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得好啊。
有的選嗎？
自己還有得選嗎？
李安沒得選。
“燕哥你也別瞞著我了，唐老爺子是不是小肖賽的時候就有這個想法了。”
X老板樂：“你看，你這不是心里挺明白的嗎。”
李安：“燕哥你給個痛快的行不行。”
“我估計是這樣。”X老板端起酒杯，“因為什么呢，小肖賽之前他就給我打電話說想讓小星回來，他不是征求我的想法，就說這次一定讓小星回來，話里話外是不太滿意小星的進度。”
李安端杯和X老板碰了一下：“小星在國外的老師都是誰安排的。”
X老板：“在莫斯科的老師是我安排的，問題其實出在去柏林之后，有些事我暫時也不方便給你說，總之就是到了柏林之后有兩個老師一起給她上課。”
“都是正兒八經的大教授。”
李安心嘆這不是胡鬧，一個老師一個方法，尤其是到了唐小星這個階段，一首作品里一個句子都會影響整部作品。
X老嘆：“對吧，這事當時我就不贊同，但是你懂的，插不上嘴。”
李安明白：“一直到現在嗎？”
X老板：“后來老爺子覺得不行，就只留下了一個教授，就是她現在的主課老師，可還是不行。”
然后就到了小肖賽。”
“琳琳發揮大家有目共睹，太亮眼了。”
李安：“謝謝燕哥。”
“不用謝，都不用我多做評價，”X老板如實表達了自己對小車比賽當晚的表現，“真的太棒了，所以我后來不是給你說根本不需要在意名次。”
一頓，“你看吧，唐老爺子，謝老爺子，包括方永波，他們已經用實際行動說明了一切，真的李安，我佩服你。”
李安忙擺手：“這是琳琳自己努力的結果。”
X老板樂：“那你后天晚上就和唐老爺子這么說，反正我已經讓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了，不管到底是不是琳琳自己努力的結果，總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她的老師。”
李安：“不是燕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時X老板的手機響了，“我去接個電話，你倆趕緊吃，小魚快陪你安哥多吃兩口，估計后天晚上他也吃不進去幾口東西了。”
李安：“.”
袁小魚：“安哥想開點吧，來塊肉。”
李安：“你也吃啊。”
袁小魚：“我減肥。”
李安皺眉：“你那么瘦你減什么玩意？”
“謝謝哥！”袁小魚一秒get到了為什么那么多人喜歡李安，連忙給李安滿上酒，“來哥，多吃點！”
望著餐盤里的鹵煮，李老師是一點食欲都提不起來。
半小時前他還覺得自己今晚能吃不少。
此刻卻一口都吃不進去。
這什么事啊.
李安也終于找到了疑惑的根源。
他就說憑什么小車有機會能在國家大劇院開一個專場。
合著老唐家一開始就打起了他的算盤。
可他又憑什么呢？
并且這波他一點不覺得自己賺了啊。
唐小星要參加的可是下一屆肖邦國際大賽啊！
他拿什么指導唐小星去參加這種級別的比賽？
老唐家對唐小星的參賽目標是什么？
唐小星要是最后沒達到目標，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李安越想越覺得自己正被推向一個陷阱，關鍵是他還沒辦法反抗 X老板打完電話回來，見李安一臉便秘，鼓勵道：“多好的事啊，這種機會別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給你送上門了。”
李安笑嘆：“哥你太會安慰人了。”
“哎呀，你也別唉聲嘆氣了。”X老板繼續樂呵道，“那我換一種方式吧，你告訴我你敢拒絕嗎？”
李安：“.不敢。”
“這不就結了。”X老板拍拍李安肩膀，“現在就別想其他的了，說說小星剛才的錄音吧，這才是正事。”
X老板說得沒錯，對于李安而言，眼下這還真是最重要的事。
