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又是一捧浪花拍了過來。
許朔遙望四周,這艘船的體型看著倒是不大,至少站在船尾一端的他能清楚看到船頭的模樣。
當然這可能也歸根于這艘船的船體構造,頭低尾高,船身前寬后窄,中央那一排低矮艙室也并不會妨礙到船尾的視線。
船舷的左右兩邊還有四具浮板,此時正有幾個穿著短打衣衫,青巾裹頭的水手在努力控制那些浮板的方向。
“看后面。”
旁邊的羅凱忽然說了一聲。
許朔扶著船舷轉頭看去。
就見距離船尾不遠的海面上,濃厚壓抑的黑云聚集在天空中,黑云下電閃雷鳴、暴風驟雨,乍一看猶如末日天罰!
難怪這艘船看起來破破爛爛的,顯然是剛剛才從那樣可怕的風暴中沖出來。
而且那團黑云還在移動中。
這艘船雖然沖出了風暴,但為了不被黑云追上,他們還需要轉換方向繼續往更遠處的海域逃命。
船上的水手對于出現在船尾的兩人視若無睹,只在拼命的操控這艘船。
而這艘船,倒是和漁民在江上目睹到的外形相似。
應該就是事發船了。
“具體來源還沒有調查出來,但據說應該是宋明時期的船,有海鶻的風格。”
羅凱也沒有對水手們的認知感到奇怪,他遙望著不遠處的風暴,邊說著沒耐住從口袋里拿了支煙出來點燃。
風很大,他吸一口風吹三段。
許朔看了看黑云的速度,又判斷了下這艘船行駛的速度和方向,說道:“他們能跑出去。”
所以船出事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羅凱點了點頭沒說話,他正在和帶著濕氣的海風較勁,又點了根煙小心護住。
海浪兇勐,這艘船雖然搖晃劇烈卻硬是沒有側翻,而且進水也甚少,就算是在風急浪高的海上逆行逃命都勉強可行。
不過劇烈顛簸的船舶也讓兩人暫時無法行動,當然,他們也沒打算在這個時候去打擾那些水手。
許朔轉身趴在船舷上,看著那片狂風驟雨的黑云距離越來越遠。
漸漸地,船舶行駛的阻力也越來越小。
直到風雨過去,余霞成綺。
昏黃的夕陽給天空和大海都染上了一層絕美的金色濾鏡,遠去了那片狂風惡浪的海域后,劫后余生的寧靜與祥和灑落在眾人身上。
船上的水手們并沒有熱烈激昂的歡呼,只是終于歇了口氣,然后靠著船側休息。
許朔收回欣賞海上日落的目光,看了圈喘氣的水手,接著又看向羅凱,以眼神示意。
他現在只是個打工的。
具體行動看老板的指揮。
羅凱先解釋道:“提取劇本的時候系統不會給我們安排局內身份,這時候隨便自己發揮就好了,就跟在打本時一樣,在合理的邏輯下NPC的認知會被扭曲,他們不會對我們的身份感到奇怪。而我們進入劇本也只是為了清楚事情的經過,最后收個尾,大多數都沒必要真的親自參與進去故事。”
許朔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就像在《綠皮火車》里,他們沒必要過度參與故事,只是走個過場,然后把怪收了結束劇本。
現在這個情況其實也是差不多的流程。
嗯,學到了。
兩人由此站在船尾沒有動作。
這時,在靠近船頭的位置,艙室二樓的地方走下來一個穿著束身古裝,雖然兩鬢斑白、胡子拉碴但卻精神矍鑠,威嚴壯碩的老漢。
跟在老漢身后的還有一個年約及笄的少女,束發勁裝,看起來也頗為英氣。
兩人應該是船舶的主事者,出來后先是對幾個水手一番安慰鼓勵后,又請他們進艙室修整。
這片海域風平浪靜,他們忙活了大半個下午,此時也該歇息一下了。
幾個水手挨個離開后,甲板上只留下了少女觀察海面。
忽然,女孩轉頭看向了船尾。
正和在打醬油的兩個人對上視線。
“累了一個下午,你們不進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嗎?”少女走過來關心問道。
看來是把他們當成船上的水手了,至于和他們完全不同的現代服裝,則直接被無視了。
羅凱嘴里叼著煙說道:“不了,我們留在外面領航。”
“領航?你是在說引航人嗎?可是這次航行負責引水的人不是我嗎?”
