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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一抔黃土慰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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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落衡一愣。

  他當即也明白過來,這位秦長吏恐怕私下調查過夫子,而且還調查出了一些眉目,不然不會說出這話。

  不過......

  他并不是很在意。

  因為夫子的確沒教什么亂秦之法,只給他教了最基礎的文字,然后就是讓其誦讀道家竹簡了。

  秦落衡帶著嬴政去到了書房。

  室內燭火依舊明晰。

  案幾上,秦落衡前面落筆做的題,上面的墨跡還沒干,屋內還彌散著爐火燒灼的氣味,隱隱間,還有股淡淡的松香。

  書房并不大。

  但里面卻是別有洞天。

  書架圖板交錯林立,各種規格不一的長大竹簡掛滿了書架,各種書案連綿回旋,地上堆著不少卷宗和羊皮書。

  嬴政眉頭微皺。

  他去到書架旁,拿起一卷竹簡,翻開看了幾眼,然后把這竹簡放回到了架上,繼而又拿起一卷,與此往復。

  秦落衡安靜的站在一旁。

  并不言語。

  良久,嬴政才從書架離開,他轉身撿起地上已布滿灰塵的圖板,上面并沒太多文字,圖板上勾勒的是地圖,七國皆有。

  還有一張是周!!!

  嬴政將這張‘周’的地圖扔在地上,轉頭問起秦落衡道:“這些竹簡和圖板你以前都沒看過?”

  秦落衡搖了搖頭。

  說道:

  “若我說沒看,長吏也不會信。”

  “我的確看過。”

  “不過夫子在世時,他并沒有教習這些,我是在夫子過世后,整理書房時瀏覽了一下,夫子并不希望我承載他的過往,因而他主要讓我看的是道家學說。”

  “他希望我避世無為。”

  “不要如他般卷入繁瑣俗世之中。”

  “夫子書架上的竹簡講的多是權謀善術,我一個山野道人,又哪里能用得上,因而當識字文章看了一遍之后,就再也沒有過目,相對來言,道家學說更適合我。”

  嬴政微微額首。

  他并沒有懷疑秦落衡的話,因為室內的這些竹簡和圖板,上面都布滿了灰塵,非是一時半會能偽造的。

  嬴政雙眸緊盯著秦落衡,“你想知道這位夫子是誰嗎?”

  秦落衡一愣,隨即搖了搖頭。

  “不想。”

  “夫子已逝,他的名諱,知不知曉,已經不重要了,我繼承不了夫子的過往,也不會去承擔,我只想走自己的路。”

  “而這也是夫子想見到的。”

  嬴政負手而立。

  漠然道:

  “他叫宮。”

  “西周公國的大臣。”

  “當年幾次獻策,欲集諸國之力伐秦,不過竟皆落敗,而后逃亡東周公國,借‘假死’之策,成功脫身,而后一直流浪在山東六國,待天下大勢將定之際,與你一同來到了咸陽。”

  “他的墓穴正對的是咸陽!”

  “是秦廷!”

  邊說,嬴政邊注視著秦落衡的神色變化,不過秦落衡并沒有表露太多情緒。

  聽到這位長吏詳細的說出了夫子的過往,秦落衡只是在心中嘆了口氣,他其實早就猜到了夫子的出身,但他沒想到,夫子的過往是這么的曲折。

  他也是知道為何夫子會對秦執念這么深了。

  朝代更迭。

  哪里是那么容易忘卻的?

  秦落衡朝嬴政長拜道:“多謝長吏告知夫子名諱。”

  嬴政面無表情的看著秦落衡,語氣冷漠道:“你既然已經知道了你夫子的事,有想過為他做什么嗎?”

  秦落衡拱手道:

  “或許會在無字墓碑上加上夫子的名諱,若是往后能去至原西周公國的王城,或許會去城外捧一把土,帶回來添在夫子的墓穴上,以告慰夫子的在天之靈。”

  “僅此而已?”嬴政道。

  秦落衡點頭道:

  “僅此而已。”

  “夫子晚年已經釋懷了,只是嘴上多少還帶點郁氣。”

  “不然也不會只讓我讀道家典籍了,更不會禁止我看那些權謀善術的書了,一抔故土已經足矣慰夫子生平了。”

  嬴政無比的淡定從容。

  他漠然道:

  “你就說想為夫子報仇,我也不會放在心上。”

  “當年秦尚未一統天下,就已經沒有把周和你夫子放在眼中,又何況現在?大秦既然能滅周一次,就能滅第兩次,大秦既然能讓你夫子失敗一次又一次,同樣也能讓你一次又一次鎩羽而歸!”

  “大秦從來都無懼天下任何人!”

  望著這位長吏霸氣的神色,秦落衡只能作揖以表姿態。

  見秦落衡一臉恭敬,嬴政微微額首。

  天色不早了。

  他也該回去歇息了。

  嬴政收回目光,朝室外走去,就在他轉身之時,鼻尖卻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松香味。

  他定睛尋去。

  只見近處案幾上,擺著一塊黑墨。

  這墨,似曾相識。

  一時間。

  嬴政想起了一些事。

  他記得,當時趙高說,他獻上來的墨,其實是位史子自制的,只是一位工師見墨質量上佳,就強行索要了過去,并以此上獻了。

  秦落衡目前正是史子!

  嬴政走到案幾前,拿起硯臺里的墨,仔細看了幾眼,確定跟自己前幾日用的墨材質一樣,這才驚疑問道:“這墨是你的?”

  秦落衡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略顯疑惑道:

  “怎么?”

  “長吏以前見過?”

  嬴政點頭。

  “我前幾日在始皇那見過。”

  “這墨是你制的?”

  聞言。

  秦落衡一愣。

  隨即也是反應過來,為什么貳當時索要的那么急切,原來是這墨得到了始皇賞識,工師貳他不得不急。

  想到這。

  秦落衡心中瞬間一沉。

  這墨始皇看上了,自己還能守得住?

  大抵是守不住了。

  而且始皇基本不會過問事情經過,他只在乎最后的結果,那也意味著,自己若是一直不交出去,今后恐怕會麻煩不斷。

  工師貳或許只是一個開始。

  秦落衡感覺這制墨工藝成了燙手山芋。

  但隨即,他就想到了什么,猛的看向前面的秦長吏,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這事對自己而言,的確是個麻煩,但對秦長吏而言,或許只是舉手之勞。

  根本無足輕重。

  見秦落衡突然看向自己,嬴政眉頭一皺。

  秦落衡點頭道:

  “這墨確實是我制的。”

  “以前年幼,體力不足,又要時常給夫子研墨,每次都累的精疲力盡,當時為了偷懶,就想弄個省力的墨寶,于是花了幾年時間,倒也真給倒騰出了一款。”

  “就是長吏手中的松煙墨。”

  “長吏若是喜歡,我可以送長吏幾塊。”

  “不過,小子有個不情之請,希望長吏能夠答應。”

  嬴政看著手中的墨寶,聯想前段時間趙高說的話,大概猜到了秦落衡的想法,眼中不由露出一抹異色,輕笑道:

  “你先說說看。”

  秦落衡緊張的看了下四周,隨后才壓低聲音道:“我想送長吏一份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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