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就完事了！
看到信息的最后幾個字，唐小星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一時間積壓在心底已久的委屈和不甘瞬間化為了一股強大的力量。
是啊！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彈就真的錯了嗎 甚至教授都沒有完整地聽過一遍她按照自己想法的演奏！
無論對錯與結果，她今天一定要讓教授完整地聽一遍她的演奏！
不過在此之前她要先聽完琳琳發給她的錄音。
她本就遺憾前天中午錯過了小車線上音樂會的現場，加上這兩天太過繁忙，她正等著聽完今天下午的音樂會要把小車的線上音樂會補回來。
幾乎帶著一種絕對崇拜的心理，她點開了小車發給她的視頻。
看著視頻里一身黑色禮服長裙的小車，唐小星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已經許久沒有笑得這么開心了。
小小星：琳琳你的頭發又長了！我要開始欣賞啦！
“噹！”
只一聲開頭的和弦，唐小星耳根處便一陣發麻。
好有感覺的開頭。
肖邦即興幻想曲她很早之前就已經練完了，她自認為非常熟悉這首作品的感覺。
可此時此刻小車的開頭卻給她帶來了一種全新的感受，有點像她聽過的一位法國鋼琴演奏家羅薩諾現場演奏的感覺。
但到了右手旋律開始跑動的時候又變得完全不一樣，羅薩諾做了漸強，而小車做了減弱。
音樂色彩一順便夢幻起來。
唐小星偷笑，上行做減弱可是李老師的手指絕活。
她想起去李年夏令營李老師給他們五組上課的時候咱們給她開過這個小灶，如何通過手臂的自然帶動在上行演奏中做漸弱。
李老師當時說了一句話，她現在還清晰記得：“誰告訴你們上就一定要做漸強？上樓梯不是應該越爬越累嗎？有沒有道理？”
有道理！
可太有道理了！
當時李老師說完這句話唐小星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歡，從來沒有一位老師會用這樣的方式給她講述如何演奏鋼琴。
隨后李老師用一首299練習曲給他們示范了如何運用上行減弱為音樂增色——
奧秘其實是在上行結束后準備下行的那一瞬間，因為有了前面上行漸弱的音響鋪墊，所以到了下行音符準備墜落的一瞬間，音樂就會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停頓，然后瞬間墜落。
就是這個瞬間，一下就讓當時的唐小星入了迷。
她居然在練習曲里看到了聲音可以靜止，又可以自然加速。
這種令人難以想象的飄忽無定感極具異彩，就如同此刻視頻里琳琳連續勾勒出的旋律線條。
好棒啊.好喜歡.
然而就在這時，唐小星左眼眉梢可愛地跳了一下。
接著露出怪異笑容，怎么回事，琳琳這里怎么忽然掉速度了？
與剛才前面的處理完全不一樣了呢？
這里是有什么設計嗎？
唐小星正思索著，馬上音樂又回來了。
所以剛才是琳琳失誤了？
緊接著她便明白了。
哈哈哈！
原來琳琳不是在謙虛啊！
‘我根本沒有練好，你聽一下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剛才音樂一開始她就忘了琳琳這句話，現在她明白了。
果然是一聽就明白了！
琳琳果然沒有練好啊。
不過又有什么關系呢？
依然很棒啊。
唐小星絕不是因為這是小車的演奏所以有意包庇。
在她聽來盡管琳琳后面的瑕疵越來越多，但有一點很重要，琳琳整個演奏是完整的。
就好像畫一幅畫，琳琳已經用鉛筆畫好了整幅畫的輪廓，只是有些地方還沒有上色。
重點是輪廓啊！
小小星：琳琳你好棒！
琳琳：彈得很爛啦！小星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桌子 小星星：明明很好啊！我不著急，你是不是要午休了？
等小車的期間，唐小星又聽了一遍，再聽她更加佩服小車。