既然沒辦法反抗，那就迎難而上吧。
“小魚再放一遍，整個大屏幕的。”
“好的哥。”
“別叫哥，你叫他老師叫我哥，我叫他啥。”
“沒事哥，咱們三個各論各的，我教你哥，你叫他哥，我叫他老師，不沖突。”
說著袁小魚把手機視頻倍投到了大屏幕上。
三人一邊聽，一邊又吃了起來。
李安卸下思想包袱，整個人也松快下來，一口一塊肉，越吃越帶勁。
又一遍將大波蘭舞曲聽完，李安也吃飽了。
袁小魚暫停播放，大屏幕的畫面正好卡在唐小星奏完起身收手機的畫面上。
這下看得更清楚了，從唐小星的神情來看，似是對自己這一遍演奏也不滿意。
李安擦擦嘴，將紙巾扔到餐盤。
“燕哥你先說。”
X老板：“我會建議她換曲子。”
李安：“換曲子，也不必這么著急吧。”
X老板：“除非你現在立馬就能給她把問題解決了，如果解決不了換曲子是最節省時間的方案，這首曲子她已經練了快三個月了。”
李安思考片刻，“我先說說我的直觀感受吧，從一開篇就太往里走了，直接導致后面整個作品框架都被限制住了，然后又撐不起來，沒法彈了，就像小孩穿大人的鞋，是腳邁不動，鞋也晃蕩。”
“比喻得好，”X老板跟著點了點頭，“那你覺得該怎么解決這個問題，我覺得她的性格不適合這首作品。”
李安反駁：“我的觀點和你恰恰相反，這幾首波蘭舞曲我反而認為這首最適合她。”
X老板微微皺了下眉頭：“剛剛你自己說的，她撐不起來。”
李安擺手：“我所謂的她撐不起來是她沒有辦法按照這種演奏方式來撐起這首作品，這雙大鞋不是她自己要穿的，是有人讓她，或者說強迫她穿的。”
X老板沒吭聲。
李安見狀繼續分析道：“這首作品需要往里走沒有問題，這一點和小星的性格是一樣的，小星只是看起來有些不擅長表達，但這不代表她沒有自己的想法。”
“這個孩子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這一點早在李安第一次開啟唐小星的攻略時就讓他大吃一驚。
“燕哥你知道我在說什么。”
X老板點點頭。
李安看向袁小魚：“小魚，你調到副題第一次出現的時候。”
“來咱們就開始聽。”
隨著重新響起的琴聲，李安越說越快，“奇不奇怪，是不是從這開始就特別扭，小魚你再從那里再往前幾個小節。”
“對，就從這開始。”
“沒問題吧，很舒展吧，副題進，燕哥你說，是不是音樂一下就斷了。”
袁小魚點點頭：“真是。”
X老板也跟著點了點頭，之前他都沒有特別注意過這里，現在被李安這么一說，還真是。
李安：“小星在這首作品前面部分一直都是先落指再踩踏板。”
一瞬，X老板腦海中一道閃電劃過，原來如此！
李安：“燕哥我知道你為什么一開始覺得這里是順暢的，因為你是跟著音樂框架走的，但我是跟著小星演奏的氣韻走的，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她的教授要求的，孩子不會自己要求變換踏板和觸鍵的順序，我們都清楚音響效果會完全不一樣。”
X老板：“確實。”
李安：“如果這個地方小星她沿用了踏板在落指之后，是不是句子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說著李安有點激動，“咱們去樓下吧，我得有臺琴。”
三人匆匆忙忙來到一樓大廳，李安直接來到櫥窗前的鋼琴坐下。
“噹。”
他用先落指后踩踏板的方式彈了三小節，轉臉：“是不是和她開篇的感覺對上了。”
接著李安又用同樣的方式復刻了唐小星的開篇。
“那如果小星開始再把左手稍改一下觸鍵，右手的旋律是不是就釋放出來了，音樂一出現不就不用往里走了，她不就把自己釋放出來了。”
說著李安連滾帶爬地彈了幾句，各種錯音也無所謂，關鍵是氣韻，緊急著一躍來到副題，先落指再出踏板雙手一松，前后音樂就在這一刻完全打通了。
陳燕秋的師生指數提升至86
袁小魚的師生指數提升至72
眼前飄起的兩行小字讓某安老師手一抖.
