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兒子的目光，徐麗張了張嘴，片刻后將頭轉回，重新看向電視。
王小虎見狀心想是不是自己不該這么直接，從老媽的反應來看，他知道老媽已經知道他在說什么了。
于是他沒有再接著說什么，也轉回頭看向電視方向。
一時間客廳安靜下來，乍一看母子二人像是在享受周末的看劇時光。
豆包和豆花依偎在陽臺的貓窩里，看起來像在睡覺，可能是有些夏乏了。
約莫過了兩分鐘，王小虎從茶幾上拿起一小包豬肉鋪。
一包里面有兩片，他撕開封口取出一片先遞給了老媽。
“媽。”
徐麗伸手接過，“不是撐死了嗎。”
“不然怎么辦。”王小虎嘟囔道，“那么大的人了，還像小孩一樣，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出個國嗎。”
話間母子二人都笑了。
徐麗笑著輕嘆一聲，撕下一小片豬肉鋪喂到嘴里，嚼巴著碎語道：“真是什么都和你說。”
“那當然。”王小虎有學有樣，撕下一大塊喂到嘴里：“男生之間可沒有秘密。”
徐麗：“那就是都告訴你了。”
王小虎：“嗯。”
一頓，“可能還有我不知道的吧，我也不知道，老師說你們當時意見沖突，他想讓我九月份走。”
良久。
“是。”
徐麗點點頭，又是一聲嘆息，“當時你可以選擇九月份就入學，收到信息當天晚上我們三個人碰了一面。”
“我和秦老師的想法是一樣的，都覺得九月走太著急，秦老師希望你再打打基礎，我是想讓你在家多待半年。”
“但是我當時是順著秦老師的話說的，沒說舍不得讓你走那么早。”
“而你老師和我們的想法不一樣，他覺得這邊能學的好東西去了國外也能學，他希望你能早走就早走，早去早適應，說你時間耽誤不起。”
“你老師說完我就沒主意了，我心里知道他說得是對的。”
“最后他倆討論的結果是讓你一月走，我就給中介那邊回復了。”
“事情就是這樣的。”
王小虎：“謝謝媽，給我辦留學的事情辛苦您了。”
徐麗：“和你媽還說什么謝謝。”
“哎。”
“其實后來我也一直在反思，這件事情是我沒有處理好，小虎，媽媽應該向你道歉。”
王小虎：“和兒子還說什么道歉的話，而且這件事您根本沒有哪里做得不對，是我自己不夠爭氣。”
“如果我能像小星阿琳那樣專業優秀，讓大人放心，您肯定就不會有什么顧慮，老師和秦老師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意見不合。”
徐麗：“我總說你已經大了，總說你已經大了，但這件事我沒有讓你知道。”
“這件事應該讓你知道的，抱歉小虎，是媽媽做得不好。”
王小虎聞言一怔，接著忙搖頭道：“媽你說啥呢，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不讓我知道，而且當時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當時我知道了這件事，狀態肯定會出問題。”
徐麗：“真不怪我。”
“當然啊！”王小虎轉過身，“您可是天下第一美麗大方聰明善良的徐女士啊！張嘴。”
徐麗笑著張了張嘴，把王小虎喂來的豬肉脯吃進嘴里。
“吃了我的豬肉鋪這件事就不許再提了。”王小虎佯裝威脅。
“好。”徐麗點點頭，片刻，“當時我和秦老師都主張不告訴你這件事，但你老師希望讓你知道。”
王小虎：“額老師沒和我說這一段。”
徐麗：“他說這件事對你而言不是小事，你應該有知情權。”
王小虎撇嘴：“你看吧，男生之間就是這么講義氣。”
徐麗：“只是后來我才想通這一點，可中介那邊我已經回復了說你一月入學。”
王小虎：“媽我打斷一下。”
徐麗：“嗯？”
王小虎：“我還有機會九月入學嗎？”
徐麗笑：“怎么？著急想走？”
王小虎撓撓頭：“我也不知道該這么說，不能說著急，今天和老師聊天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原來那么舍不得離開蓉城。”
“但是老師說得對，只要我決定走這一趟，就不可避免地要面臨這件事，早走半年可能到時候就能早回來半年，而且老師說我目前的指揮基本法已經達到可以和那邊對接的程度。”
“所以我目前的想法是早點走。”
說著小虎哥語速慢了下來，“就是.”