少女不理解的摸了摸后腦勺:“而且現在大平號暫時也不會出行,我們需要時間修補船只缺漏的地方,你引什么航啊?”
許朔看向羅凱。
“咳……”
羅凱被煙嗆了一下。
因為他根本不懂航海,只是用自己聽來的蹩腳名詞隨口裝逼,但實際上他可能連領航員具體是做什么工作的都不知道。
但少女也沒有追究這件事,她的好奇心似乎極為旺盛,又盯著羅凱手上的煙。
然后問道:“你這是什么東西?看起來好有意思的感覺,就是有些嗆人,但這么嗆鼻子的東西你為什么還要放嘴里?你剛才就是被嗆到了吧?”
羅凱默默地把煙扔進了海里。
少女又看向了旁邊的許朔,上下打量一番,最后發現好像沒有可以吐槽的東西。
海風輕輕吹拂,美麗的金色夕陽落在三人身上。
船舶很穩,基本沒有浮動。
他們沉默的大眼瞪小眼一會后,少女這才移開了視線,轉頭看向波光粼粼的海平面,臉上露出向往而愉悅的笑容。
“大海果然是個美麗的地方,你們也喜歡大海嗎?”
羅凱附和:“當然喜歡。”
收到回應的少女又立刻興致勃勃的說道:“對吧,我從小就非常喜歡大海,特別的寬廣,還沒有那些房子遮擋視線,可以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羅凱:“是……”
少女:“我從小就跟著爺爺一起出海了,但這還是我第一次當引航人呢,沒想到不小心走錯了路,跑進了陌生的海域了,剛才經歷的那場風暴還真是可怕啊!你們被嚇到了嗎?”
羅凱:“我……”
少女:“有什么好害怕的,其實風暴也就是看起來可怕了點,我們的大平號還是非常穩的!你看,也就是船帆破了點,船板進了點水,但繼續航行完全沒問題!”
少女:“不過雖然還能繼續走,但爺爺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打算明天早上就回去。等晚上我們重新規劃好路線就可以返航了!”
羅凱:“這樣……”
少女:“你們也不用擔心會迷路了,我只是對于白天觀測路線還不太熟悉,但晚上觀測路線可方便了!我這次絕對不會帶錯地方了,再說了,還有我爺爺在呢!”
羅凱木著一張臉,雙眼無神的看著遠方逐漸落下的夕陽。
他感覺自己身邊有只小雞,一直在嘰嘰喳喳喋喋不休,少女清脆活潑的嗓音此刻卻猶如魔音灌耳!
恍忽間,他竟然覺得自己正在遭受深淵的折磨。
旁邊的許朔倒是恍若未聞,甚至倚靠在船舷上的姿態看起來還頗為休閑。
因為在少女開口嘰嘰喳喳的時候,許朔就已經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然后玩起了俄羅斯方塊。
雖然劇本里沒網。
但單機游戲也不需要聯網。
贊美單機游戲!
羅凱也想玩,但他不能玩,因為他還得分析劇情跑進度。
海上視野廣闊,風平浪靜的時候,甚至還能讓你看到太陽是如何一點點的落下去。
天色昏暗,一片霧藍從東邊蔓延過來,像是給天空蓋上了一塊渾濁的幕布,而相較明亮的星星已經清晰可見了。
“再黑點,等子時過后的觀測效果會更好!”
少女還在說個不停:“而且晚上的大海特別好看,特別震撼!這是一種和在陸地上觀看時完全不同的感覺,待會兒你們可不要錯過呀!——咦?你這個是什么?”
說到后面,轉過頭的少女忽然看到了許朔手上的東西,當下湊過去好奇問道。
許朔平靜的收起了手機,抬頭仰望夜空:“星星真好看。”
旁邊的 這生硬的轉移話題的方式。
所以少女的好奇心依舊沒有被湮滅,她上前抓住許朔的手翻看,似乎在好奇他剛才把東西收到哪里去了。
就在這時,船頭的艙室走出那個精神矍鑠的老漢。
“姁姐兒,進來吃飯了!”
老漢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喝聲在海面上如滾雷驚響,簡直比那些青壯水手還要精神的多。
名喚姁姐兒的少女也立刻回了一聲喊:“來了!”
接著,她又歡快的招呼兩人:“走吧進去吃東西,吃完好好睡一覺,晚上還要守夜呢!”
