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吳復生，你輸了。”
“得。”
聽著耳邊的對話，老湯不禁失笑，果然是兩個沒心沒肺的家伙，都這會兒了，還拿老子打賭。
接著他松開手，只見吳復生失望地搖搖頭：“我還以為你會和我們走。”
金佳琪轉身拉起行李箱滑竿，“生哥你快回去睡覺吧，我們也要出發了。”
接著，吳復生：“趕緊上去休息吧，醒了群里說。”
“路上注意安全。”目送二人匆匆上了出租車，老湯心里空蕩蕩的。
大概三劍客的故事，也就到這兒了？
或許是他今天太累了。
回到酒店房間，聞著熟悉的潮濕味道，老湯有種故地重游的感覺。
必須先沖個澡，這一夜折騰的，身上汗不知道干了多少次。
老湯直接脫光進了衛生間。
五分鐘后。
出來一頭仰倒在床上。
耳邊刺啦一聲，他好像枕到了什么東西。
伸手一摸，摸出一張紙條。
一個手機號碼？
接著。
‘不用謝我！’
這字跡是金佳琪的。
‘薛莉，蓉城音樂學院流行演唱大二在校生，戀愛情況不明。’
這字跡是吳復生的。
老湯放下紙條對著天花板無奈地眨了眨眼。
這兩個家伙，昨天晚上到底是干了多少事情？
不過算你們兩個還有點良心。
不管了，睡醒再說。
老湯感覺他還沒閉上眼就睡著了。
下一秒，世界安靜。
云開苑。
“要不你等我兩分鐘？”
“不行，你今天必須在家休息，勇哥不都說讓你在家休息了嗎。”
“好吧。”
“你就當今天在家陪陪八萬。”
“好好好，那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上車給我說一聲，晚上等你回來吃飯。”
“嗯吶。”
屋門口，陳璇湊上在李安臉上親了一口，接著噠噠噠地下了樓。
送走陳璇，李安關好門回到沙發坐下。
八萬直接跳到他的懷里。
“今天干點什么呢？”
一手擼貓頭，一手摸下巴，李安忽然不知道自己今天早晨要干點什么。
盡管還有新的工作等著他，但他就是有種閑得不知道該干嘛的錯覺。
大概是還沒休息好？
李安轉頭望向窗外，明晃晃的藍天不急不躁。
片刻。
“先干活還是直接練琴？”
一個兩難的問題。
李安心是想先把家收拾一下，這兩天光顧著滿工作，都沒怎么收拾家。
但是。
但是但是。
今天可是他的假期啊，假期是不是應該隨意一點？
“八萬，你要是希望我練琴，就從我身上跳下去。”
李安松開手，八萬接著搖著尾巴從他身上跳了下去。
兩步走到窗臺邊，一躍跳了上去。
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接著趴下曬起了太陽。
這貨成精了？
李安給八萬點了個贊，起身去了衛生間。
老師說，練琴前，要洗手。
去上班路上，陳璇收到老媽的信息。
媽：昨晚怎么回事，電話打不通，信息也不回 陳璇這才想起來，昨天比賽結束的時候，她關閉飛行模式收到了老媽的信息，不過那會兒現場比較亂，她光顧著李安了那頭了，想著忙完再給老媽回電話，結果回家脫了衣服就把這事忘了。
葉子：昨晚一直在音樂廳忙，到家太晚啦！
接著發了一個傻笑的表情過去，像是做錯事的小孩，想糊弄過關。
片刻。
媽：傻樣吧 媽：你倆上班路上呢？
葉子：我自己，他今天休息。
媽：李安忙完了？
葉子：他事多著呢，月底月考，下個月他還要負責三個學校的鋼琴老師培訓，那天電話里不是你給說了嘛，本來今天他還要上班，被我逼在家里請假休息一天，最近他太辛苦了。
煙市。
去往機場的路上，宋憐看著這條信息，心里大概有數了。
就是說李安今天在家。
行，家里有人就行。
只是——嗯——她再琢磨琢磨。
櫻花雨：知道了，你快忙你的吧，過馬路別看手機，一會再聯系。
宋憐的行李不多，一個背包，一箱打包好的海鮮。
再加一件樂器。
李安今天雅興不錯，開手之后網上找了點爵士作品摸了摸。
偶爾彈得不倫不類也無傷大雅。
今天主打一個，樂呵。
哎就是玩。
他玩著玩著，一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一半。
“噹！”
彈手指落，左手一記減七和弦先出。
“噹！”