她聽到了，確實如琳琳所說，這首曲子琳琳確實還沒有完全練好。
但是視頻里的琳琳給她的感覺和狀態就像是在演奏一首完全拿手的作品。
如果讓她拿一首沒有臉熟的作品上臺，她肯定沒有這樣的演奏狀態。
甚至說，她根本不敢拿一首自己還沒有準備好的作品上臺。
琳琳的勇氣實在讓她敬佩不已。
并且她發現對比小肖賽的舞臺，琳琳對于舞臺的掌控力有了明顯地提高。
這是一種很難描述的感覺。
小肖賽上，琳琳坐在鋼琴前像是裝點舞臺。
而此刻手機里的琳琳坐在鋼琴前，整個舞臺都像是她的背景。
這才過去不到一個月啊，琳琳真的又進步了。
唐小星為小車感到開心的同時，對自己這一段的表現只能暗自搖頭。
琳琳：我來啦！
小小星：今天不午休嘛？
琳琳：不午休啦，小星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小星星：我不睡了，準備起床練琴。
琳琳發來一個驚呆表情：現在練琴不擾民嗎？
小星星：放心啦，我住的地方沒關系，琳琳這首曲子你練了多久 琳琳：不到半個月，我下了好大的功夫才彈成這樣！
唐小星心驚，才不到半個月就練成這樣啊：已經很強了好不好，不行不行，我要起床練琴了！謝謝琳琳！等我給你發新錄音！
仿佛看到了屏幕對面唐小星振作的模樣，這邊小車同學也暫時松了一口氣。
在小車看來唐小星要面對的問題遠不止于此。
如果唐小星今天錄了自己想彈的一遍，卻又被教授否定怎么辦？
或者說教授不否定，聽完之后給予唐小星肯定，然后繼續要求唐小星用自己的要求演奏。
出現這樣的局面唐小星又會怎么辦呢？
總不能以后所有學習的曲子唐小星都練兩個版本吧？一個版本是自己想彈的，一個版本是教授要求的。
小車只用稍微一想，就覺得頭大。
這根本就是一種理想情況，實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當一個樂句練出了肌肉記憶，怎么可能輕易地用另一種奏法來替代。
而且唐小星一直給她的感覺都是聽話的孩子，不像她。
可能教授一說什么，唐小星又生出退縮想法，接著又回到這兩天的狀態。
這不就陷入一種惡性循環？
可是她也不能說唐小星現在的教授不好。
用老師的話說，每一位老師都有自己的方法。
剛才她問唐小星相不相信現在的教授，唐小星說不相信。
其實看到唐小星回復不相信的時候，她心里也挺為那位教授難受的。
從唐小星的描述中她感受得到，那位教授對唐小星很好。
可即便如此，唐小星已經不信任這位教授了。
一個學生不信任對自己好的老師，這不是一種悲哀嗎？
或許這位教授的教學法并不適合唐小星？
小車也不知道了。
加油吧小星。
對于這位現實中并沒有相處過太久的朋友，小車心中總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說同情好像也不合適，但有時她真的覺得唐小星很可憐。
小車再嘆一口。
剛才唐小星問她即興幻想曲練了多久，她只能含糊地說了一個大概時間，甚至她還用自己下了非常大的功夫來形容。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實際上她并沒有下那么大的功夫，同時要練的曲目太多了，她根本沒有時間精力偏愛這首曲目。
多么可笑。
她竟然會擔心唐小星知道真相會心理不平衡。
她有什么資格呢，明明唐小星是她仰望的存在。
可她剛才的想法就是如此。
總之她希望唐小星能按自己的想法演奏。
就像去年夏令營時她對唐小星的盼望，她盼望唐小星能彈自己喜歡的曲目。
加油吧小星！
至少今天她已經看到唐小星身上又涌現出了一股力量。
希望這股力量能給唐小星眼下在國外的學習生活帶來一點改變吧。
小車：期待期待！
最后回復了唐小星的信息，小車抓緊時間練了一會音階。
她的五月也是刻不容緩啊。
下午上學的路上，小車又不自覺地回想起中午和唐小星的聊天內容。
小車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如果小星的鋼琴老師是老師的話？