姁姐兒說完已經率先往艙室跑了。
羅凱這才終于舒了口氣,迫不及待的拿出一支煙點燃,邊感慨:“這年代居然還能產出這么話癆又活潑外向的姑娘,不容易啊!”
古代保守,女子幾乎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以邁出去的也都是掩面而行的。
許朔沒發表什么意見,看了一圈平靜的海面,隨后走向船艙。
羅凱緊隨其后,進艙之前先把煙給掐了。
這艘船的艙室有四個,兩個偏小,一個稍大,最后一個特大,整整占據了船艙主體范圍的一半。
“三個客艙,那這個應該是貨艙。”羅凱打量著船舶說道。
“水手們都住在一起。”許朔看了一眼。
客艙都有舷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況,后三間很明顯是提供休息的場所。
水手估計住在末尾的艙室,女孩和老漢則住在中間,而此時一群人都聚集在船頭的大號艙室里。
熱鬧的聲音已經從里面傳了出來。
羅凱率先探頭看了眼。
艙室里人很多,貨基本沒有,而且從艙室構造來看也不像是存放貨物的地方。
許朔笑道:“哦豁,你判斷錯誤。他們應該不是出海捕撈的,只是單純的海上冒險而已。”
羅凱撇了撇嘴。
其實從女孩剛才倒出的那些話中,就已經可以推測出前期劇情了——
爺爺為了滿足孫女出海的快樂,這次還特地讓半吊子孫女做引航員,最后一艘船的人都跑進了風暴里,剛剛才死里逃生的跑出來。
但既然是可以提取的劇本。
這場戲之后肯定還會滋生其它事端,并由此發生各種意料之外的情況,接著產生兇手與受害者。
所以,今晚必然不平!
進入艙室的兩人并沒有引起其他水手的懷疑,甚至還有人拉著他們一起小喝幾杯。
剛剛經歷過風暴,現在水手們都是需要放肆情緒的時刻,所以作為船老大的老漢也沒有阻止,只是讓他們別多喝,因為晚上還要有人守夜。
姁姐兒的情緒也別樣的高漲,混在一群粗糙漢子中,還特別有義氣的干了兩杯!
羅凱心里不禁吐槽:這姐兒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因為這個故事是真實發生過的,因此當年的姁姐兒怕也是這番作勢,就是不知道他們最后的結局究竟如何了。
海上,此刻依舊風平浪靜。
氣溫倒是比白天要低。
夜幕深重。
有水手吃過晚飯后立刻呼呼大睡了,也有水手站在甲板上觀察海面,以及修補桅帆和船舷。
老漢是船老大,也是艄公,他得留在上層建筑的駕駛艙里掌舵,避免船只隨海浪飄揚到其它海域去。
少女暫時清閑了下來。
不過她自己卻沒有閑著,在船舶到處跑動觀察,看起來興致高昂,即使夜晚的星空還沒完全顯現,就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判斷方位。
但她這樣毫無邏輯判斷的方向,羅凱實在不敢恭維。
好在船舶上也沒人當真,對于少女指出的方向,掌舵的老漢也只是哈哈笑了笑。
整條船的人對于姁姐兒的容忍度與嬌寵度,似乎特別高。
大家估計都是把她當成女兒對待了。
許朔靠在船尾,遙望黑漆漆的海面,忽然說道:“這個劇本,看起來不像是個推理本。”
羅凱接話:“看起來還不像個變格本呢!”
多么寧靜又溫馨的畫面啊。
誰能猜到這東西產生了深淵物質呢!
羅凱倒是不急:“有些劇本的故事周期很長,長則把個月的都有,我們耐心點就是了。”
許朔點了點頭:“按時間收費也行。”
不談錢大家還是好伙伴。
他翻了個白眼,躲到角落背對著姁姐兒點了根煙抽著,免得又被那個女孩找上來嘰嘰喳喳實行精神攻擊。
而直到子時來臨。
這艘船都很平靜,沒有發生任何的事,就連爭端都沒有。
甲板上也始終都有水手留守,幾個水手輪番執勤,也有人暫時去替換船老大掌舵。
而這個時間點,鬧夠了的姁姐兒也早就回艙室休息了。
但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個水手遲疑喊出聲:
“你們快看,那個是什么?”
熬夜的羅凱立刻轉頭看去。
就在大平號的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艘破破爛爛、腐朽焦黑的船只。
它像是幽靈一般飄在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