緊接著右手錯半拍跟上一枚挑逗的#Fa，頓挫間，雙手完成了一個他認為超帥氣的切分。
咧著嘴，李老師雙手時而齊下，時而右手重左手輕。
時而像是一只披著沉重鎧甲的企鵝，左右右晃，跟隨著他的腦袋擺動不停。
就連鋼琴琴響箱遺漏出的渾濁雜音在這一刻也變成了音樂的插花一般，實在不要太歡樂。
彈著彈著，李安耳朵豎起，轉頭看向書房門口。
好像是手機響了。
頓時雙手力量卸去大半，再一聽，果然嗡嗡嗡的震動聲從門外傳來。
收手起身，李安快速來到客廳，環顧一圈，接著去向臥室。
臥室里，偵察兵八萬正站在床邊低頭嗅著他的枕頭，提前為他鎖定了目標方向。
李安走近，掀開枕頭。
手機屏幕上，大寫著‘師傅’。
“喂老師。”
“都幾點了，”電話里老魏的口氣頗有些不悅，“給你打了幾個電話了？”
李安：“嘿嘿，我書房練琴呢，手機在臥室，沒聽見，您老吩咐。”
老魏：“沒上班啊。”
李安：“沒有老師，這不最近連軸轉，今天請了一天假，想休息休息。”
老魏：“休息就休息，就別練琴了。”
李安：“您老說的是，我一會兒就不練了，這琴雜音越來越大，彈著脹氣。”
電話那頭老魏一愣，接著笑罵道：“臭小子，點化我呢。”
李安：“哈哈哈，不敢不敢，老師啊，還得等多久啊。”
老魏：“嘖，都給你說了月底之前，急什么，你等著就行了。”
一頓，“晚上來學校聽音樂會，順便我找你也有點事。”
李安知道今晚的音樂會，他和陳璇已經說好了，下午對方下班之后兩人去學校附近吃點飯，然后直接過去：“好嘞老師。”
老魏：“也不用來太早，需要幾個位置？”
李安第一時間想到車琳，轉念又覺得孩子也連軸轉了半個月了，再說也不是什么特別的音樂會：“兩個位置就行。”
老魏：“你不讓車琳來聽聽。”
李安：“算了吧老師，孩子最近累得夠嗆，別讓她折騰了，再者她要來，家里肯定得有人送她，耽誤生意。”
老魏：“也是，那你就別吭氣了，昨天晚上結束之后沒和車琳家里聊聊？”
李安：“坐著吃了個飯。”
老魏：“她家里怎么說。”
李安：“昨天也沒說啥，該說的上次吃飯就說過了，現在孩子家里的態度就是全力支持。”
老魏：“行，我知道了，晚上見面說吧，你快趕忙去彈你那個破琴去吧。”
李安：“哈哈哈，老師您忙。”
正好借著老魏的電話，李安休息喝了口水。
晚上有小曾的演出，吳復生和老湯也得去吧，發個信息問問，也不知道金佳琪身體怎么樣了。
于是我們的李老師放下水杯就拿起手機給吳復生去了個信息。
等他在鋼琴前又嗨了半個小時之后，還是沒收到吳復生的回信。
什么情況，都快十一點了，還沒起？
不該啊。
接著又給老湯去了個信息。
計劃十二點開始弄飯，李安還有一個小時可以練琴。
爵士玩夠了，他拿出車爾尼。
關于740的練習思路，他最終還是決定不改了，像299一樣按照原速整套全部精煉。
逼吳復生娶金佳琪那晚，兩人再說到這個問題時，吳復生說沒必要，不如練點音樂性強的練習曲作品。
當時李安覺得這話是有道理的，但是今天晚上再見面的時候，他的問吳復生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什么是音樂性？”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車爾尼的作品看譜面確實有點工業流水線的味道，就像升級打怪。
就拿國內最流通的順序，599849299740，難度逐漸遞增，內容大同小異。
吳復生建議，李安現階段還不如多刷下肖李的練習曲。
第二個問題，“肖邦李斯特的練習曲比車爾尼練習曲的音樂性強在哪里。”
如果肖練作品十的第一首作品是車爾尼寫的，是不是就不是圣詠逃亡曲，而被稱為C大調虐手琶音練習曲。
所以到底音樂性是作品本身自帶的，還是作者即音樂性。
并非想與吳復生抬杠，李安知道如今在車爾尼老家的鋼琴教學體系中，車爾尼已經被用得很少了。
但是國內這二十年來誕生了多少世界知名鋼琴演奏家，這些人的成長過程中，不也都是在方法上復制俄派那一套，教材走的車爾尼體系這條路？
通過這兩天的比賽，看這些小選手們的演奏，李安更加認識到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他之前就有意識，但看完這么多優秀孩子的演奏，他感觸更深。
