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課中途,小車借上廁所之名溜出課堂。
一路小跑回到酒店,心想著也不知王小虎好點了沒有。
為了避免房間里有其他老師,她準備了一套說辭。
如果有老師,她就說自己回房間拿東西,順便看看王小虎怎么樣了。
于是她先回自己屋里拿了水杯。
接著來到隔壁門前,按照自己設想的劇本輕輕敲了敲門。
三秒過去,門內并未出現動靜。
“噹噹噹。”
她又敲了三下門。
依舊沒有動靜。
首先她判斷屋內應該沒有老師。
其次王小虎應該正處于熟睡狀態。
所以她還要進去嗎?
猶豫片刻,最終她還是沒有按捺住內心想進去看一眼的沖動,于是掏出了馬可交給她的房卡。
她心想看一眼她就走。
“滴。”
隨著一聲滴響,他緩緩推開門,踮著腳尖走了進去。
“王小虎?”
見三張凌亂不堪的床上一個人也沒有,小車第一反應是王小虎在上廁所。
因為她進來的時候衛生間的門是關著的。
“你是不是在上廁所。”
快步來到衛生間門口,小車對著門縫輕聲道:
“你說句話我就走了。”
片刻。
“王小虎?”
頓時腦補出王小虎已經暈倒在地上的場景,小車不再猶豫一把將門推開,“啊?”
空蕩蕩的衛生間里只有一股洗發水的味道在彌漫。
“人呢!?”
焦急地在樓道里轉了一圈,小車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王小虎就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
無奈之下她只能選擇先回課堂。
此時老查理正在舞臺上指導肖景宸演奏亨德爾的薩拉班德。
X老板在旁邊做翻譯,“這個地方處理得非常好,如果可以的話,再突出一下上方的音。”
肖景宸點點頭,再次演奏該句,這次出來的效果得到了老查理的大拇指。
“亨德爾的薩拉班德,這曲子真不簡單,開頭被卡了五六次,他第二拍的音量推不進去,簡直地獄難度。”
傅宇見小車回來了,便第一時間為小車補前情。
“嗯嗯。”小車回到課堂卻無心聽課,心里只掛念王小虎去了哪里。
“嘩——”
轉眼十分鐘過去,隨著肖景宸結束,下一位該由四組上人。
“四組誰上?”X老板揚聲笑道,“快快快。”
現場目光也隨之來到四組區域。
“隊長快上啊。”
“隊長隊長!”
昨天下午小車就各種理由推辭了上臺。
按說今天無論如何也該她上去了,再者她原本就和老師商量好,要在公開大師課的環節中上一首練習曲。
快速調整了一下狀態,小車起身走上舞臺。
“嘩——”
現場掌聲再起。
在眾孩期待的目光中,小車走到兩位老師面前鞠了一躬。
“陳老師,查理老師。”
X老板見小車氣色并不好,關心問了一句怎么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小車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問題。
X老板點點頭:“來吧,曲目。”
小車:“740第十四條。”
X老板豎起大拇指。
車爾尼740第十四條,標題為經過和弦的練習,g小調。
核心難點為分解和弦跑動快速音群的節奏控制。
作為一首強化中高級階段分解和弦演奏能力與提升手指獨立性的作品,該條練習在難度上并不亞于肖練的第一條。
小車坐穩鋼琴前,調整琴凳,在找到舒適的演奏姿勢后將手抬起。
再次平復了一下情緒,她平穩落下雙手。
“噹!”
氣勢宏偉的低音和弦一經響起,便將現場帶入了一種莫名悲壯的情緒當中。
臺下眾孩齊瞪眼!
