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輾轉舟車。
星羅之西北。
古之大城。
與一般的修仙城池不同的是此城十分巍峨。
鐘鼓響徹之際。
千帆升,萬舟落。
遠天的靈舟甲板上,一位身著黑色道袍的修士眺望。
那修士身形高大,約莫在七尺左右,黑發黑瞳,棱角分明,唯有皮膚帶著一抹些許青白之色,看起來分外壯實卻又好像并不是健康的膚色。
然而那面色和手掌的青白實算不上什么病態。
因為此人散發的氣息晦澀強大,一看就是修為高深的修士,也就不該評判是健康還是不健康。
揮動袖袍,探出一雙猩紅的眼睛。
魔頭扒著袖袍看向靈舟豎起的飄揚鐵旗。
旗桿是青金鑄造,旗面也是淡金色的帛書織成,唯有那上書的三個大字是暗金色,伴隨著旗面的飄揚而流動了起來。
按理說分明不是什么奇特的大旗,卻讓魔頭的神色詫異,接著轉頭看向黑袍黑發的道人:“老爺我們不是去丹器盟嗎?”
黑瞳黑發的道人淡淡的說道:“丹器盟,不可靠。”
星羅海的丹盟器盟合并了。
在鯤鵬宗出現之后,星羅海的宗門面臨的壓力也就愈發的大了,為了抵抗大宗的擠壓,許多小宗們互相吞并。
本就有利益關聯的則選擇了更深層的合作,就像是丹盟和器盟這樣。
若不是因為元道盟有東荒的靠山,怕是也要這樣做。
“聽說了嗎?”
“什么?”
“太乙宗老祖的事情啊,據說那位太乙宗老祖叛出宗門去。”
“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的。”
“說到底還是利益之爭嘛,這有什么稀奇的,宗門老祖也是人,是人的地方就有爭斗。”
“鯤鵬宗不就如此,據說鯤鵬宗分裂成兩個宗門,是扶搖尊者身亡才讓垂云尊者統一,如今鯤鵬宗不是照樣風光。”
靈舟甲板,三三兩兩匯聚的修士談天說地。
倒是關心自己的生計如何,反而更像是在擔憂大宗的處境,以及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祖們之間的爭斗,一個個描述的響當當,好似自己親眼見證了這些。
“要說這太乙宗也該有此劫啊,都說人能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
“當年太乙宗橫掃合歡宗和御獸宗的大軍,那是何等的霸氣,到了這等安穩的時刻,同樣上演了這樣一出兄弟內斗,爭權奪利的戲碼。”
“可嘆啊。”
“嗨,什么霸氣啊。當年要不是元道盟截斷合歡宗和御獸宗的資源運輸,金鰲宮協助城防,光靠太乙宗能打得過?”
“哎你們說元道盟怎么就非要幫太乙宗呢?”
眼瞅著就連不遠處的幾個修士也豎起了耳朵,那身著青衫的儒生打扮的修士咳嗽兩聲,兩眼放光的說道:“這可就大有來頭了,據說當年太乙宗的老祖親臨元道盟,與元道盟盟主的女兒促膝長談……”
“還有那合歡宗的妖女通風報信,這才……”
“嚯。”
“喝。”
“原來還有這一層,道友繼續說啊。”
“哎嘿,余下之事都在書中,欲知后事如何,不防購上一本。不貴,不過一塊中品靈石罷了。”
“奸商啊。”
“給我一本。”
“也給我來一本。”
涂山君手里也拿著一本兩指厚的書冊。
翻了翻內容,書寫的大多都是一些風物志,其中他的篇章顯然是才添上的。
其中不乏一些老牌修士。
這儒生從那里尋得的歷史,這也太野了。
本來還想聽聽這些修士有什么高見,看來看去,最后都會轉到陰私事情上。也許這就是人們的通病,他們并不關心真相如何,只喜歡八卦和傳奇軼事。
至于那些所謂的露骨的內容,對于涂山君而言不能掀起半點波瀾,興致缺缺的將書籍卷了起來。
魔頭嘿嘿一笑:“老爺您”
在看到涂山君那橫來的目光,魔頭訕訕閉嘴。
老魔頭確實不會和這些修士計較,但是老魔頭會和它計較。
“前輩不滿意?”兜售書籍的筑基修士走上前來。
眼見其他眾人或是贊嘆或是面紅耳赤,唯有這位身著黑色道袍的前輩興致缺缺,做為以風物志出名,并且引以為傲的莫機當即壯著膽子走上前。
起初他是不敢的,這位前輩畢竟看起來很是強大,不過在此人隨手買了一冊書卷之后,他便大了膽子。
既是同道中人,總歸有共同話題。
“前輩不滿意我還有修訂版。”
涂山君撇了一眼那筑基修士手中的多冊不同書卷說道:“不真實。”
“啊?”
莫機當即顧不得以下犯上,高聲問道:“前輩說,不真實?”