練鋼琴這東西，真的不在于用什么教材，練什么。
秦勇之前提出給藍天鋼琴學生更換教材，著實意義不大。
歸根結底，問題還得回到怎么練。
所謂鋼琴技術，無論被吹到多么高深多么天花亂墜，無外乎就是那么點東西。
萬變不離其宗，繞來繞去還是得回到音階琶音。
這兩項打底的技術不過關，說什么雙音和弦八度那都是扯淡。
所以在孩子學琴的問題上，選什么教材打底，再配套什么教材穿插，這兩點固然重要，但是關鍵還是在老師怎么讓孩子去練，帶著什么樣的問題去練。
不說小車趙夢甜蔡豐年這三個先天帶掛的孩子，不具備討論價值。
就說，李彤，劉豐瑞，張雅惠。
這三個孩子天賦都還可以，李安把三人歸為一類，做個比較。
首先，李彤。
李彤從一開始就跟著賈明玉學習，方法正確，基本功扎實，這一點在兩場比賽都有體現，最后在本屆蓉城杯拿到了第四名的成績。
其次，劉豐瑞。
小劉之前換過兩個老師，跟連之前，彈東西速度是不慢，但彈出來的東西沒有一點形狀，到李安接手之后，花了四個月的時間，從最基本的手指手腕給小劉一一矯正。
去年獨自上了音樂會節目，得到了藍天一眾鋼琴老師的好評。
本屆蓉城杯雖然沒有拿到任何成績，甚至初賽都沒有發揮好，但那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即便如此，小劉蓉城杯的初賽平均分也比張雅惠高出了3.2分。
最后，張雅惠。
一般人來聽，或許會覺得這孩子彈得真棒，各種處理，花里胡哨，但若是讓稍微專業點的人來聽，這孩子彈的東西就像那毛筆和鋼筆同時畫畫，左一筆又一筆，并且除了手指發力以外，這孩子什么都不會了。
李安念孩子天賦尚可，看得出孩子練琴很刻苦，藍天杯給了決賽門票。
可到了這次蓉城杯，只拿到了一個中游偏下的成績。
三個天賦都差不多的孩子，學琴時間都超過三年，最后的成績相差甚遠，問題在哪？
老師和方法。
練琴對于鋼琴演奏者是一輩子的事。
那么車爾尼究竟還適不適合李安現階段繼續花費時間精力，對于這個問題，李安必須得承認他目前的狀況，他沒有老師。
眼下他只能自己給自己當老師。
那他的回答是，值得。
肖練、李練、克萊門蒂名手之道、莫什科夫斯基作品72，車爾尼都值得他練。
車爾尼在他這優先級最高。
精煉299已經充分地讓他認識到這條路的可行性。
另一點，他也需要讓自己先完全掌握國內車爾尼體系的每部分核心內容。
740的高階內容，就像是一個通往古典鋼琴藝術的路口，四面八方全是路，但再沒有紅綠燈和斑馬線。
他要通過精煉全套原速740去鞏固自己，去總結問題，總結他自身還存在的問題，尋找他要解決的下一個問題。
不只是他。
或許他遇到的下一個問題，就是小車即將遇到的問題，就是未來無數孩子將要遇到的問題。
作為一名鋼琴老師，李安從來就不覺得這是一份多么崇高的職業。
但是作為一名鋼琴老師，李安認為自己要對得起自己的工作。
李安是一名鋼琴老師。
他沒走過的路，怎么指引別人。
如果他走錯了，沒關系，他可以肯定地告訴他的學生，此路不通。
有人說了，網上那么多大師提出各種關于740的各種經驗和指導，何必自己嘗試，聽聽經驗唄。
李安說了，行啊，哪個大師說的，就把全套原速740貼出來，讓他好好學習學習，但可千萬別整考級教材上標注的那個原速，和鬧著玩似的。
又有人說了，怎么著，你還不服，你看內誰，和內誰，人家每天全世界各大頂級音樂廳的飛，不隨便玩凈版原速。
李安怎么說，您都說了，人家內誰每天到處忙著各地飛，哪有時間在網上和人討論740練習的價值，再說人家內誰也沒說740不用彈到原速吧。
退一步講，就算人家說了沒必要，但人家可是能彈得和玩一樣啊。
你品，你細品。
說來說去，學琴這件事，就是一個練字。
碰到再好的老師，也避免不了出岔子，蔡豐年就是個活例子。
內誰，不也走過幾年彎路嗎。
所以啊，有時間就多練，這條沒有任何爭議。
比如今天上午，李安難得有這么一個練琴的時間。
他決定一口氣再練它一個小時。
“鈴鈴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