神了，X老板此刻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他心說李安這貨彈鋼琴可惜了啊，這天生當鋼琴老師的料啊！
袁小魚雖然不是那么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小星的大波蘭舞曲有救了。
“咳咳。”
李安收手，一時間還有點不好意思。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燕哥你比我更了解小星，她能處理好一些段落，就像你剛才說的，肖賽或許也沒有那么.嗯，至少我覺得作為老師，應該再多給孩子一點空間。”
一頓，“比賽也不過就是個比賽，小星彈鋼琴又不是為了參加一場比賽，如果她按照自己不喜歡的方式去強行處理一些曲目，那比賽結束之后她的下一個目標又是什么呢？”
“再參加比賽嗎？”
“這首曲子她能彈成這樣已經很棒了，很穩健，她適合這首曲子，她適合所有一切帶著點內向的曲目，但前提是她得聽從自己的想法，才能彈出穩健之外的東西。”
精彩。
實在是精彩。
X老板連拍三下手，為李安送上掌聲。
能真的站在孩子的角度去引導教學的老師，真不多。
能做好這一點更是少之又少。
因為這需要老師放下常識里的經驗。
經驗自然是一名老師的法寶，但并不是對于每一個孩子都如此。
一旦老師用固有的經驗去解決一些特別學生的問題，就會出現唐小星視頻里的情況。
唐小星一定是特別的學生。
這就意味著老師不能使用固有經驗來教學。
因為固有經驗存在固有套路。
就如唐小星處理整首波蘭舞曲所體現的演奏結構，它就是一種成熟套路的體現。
即便其中有氣韻難恰的地方，但依舊給人以穩健。
可這是唐小星的潛能上限嗎？
絕對不是。
除了要放下固有經驗，老師還需要具有超強的教學能力以及相當的洞察力。
能及時發現問題的核心所在，能從學生的性格特點出發結合曲目。
以上，李安在短短的幾分鐘展現得淋漓盡致。
X老板必需的說一句，李安當真擔得起一聲金牌鋼琴老師。
那么，“你覺得給你多長時間能幫小星把這首曲目修正一下。”
李安：“不知道。”
X老板：“好，三樓繼續吧。”
不知道就是X老板要的答案，如果李安說出三五節課這種回答，他倒是覺得反而落了下乘。
回到房間，李安再拿起手機發現了唐千峰給他的回信。
緊接著他當著X老板的面給唐千峰回去電話。
果不其然，他被邀請后天晚上共進晚餐。
扔下電話，李安懸著的心也死了。
那他就盡力而為吧。
為了琳琳，為了四鋼，也為了他自己。
抱歉他暫時真的沒有辦法把唐小星當成學生看待，他在努力地暗示自己接下來唐小星將成為他的學生一段時間，可惜的是唐小星的身上像是已經被打上了客戶的標簽。
X老板給李安敬了一杯酒。
“把小星交給你我放心了。”
然后李安連喝了三杯。
那邊三位鋼琴老師把酒言歡共商大事，這邊小車王小虎也下了英語課。
本周開始連上兩小時，這對于兩個孩子還是很有挑戰的。
下課之后二人都是有些疲憊。
送走劉老師，小車和兩只小貓互動了不到兩分鐘，接著背起書包和王小虎說拜拜。
“等我一起。”
王小虎穿好鞋要跟小車一起下樓。
“你還要去哪？”小車疑惑，這馬上十點了。
王小虎當然不會說我要送你，“我下樓扔垃圾。”
小車：“垃圾給我就行，我給你帶下去不就行了。”
王小虎暗惱失算，接著又生以一計：“正好我想下去活動一下，順便等等我媽，她應該快回來了。”
小車：“哦，阿姨今晚去哪里了。”
王小虎：“去我舅舅家了，走吧。”
二人一同下了電梯，王小虎扔完垃圾之后就跟著小車一路踩著小區路燈的影子向東門走去。
“你晚上怎么了？”王小虎忽然問。
小車：“我怎么了？”
王小虎：“看你有點心不在焉，時不時地還愣神。”
片刻。
小車一嘆：“下午收到了小星發給我的錄音。”
王小虎頓時來興趣了：“哦什么錄音？”
小車掏出手機：“大波蘭舞曲。”
說著小車放了錄音，王小虎一聽不愧是唐小星啊。
“真厲害。”他說。
小車：“你先聽完。”
一頓，“哎，小星最近狀態確實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