那小星應該就沒有這些煩惱了吧。
想到這里小車忽然笑了一下。
說不定老師會更喜歡小星！
老師也應該更喜歡小星才對！
因為小星值得。
眼前的畫面一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夏令營一角。
角落里，面對她的提問，小星微笑著低下頭，然后又搖了搖頭。
這一幕讓當時的小車大為震撼，這位在長廊里演奏貝多芬第五號鋼琴協奏曲的天才女孩竟然沒有自己想彈的曲目！
她問唐小星有沒有想彈的曲目，唐小星搖頭。
起初小車理解錯了這搖頭的含義。
她以為唐小星用搖頭告訴她沒有。
后來她才知道，這位她眼里的天才女同學搖頭的意思是她不能說。
就好像只是說出來都是一種犯錯。
通過一整個夏令營的接觸，小車發現這位天才少女和其實每一個熱愛鋼琴的小伙伴都一樣，不但有自己想彈的曲目，私下里還有很多可愛的想法，無論是關于音樂還是關于生活。
只是這位天才女生被一把無形的枷鎖禁錮了手腳。
和小伙伴一起去游樂場痛快地玩一次，這竟然是一種奢侈的想法。
以至于就連有想彈的曲目也只能用微笑保持沉默。
小車敢拿自己最喜歡的鋼琴發誓，如果小星的老師是老師，小星一定會重新認識音樂，重新認識鋼琴，甚至重新認識生活。
至少在她身上，這一切已經發生。
阿琳我要是說了算！就一定讓你來蓉城跟老師學鋼琴！
反正你家人也不需要就留待在燕京！
就在兩個孩子說悄悄話的時候，李安老師已經結束了今天的晨練。
沒錯。
中午一點半結束晨練。
一早李安七點半吃過早飯，就帶著譜子去了酒店對面的藝術長廊。
一直練到現在，期間就上了一次廁所，外加定了一個外賣。
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明天下午就要和大劇院的樂團合排了。
怎么說自己也是唐千峰欽點的，可別到時候讓唐千峰下不來臺。
當然，李安這么想也是一種自我消遣的放松方式。
貝四他已經準備好了。
收起鋼琴上的譜子，李安把X老板御用的施坦威B211的琴蓋輕輕地扣上。
真是好琴啊。
要是天天能練這樣的琴，李安肯定快樂加倍。
等吧。
等以后手里富裕了，高低也得整一臺B211放家里。
看著都爽。
結束晨練李安回到酒店，他的外賣已經在吧臺放涼了。
“李老師我讓廚房的人給您再做點熱乎飯吧。”前臺小姐姐上課小時前就看到了這份外賣。
李安笑說：“謝啦，不過我這可是花了十六塊八毛定的飯。”
前臺小姐姐跟著笑了起來，心想您還差著十六塊八毛錢啊。
李安當然不差，關鍵他已經約好了三點半要去拜訪謝老爺子。
大廳的沙發上匆匆吃了兩口，他便回房間帶上禮品回到大廳。
“拜拜。”
“李老師您慢走。”
李安走后沒多久，X老板來到店里。
他剛從丈母娘家回來。
本來他沒打算在丈母娘家留下吃飯，是想和李安中午一起吃個飯。
結果李安一直在練琴。
他想和李安再見面說說唐小星的事，結果李安下午又出去辦事了。
等晚上吧。
時間一晃來到下午，X老板再聯系李安，李安說晚上要和侯振濤一起吃飯。
掛了李安的電話，X老板也不想等了，直接給唐老爺子去了電話。
“喂，唐叔。”
關于昨天晚上和李安溝通的情況，他仔細地給唐老爺子講了一遍。
唐老爺子聽完全部說了四個字。
“你同意了。”
X老板笑：“唐叔您這是罵我。”
當然。
誰也沒有辦法保證小星跟了李安之后能怎么樣，但他有把握至少眼下這個階段，讓小星跟李安一段時間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相比技術上的東西，在他看來李安能給小星帶來更多的是心態上的東西。
重新建立一個穩定的備戰心態，這無疑對于眼下的小星是最重要的。
“燕秋，實在抱歉了。”
“唐叔您這么說就見外了，一切為了小星，李安沒問題的，您就放心吧。”
同一時間，去往柏林音樂廳的路上，唐小星拿出她上午的新錄音，鼓起勇氣遞到了身旁的教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