盡管大家早已見識過四組隊長的水平,可每當屬于車隊的琴聲響起,總會給人帶來一種震撼。
只見小車左手將厚重的和弦在低音區鋪陳,同時右手五指在彈跳間將分解和弦的顆粒感明確奏出。
從中音區滑向高音區,再折回,連貫無斷的讓人目不暇接。
老查理面露欣賞神色,對于小車的天賦他去年便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所以此刻他驚異的并不是小車所演奏的動靜,在他看來小車所展現的技術已經完全達到了這首作品的要求。
讓他感到驚喜的是小車雙手的協調性,似乎依舊有著更高的上限。
感覺上的天賦是難得的,但這并不意味身體機能上的天賦就是隨處可見的。
在音符密集的快速段落中,靠感覺上的天賦并不能將每一個音的音量進行細微的控制。
哪怕腦子想得到,可在實際過程中,也難以通過雙手進行實現。
就好比管樂中需要舌頭演奏的單吐音,能吐多快最終由舌頭的機能決定,而非意識上的感覺。
并且這種東西只靠練習也是有上限的。
鋼琴演奏中常出現一種情況,演奏者將所有音的音量都演奏為一致,這是一種水平的體現,可通過對每個音的音量控制讓樂句變得起伏,這是一種更高階段的水平體現。
其難點就在于刻意強調某一音時,將整體樂句的流暢性破壞。
而這里就需要對指尖進行最細微的控制。
也就是小車此刻演奏中所呈現出的絲滑感。
在臺下略顯詫異的目光中,老查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這是今天第一次,在學生還未奏完,導師先行起身。
走到鋼琴旁,老查理仔細地看向鍵盤上的雙手。
“噹!”
“噹噹噹!”
老查理看到小車的右手五指勾出一個清晰的重音,隨即手臂力量自然回收,將后續音符順勢帶出,力度過渡不著痕跡。
再看小車左手手腕始終保持平穩,隨右手音型移動輕輕帶動,沒有絲毫晃動,每一組和弦都在細微的音量變化中助力音樂的向前推進。
再次點了點頭,老查理由衷感嘆,
這種控制能力絕對不是通過訓練就能得到。
訓練聲部平衡的單一練習方法有很多,可在動態中控制強弱平衡的練習方法他只知道大量練習。
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又能有多大的練習量呢。
而且做到這樣的控制能力,僅僅通過大量練習就能達到嗎?
老查理在心里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噹!”
臺上磅礴的音流越發猛烈,就顯得臺下越是靜默。
大家安靜地聆聽著,欣賞著,羨慕著,膜拜著。
四鋼的孩子們臉上掛著難言的自豪,這就是他們的車神!
這就是他們的阿琳!
馬可和阿劉不得不承認,阿琳在舞臺上的確有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
虎子的淪陷不是沒有道理的。
喬芝芝最欣賞的便是她的琳琳姐在舞臺上野蠻綻放的肆意感。
里面混雜著她對美好的各種向往。
唐小星此刻面露笑容,因為是阿琳,所以一切都是合理的。
每每這種時刻,她的心底就會生出一種強大的練琴動力。
而小北則是無法全身心讓自己投入音樂中。
已經半個上午過去了,她依舊沒有從震驚中緩過勁。
她最好小姐妹,竟然疑似戀愛了,戀愛對象竟然是她完全沒有辦法想象的人!
阿琳啊阿琳,你該讓老師怎么辦吶 小北真的擔心。
“噹。”
“嘩!!!!!”
隨著一聲平穩的和弦收尾,臺下掌聲暴起。
小車收手第一時間擦了擦額頭,中途她肚子疼得差點手軟掉。
所幸的是忍著各種身體的不適,她最終還是把這首作品完整地奏完,中途沒有被叫停。
“呼。”
掌聲落下,X老板上前打趣道:“滿分一百,我給你一百零一,就怕你不驕傲。”
臺下:“哈哈哈哈哈!”