徐麗：“就是什么？你還有什么顧慮可以和我說一說。”
“就是.”王小虎移開目光，“就是，我就是不放心你..”
徐麗疑聲：“不放心我？你的顧慮是不放心我？”
王小虎猛地回過頭：“不然呢，這就是我最后的顧慮了！我走了你怎么辦？！”
轉瞬話音又軟了下來，“家里連個人都沒有了，你總不能搬到姥爺家去吧。”
“你等等，”徐麗一時間有點沒反應不過來了。
是她和李安在電話里沒對齊顆粒度嗎？
“本來就是！”王小虎索性直接盤起腿整個人坐在了沙發上，一副要好好掰扯掰扯的模樣，手插腰間再次揚起音調：“我走了誰保護你！？”
“啊？”徐麗失笑，原來是這么回事。
王小虎只覺得兩頰有些發燙，“有什么好笑的。”
徐麗笑得更加厲害了：“你老師不是什么都和你說了嗎？你不知道嗎？”
王小虎懵，結巴道：“什么，什么意思？”
徐麗：“要走也是我和你一起啊，你不會以為是你自己去吧？”
“啊？！”王小虎先是傻了眼，緊接著急聲問道：“真的！？媽你陪我啊！”
徐麗：“不然呢！你以為你自己去啊？”
王小虎：“是啊！我一直以為到時候是我自己去。”
徐麗無語地再次笑嘆道：“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讓你自己去，肯定是我和你一起啊，你傻不傻。”
“傻，傻。”
下一秒王小虎真就像個小傻子一樣，樂呵的嘴巴都合不攏了，“傻子也是你生的！”
徐麗眉頭一挑：“搞了半天你是不放心我啊，我剛才還以為你還有別的什么事情放不下呢。”
“我”王小虎收起笑容，抿抿嘴，接著又齜牙：“我當然還有別的不放心，我走了老師沒有攻擊目標了怎么辦，姥姥姥爺肯定要想死我，還有樂團，沒有我他們日常排練怎么辦，還有猴子阿劉馬可，少了我誰和他們騎車打球，總之我不放心的還有很多呢。”
徐麗：“不錯，老媽還能排在第一。”
王小虎：“那當然，要是我不在你身邊，你連飯都不用做了，也不用操心我的學習了，更不用每個周末陪我上課了，你的時間就越來越多了，就能干更多自己想干的額，怎么感覺不對了呢。”
徐麗：“嘖嘖，你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是啊，你要是不在我身邊，我的生活質量就翻倍了。”
王小虎：“所以我可不能讓您自己享福！”
哈哈哈哈！
母子二人的歡笑聲很快就把豆包吵醒了，小東西跳下貓爬架，來到沙發一旁跳了上來。
“豆包和豆花怎么辦。”
“到時候只能暫時先放到你老師那了。”
“有阿琳照顧我放心。”
“豆包本來就是琳琳的。”
“那她替我照顧豆花。”
想到這里，王小虎眼角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媽，那您走了四號鋼琴教室怎么辦。”
“現在的四鋼已經不需要我了，你小云阿姨已經接手我的工作了，她原來那一攤有你王阿姨。”
王小虎歪頭：“媽你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從你讓小云阿姨來四鋼開始。”
徐麗：“那倒沒有，當時四鋼需要人手，正好你小云阿姨那邊辭職了。”
王小虎：“那您到時候會想四號鋼琴教室嗎？”
徐麗：“你會想嗎？”
王小虎：“肯定啊。”
徐麗：“那不就得了。”
王小虎：“那媽你說你走了老師他們會想你嗎？”
徐麗笑；“那你說你走了琳琳她們會想你嗎？”
王小虎：“應該會吧，哎，說得好像我們馬上就要走了似的。”
徐麗：“小虎。”
王小虎：“啊？”
徐麗：“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們就有什么說什么了。”
王小虎：“嗯，媽你說。”
徐麗：“雖然當時我已經和中介那邊定了一月份，但是改到九月份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個我可以再去和他們溝通，畢竟還有一個多月，就算談成能九月走的話，我估計也得教師節。”
王小虎：“希望在教師節之后。”