“當然不真實。”
聽到迥異的聲音在身后響徹,莫機猛地轉頭。
看到了那站在遠處逼停了靈舟的修士。
那人面帶笑容,身著青冥色靈游法袍,手持一柄金色的鋼叉。
輕輕揮動,鋼叉最尖端的枝椏頓時附著出大片光亮,最后形成一面看起來龜裂不堪的金色刀面,朗聲說道:“道友何必這么著急離開?”
涂山君神色如常,注視著攔住他的垂云尊者:“看樣子,宗門內部有你的眼線。這么久才出手,道友難道還沒有煉化鯤鵬傳承嗎?”
垂云尊者哈哈大笑道:“當然。”
轉頭看向那筑基小修,有些意外的說道:“你不知道他是誰嗎?”
莫機已完全楞住。
他只覺得腦子和身軀全都僵硬起來,就連陰神都無法活動,強忍著恐懼才從嗓子里擠出聲音:“不……不知道。”
“你剛才不就在講他的故事嗎,怎么現在卻不認得他。”
聞言,莫機噗通一聲跌倒在地上。
而甲板上聚攏的修士們一個個趕緊把手里的書卷扔到一邊,反應慢的只能攥著書卷,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一個個驚恐的埋下腦袋。
頃刻間,冷汗就打濕了衣襟。
沒想到剛才談論的正主就在他們的身邊。
而且還和他們聽一個故事,甚至花靈石買了一本書卷。
然而,這還是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他們的生死都在此人的一念之中。一旦高修與他們計較,別說看書的人,就是聽了莫機言語的人都得把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嗚呼!”
“苦也!”
“該死的莫機,害慘我。”
魔頭慌張的說道:“壞了老爺,我們現在怎么辦?”
“等。”
“等?”
“等什么?”
魔頭差點脫口而出‘等死’,眼見涂山君如此鎮定,驚慌的它也不由得安穩下來,雖然老魔頭慘無人道至少老魔頭不會說假話騙它。
“等人。”
涂山君看向遠天。
“假如你不走出大陣,我未必能如此輕松。”
垂云尊者傳音說道:“靈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
“以我垂云的修為足以縱橫星羅,你我合作,當可共謀大道,何必要屈身于一介修為不足的修士,平白辱沒了自己。”
“束手就擒吧道友,我知你有依仗,不然也不會離開宗門大陣。”
“但是如今的星羅海不管是誰,都不是我的對手。”垂云尊者平靜的講述著,那是對自身實力的自信。
“來了。”
一道身著白色法袍的修士踏空而行,出現在靈舟的另一側。
那是個冷峻的人,背著一柄古劍,大氅在他走動的時候輕輕飄起,雙眸凝聚,猶如寒月劍光劈開了幽暗,讓這一抹白色化作輝光灑下。
魔頭喉頭滾動,咽下一口吐沫,它沒想到來救他們的會是此人。
不,也許此人本就不是來救他們,而是道貌岸然的放他們離去,然后再出手阻截,如此才好光明正大的接手擁有器靈的道兵。
悄悄看了看老魔頭的神色。
老魔頭好像早有預料。
“老爺這……”
“很意外嗎?”
涂山君淡淡的說道:“知道我離去的消息只有四人,巫融、仇萬道、虞龍以及太華尊者。”
“然而在我離開宗門不久消息就傳的天下皆知,就連與我們一同乘舟的修士都說的頭頭是道,難道會是自然發酵?”
魔頭信誓旦旦:“有推手!”
“不錯,有推手。”
“這么明顯的陽謀,除了他還有誰?”
魔頭撇了撇嘴道:“看來垂云也不怎么樣嘛,連這么簡單的計謀都沒有看出來。”
“看出來沒看出來都不影響垂云出手。”
魔頭愣了一下,像是反應過來似的說道:“化神后期?”
“有實力,自可一力破之。”
涂山君拍了拍魔頭的腦袋,隨后嘆了一口氣。
魔頭就是魔頭,雖然是魔卻不怎么聰明,不然也不會被巫融套出話,更不會想不通這些事。魔不一定聰明,但能活到舉世聞名的魔頭肯定是聰明的。
“你就是太乙的依仗?”
垂云尊者看向那位背古劍的冷峻修士。
太華尊者平靜的注視著垂云,什么話都沒有說。
唯有背后的古劍發出陣陣嘶鳴。
舒展法眼的垂云看出了太華尊者的靈光,神色嚴肅道:“道友竟是化神后期。你我動起手來,可不是簡單的點到為止。”
太華尊者說道:“讓他離開,你守密千年,我們可以不動手。”
“呵。”
“道友真是異想天開。”
“你可知那是什么?擁有器靈的寶物,別說這機緣是道友擋在我的面前,縱然是煉虛的圣人,本座也絲毫不懼。”
垂云尊者冷笑一聲,張口吐出一只小鼎。
迎風化作大鼎落在他的腳下將他整個人托起。
他已煉化曾經的鯤鵬傳承,更是進階化神后期境界,這不知從哪里冒出的野修不過三言兩語就像讓他退讓,豈不是在說笑。
在看到太乙用出那雷符之后垂云就知道太乙肯定來歷不凡,但是這也不是他退縮的理由。
除非這人也有一張同樣的符。
問題是他有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