小車憨笑:“您給我八十分我就很驕傲了。”
這時老查理開口,滿臉都是一位慈祥老爺爺應有的笑容。
X老板聞言笑著與老查理交流了兩句,接著轉向小車:“你彈得非常好。”
“你對音的控制極其精準。”
“在這首曲目上,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演奏,我沒有什么可以交給你的。”
老查理一邊說著,X老板一邊翻譯著。
小車連連點頭,“謝謝,謝謝陳老師,謝謝查理教授。”
X老板:“只有一點你可以選擇參考一下。”
小車:“嗯嗯。”
X老板:“音量、和聲、旋律,三者的控制是一個整體,這里面有你可以繼續深入挖掘的內容。”
“你剛才的演奏太棒了,謝謝你。”
小車聞言連忙起身又向老查理鞠了一躬。
“嘩。”這時臺下再次響起掌聲。
大師課繼續。
回到臺下,小車感覺自己沒有那么焦慮了。
雖然還是很擔心王小虎,不過她已經能夠控制自己此刻的情緒。
不再像上臺前那樣六神無主。
她滿意自己此刻的狀態,并提醒自己要保持下去。
加油車琳!你可以的。
至于王小虎此刻在哪,她相信王小虎肯定會想辦法讓自己知道。
收回心思,她開始認真聽課。
一時間就像是回到了從前。
一個半小時很快過去。
隨著最后一位同學上臺結束,上午的公開課圓滿結束。
小車正猶豫著怎么把房卡還給馬可,接著唐小星便帶來了王小虎的消息。
“隊長被徐老師接去醫院了。”
“湯老師讓我給你們說一聲。”
小車放下心,隨著大伙一起去向了食堂方向。
趁著領飯的空檔,她把飯卡悄悄塞給了馬可。
“謝啦。”
“客氣,不過應該是突發事件,我估計他下午就能回來。”
“他最好別回來。”
“額。”
社區醫院。
王小虎躺在病床上,徐麗坐在一旁。
隨著王小虎的講述,輸液架上的最后一袋藥水也開始了嘀嗒了。
“哎。”
徐麗不是嘆氣,只是有些感嘆。
作為一名旁聽者,她為兩個孩子的懵懂之情感動。
可作為一名母親,她更多的是擔憂,為兒子擔憂,也為小車擔憂。
她確實沒想到兩個孩子最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媽你別嘆氣。”
王小虎不是安慰,“其實我覺得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你一定不想讓我帶著包袱出國吧。”
徐麗對此不可置否。
王小虎接著說道:“我現在沒有任何包袱了,不管你信不信,雖然心里還是會舍不得,但我更加清楚自己應該去做什么。”
“阿琳擔心我會因為她放棄出國,她希望我能夠在離開前堅定自己的內心想法。”
“我也擔心她會因為我出國而受到影響,我希望她能繼續保持之前的生活學習狀態。”
“現在我們彼此交換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所以我們內心都是踏實的。”
“所以我希望老媽你能看到這一點,我們并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受到影響,反而還相互鼓勵了對方。”
“老師那里也一樣。”
“他擔心我,也擔心阿琳。”
“他擔心的問題也是我們的狀態。”
“所以怎么能讓他不擔心?”
“我想只有他看到感受到我們沒有被彼此影響,他才會放心。”
“老媽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徐麗心道如果事情只是這么簡單就好了,感情的事情如果像說起來那么簡單那也就不叫感情了。
可事到如今她又能怎么樣呢。
良久。
“好,那我問你,如果她不喜歡你了,你該怎么辦?如果你不喜歡她了,她又該怎么辦。”
王小虎笑了笑:“老媽,這只是青春期的一個偶發事件,只是恰巧是我和她。”
“我想不論出現什么情況,我們都不會出現問題,因為我們都是有理想的人,有理想的人不會輕易被打垮。”
“只會在磨礪中變得更加強大。”
“老媽,有你在身邊,我什么都不怕。”
一頓,“媽我餓了。”
徐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兒子給說通了。
或許是因為兒子最后那句話吧。
總之和兒子的一番交談真的讓她放下了心。
她也再一次感到兒子真的長大了。
可現在依舊有一個問題需要她處理。
她得把這件事告訴李安。
趁著給兒子買午飯的工夫,她給李安去了電話。
蓉愛餐廳。
李安幾人正在和方永波聊年底的小金鐘。
飯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李安拿起電話,看到來電人直接接起。
“誒徐姐。”
聽到電話里徐麗問他現在方不方便,他接著站了起來。
“波哥你們先吃。”
向眾人示意重要來電,李安招呼著先失陪一下。
走出雅間他忙豎起手機,“怎么了?”
五秒后,他神色幾變。
最后無奈地笑了笑。
“什么時候的事情?”
李安已經不知該從何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