。

  但貧寒人家能學到的終究是少數。

  因而到場的士子大多都有出身、門第,只不過有的家族落寞、衰敗,還有的已是家破人亡,生活清貧之下,卻是一律被那些家道鼎盛的‘貴族’歸為了寒門。

  樂叔、范目、柳安等人,此刻也站在寒門之列。

  他們全都緊握雙拳,想證明自己之才,并不輸于其他貴族子弟,這次的盛會,的確給他們提供了這個機會,讓他們眼下能平等的跟這些貴門出身的子弟同臺競技。

  他們心中同樣有股傲氣。

  一股不服氣、不服輸、不服軟的斗志!

  而鄭國之子鄭如,章邯之弟章豨,任囂之子任祿等人,通通位于貴門之列,對于所謂的貴賤之分,并無切實感受,他們甚至都沒有自報家門,便被自動歸到了貴族一列。

  除了他們,叔潁、張良等人,也是位列貴族一列。

  另一邊。

  扶蘇和蕭何卻是姍姍來遲。

  望著已排成長龍的隊列,兩人眼中都露出一抹異色。

  扶蘇輕嘆道:“天下士子何其多,若是能為秦所用,大秦何至于陷入如今的困頓?”

  蕭何暗暗搖頭。

  若非這次盛會不限出身、不限門第、不限罪罰,以及進行的還是大治之議,不然這些士子豈會來咸陽冒險?

  而且士子本就輕秦,以往都是征辟不就,何以會出仕相秦?

  蕭何看著涇渭分明的兩隊,尤其是看到一邊錦衣華服,一邊粗布麻衣,互相間又是詰難不斷,大致也明白了場中發生了什么,他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服飾,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他同樣是一身布衣。

  蕭何低聲道:“長公子,現在時間尚早,下吏建議你去換一身華衣麗裳,不若,恐只能屈尊去到旁邊的‘寒門’之列了。”

  扶蘇一愣。

  他看了下兩邊的隊列,眼中若有所思。

  扶蘇笑道:

  “無妨。”

  “我這次本就潛行而來。”

  “寒門之列正合適不過,去到貴門那邊,恐會為人探出身份,我便跟你一同去往寒門,雖說寒門難出貴子,但依我看,你蕭何的才能就很是不凡。”

  蕭何道:“公子有尊士之心,實在讓下吏欽佩。”

  扶蘇笑了笑,大步走向寒門隊列。

  蕭何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在隊列中站了一會,也聽到了一些消息,像是那魯仲連,本為魯國公族之后,卻是為左側的貴門所輕,因而才被排擠到了寒門之列,田陵田國,他們為孟嘗君之后,也是受到了不公正對待。

  以及樂毅之孫樂叔、范雎之孫范目、柳下惠的裔孫柳安,諸如此類的貴族子弟,只不過因家道中落,也一律被排擠到了寒門一側,這讓扶蘇不由蹙眉。

  扶蘇道:

  “秦落衡此舉有些不妥。”

  “他這不分門第、地位、尊卑、名望,卻是讓不少真正的貴族子弟旁落在側,也讓不少名士,只能屈尊于‘寒門’之側,這些士人本就輕秦,眼下又受到這般不公平對待,只怕心中對秦越發憤懣。”

  “我大秦向來重視尊卑有序。”

  “軍功爵制,更是將其體現的淋漓盡致,他此舉看似別具一格,獨樹一幟,卻是壞了尊卑有序、親疏有別,大秦自來推崇‘有功者榮顯,無功者雖富無所芬華’。”

  “也強調‘明尊卑、爵秩、等級’。”

  “他的所作所為,卻是壞了大秦歷來的規矩。”

  “眼下兩方隊列之中竟皆魚龍混雜,寒門不寒,貴門不貴,僅靠穿著打扮,讓眾人自行區分,實在謬也!”

  扶蘇對秦落衡的安排有些不滿。

  他認為該把真正出身貴族的安置在一旁,將那些假貴,以及真正寒門的安置在一邊,只有這樣,才能充分的體現出,大秦自來強調的尊卑等級。

  眼下隊列哄然,毫無秩序可言。

  天下盛會豈能如此?

  聞言。

  一旁的布衣士子袁噲譏笑道:“你說這么多,無非是認為,你比我們更高貴,應當去‘貴門’那邊,不當以衣裳定尊卑,但世上豈有永遠顯赫的?那個家族又敢言永遠不衰?”

  “人要接受現實!”

  “魯仲連、田陵、田國等人,以往的確家世顯赫,而今已然家道中落,自然不能再位列‘貴門’之列,依你所說,只要他們家族曾經顯赫過,便能一直為人敬重?”

  “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

  “祖輩的余蔭,并不能一直庇護家族昌盛,若是后人無才無能,衰弱是避無可避的,身為貴族之后,自當砥礪前行,恢復先輩榮光,而不是去自欺欺人。”

  “再則。”

  “你對軍功爵制的理解,我亦有不同看法。”

  “秦廷推行的軍功爵制,的確強調‘明尊卑、爵秩、等級’,但那是獲爵之后,自當有功賞,但任一一名大秦子民,在軍功爵制下其實都是平等的。”

  “就算是刑徒、隸臣、亡人、贅婿、賈人亦然。”

  “何以?”

  “無論他們是什么身份,只要上了戰場,他們斬獲的軍功都是一樣的,沒有任何高低貴賤之分,賞罰一致,眼下秦博士的不拘一格,正合軍功爵制的平等。”

  “無論是新貴族,老貴族,寒門子弟,亦或者真是貧寒出身,在這場大治之議開始前,是一律平等的,沒有任何高低貴賤之分,眼下我等齊聚的士人,就如即將上陣的士卒,并無任何區別。”

  “而等會開啟的測試,就如同是上戰場,而審閱結果的公布,亦如戰場上的公布軍功,到時優勝者自當得到厚待,得以進入到天下百大名士之列。”

  “秦博士的一切舉止,皆暗合軍功爵制。”

  “哪有半點不妥?”

  “你之所以覺得不妥,只是因為你覺得你是老貴族出身,理應就高人一等,戰場上,無人會在意你是不是名將之后,也無人會在意你的出身地位,眼下名士擇選亦然。”

  “你所謂的抱怨不滿,只不過是私心作祟。”

  “你若是有真才實學,就當以堂堂正正的姿態,通過這次審閱,進入到百大名士之列,堂堂正正的入席,而不是在冀闕外,為了一時的尊榮,不斷的開口抱怨。”

  “當你能堂堂正正的入席時,在場士子誰又敢再輕視于你?”

  “當年的百家爭鳴,又有誰真在意過對方出身?眼下二三子的行徑,只會讓人貽笑大方。”

  “士子不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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