徐麗：“這個我盡量，主要得看那邊的時間，我的意思是這幾天你冷靜下來好好考慮一下這件事。”
“如果中介那邊順利，最后由你決定時間，你想九月走，我們就九月走，你想一月走，我們就一月走。”
王小虎點點頭，“謝謝媽，但是這件事還是由你決定吧。”
徐麗笑：“你不是自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嗎，想當家做主可不容易，你看看你老師。”
“在一個家庭里，有些事情是需要男人來決定的。”
“現在咱們家這件事，就得由你來決定了。”
片刻。
王小虎閃爍的目光忽然堅定，接著點了點頭。
“媽你和中介先聯系吧。”
“好。”
徐麗點頭，“對了，你說明天要請老師來家里吃飯。”
王小虎：“嗯，今天我坑了老師一下，明天他得請阿琳和小星吃飯，我就想著讓老師帶她倆過來，正好咱們五個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
徐麗：“那就明天晚上吧，白天你們都得練琴，到時候可以安排得晚一點，吃完飯你們可以多玩一會兒。”
王小虎：“還是老媽想到周到！明天我上午練琴，下午我想和您一起準備，我也想小小展露一手。”
徐麗：“好啊，上午你練琴，中午我們去買菜，回來就準備。”
就這么的，母子二人從出國聊到了明天的菜譜。
時間一晃就來到了快十二點。
王小虎和老媽道了晚安回了屋。
客廳重新安靜下來，徐麗一個人在沙發上又坐了一會兒。
‘順利’
給李安回完信息，她去衛生洗漱了一下回了屋。
有段日子沒敷面膜了，今天睡覺前她又在臉上敷了一片。
“其實歸根結底，王小虎他心里放不下的就是這件事，不然他還有什么。”
靠在床頭翻著明天也是小春日和，她耳邊時不時回響起李安電話里說的這段話。
包括她的想法也是，她也認為兒子心里最放不下的是小車。
當時徐麗壓根就沒考慮到兒子會放心不下自己。
因為在她的視角里，李安已經全盤托出，兒子是知道自己也要去維也納的。
實際上兒子根本就不知道，而就是在兒子不知道的情況下，最后的不放心給到了自己這里。
徐麗對此有點，怎么說，感動，有趣，欣慰？
三種情緒刻占一些吧，更多的還是感動。
盡管在今晚的聊天過程中，她聽到了，也看到了，兒子在談及到放不下的眾多事情里有意無意地回避了琳琳。
這本身就是一種非常在意的表現，她明白。
如果兒子大大方方地與她談及到琳琳，她反而覺得兒子在情感方面的心智還處于幼兒階段。
不過這也是她擔心的地方，當一個人能把喜歡一個人的情緒完全埋在心底，那他一定得承受另一種情緒。
只是她有誰能怎么辦呢。
“看看明天吧。”
李安說得對，看看明天兩個孩子碰到一起的狀態。
又翻了一會，徐麗打了個哈欠，熄滅了床頭燈。
次日一早六點整，窗外蒙蒙亮。
小車聽到枕邊的手機振動，伸手摸起手機將鬧鐘關掉。
迷迷糊糊坐起，掃了一圈手機上的信息。
昨晚十一點四十七，王小虎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明天晚上來我家吃飯！’
片刻。
小車放下手機悄聲來到客廳，“噓”，示意八萬不要叫，她看了一眼貓糧盆和水盆，接著溜進了書房。
李安和唐小星還在呼呼大睡，小車已經開始了今天的讀譜學習。
接下來個人的練琴部分，除了繼續往下走740，她要兩首新的貝多芬奏鳴曲了。
此刻她手里這份譜便是其中她非常喜歡的一首。
悲愴。
第一樂章的譜面工作巨大，轉眼一個多小時過去，她才處理完開頭的引子和第一主題。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她從書房起身悄悄回到了臥室。
此刻窗外已經徹底亮了。
七點四十，她坐在床邊給王小虎回了信息。
‘又得辛苦徐阿姨了！早安’
隔壁。
李安實際上早就醒了，就在八萬叫的那一聲。
“哎。”
李安發現他可能錯了，比起王小虎，貌似小車這邊的問題遠沒有他想的那么簡單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