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義是陳璇寫的?
秦勇怎么這么不信呢。
還有這個編輯核對鄧仕祁?
李安這是幾個意思 秦勇沉思片刻,放下講義,轉身脫掉外套掛上衣架,接著正準備打開飲水機的熱水開關,發現飲水機的紅燈是亮的。
這個老董啊。
周所周知,秦勇向來提倡綠色辦公踐行低碳生活,除了太愛抽煙。
他來到昱東的第一周,就在群里發了一條倡議書,呼吁大家節約每一度電,節約每一張紙,起初大家都以為秦勇只是新官上任,裝裝樣子。
直到大家漸漸發現秦勇一周至少有三次上下班是騎行,他們才意識到這位新領導不是只會動嘴皮子那種。
當然了,自從秦勇接手,昱東發現的種種變化也印證了這一點。
泡好兩杯茶,秦勇給老董打了個電話。
老董來到辦公室,見秦勇臉色暗澹無光,比昨天更差了,忙湊上前關心,語氣帶著一點點責怪,“您這么個熬法可不行啊,昨晚又喝到幾點這是?”
老董知道秦勇最近這一段不僅天天加班,還要周旋于各種應酬,他都想幫對方分擔一點,奈何自己能力有限。
“沒事,和幾個同行吃了頓飯,”秦勇感受的到老董話語里的真切,他一個請的手勢,“坐,董主任。”
老董坐下,接過秦勇遞來的煙,接著要幫秦勇點煙,秦勇擺手,“自己點自己的。”
兩人抽著煙,一時辦公室有些安靜,老董見秦勇不說話,也不知道對方叫自己來什么事,目光落到桌角,便開口找話道,說這份講義是昨天下午鄧仕祁送來的。
秦勇點點頭,不管是誰送來的,也都是些小事而已。
片刻。
秦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又苦又澀,“這茶不錯。”
老董聽到有些小得意,臉上忍不住浮現出笑容,“不是我吹,這茶我是托人好多人才買到的,您喝著就是,到時候我再托人郵點。”
秦勇跟著笑了起來:“我其實不愛喝茶。”
“額?”老董頓時噎住,露出尷尬神色,他一時也想不起來是聽誰說的來這,說秦勇愛喝茶,接著心里那個悔啊,花了那么多錢還沒送到位,臉上只能繼續陪著尬笑道,“呵呵,校長真幽默,我看您之前老喝茶。”
是,從燕京回來,秦勇決定戒掉咖啡,到目前為止,他依然在適應喝茶,雖說茶的味道他不喜歡,可提升功效還是挺顯著的。
兩人看起來像是正在說笑,秦勇這時卻話音一轉,問道:“董主任,你來昱東之前也是做教育的吧。
“額,是的。”老董點頭,神情卻有些不自然。
秦勇疑惑的嗯了一聲:“可你的入職檔桉里為什么沒有這段工作經歷呢。”
老董語塞。
說著,秦勇的目光已是從茶杯緩緩移到了老董臉上,帶著點尋求肯定的語氣又問,“你之前工作的那家機構,一五年倒閉了,這事,你應該好記得吧。”
老董聽到這里,心里開始慌亂,看著秦勇的笑容,他只覺后背一陣發涼。
“放松董主任,”秦勇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看了一會兒,話鋒又是一轉,“據說這間辦公室的第一任主人不是袁晨飛,對不對董主任”
老董不知道秦勇要干什么,但他有種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喉嚨聳動了一下,回道:“是,是胡明志。”
秦勇嗯了一聲:“據你填寫的入職檔桉記載,你是一五年夏天入職昱東,也就是說,你是袁晨飛招來的。”
老董的汗水已經順著鬢角留下:“是,是的校長。”
秦勇點點頭,“董主任,我其實一直都好奇一個問題,袁晨飛出走昱東,幾乎帶走了當時所有的昱東骨干,可他為什么單單留下了你?”
不待老董回答,他接著說,“更奇怪的是胡明志接手之后。”
“哎我問你董主任,如果你是胡明志,你一手培養的下屬因為利益糾葛背叛了你,他惹出事帶人跑路了,你接手他的爛攤子時,會把重要的工作崗位留給他留下的人嗎?”
盡管秦勇的聲音不大,語氣也平和,可老董聽完秦勇的兩個問題,還是如同被兩記重錘砸在胸口,如鯁在喉,透不過氣,他不知道自己該回答什么了。
這時秦勇轉過身,見老董已經滿頭大汗,片刻,“放松點董主任,回答我,為什么胡明志把你留下了?”
秦勇盯著老董,不管講義是誰做的,又是誰核對的,在今天都是小。
他希望聽完老董一會兒的回答,讓他的問題也變成小事,這幾天他的大事實在太多了。
昨晚的飯局,他真是聽了個鬼故事。
回到家,他大半宿都沒睡著,來來回回思考老董的問題,迫不得已,一早他給老校長打了個電話。
結果老校長讓他自己決定,接著他就開車來昱東了。
現在他就想聽聽老董怎么說。
良久,老董頹然的嘆了口氣,“校長,您當時問我知不知道胡明志的時候,我確實不該瞞著你。”
“可我們真的早就早就沒有聯系了。”
“您要相信我。”
秦勇心里樂不起來,“來吧,董主任,說出你的故事。”
零七年,老董大學畢業,專業市場營銷,在校實習成績,優。
當時這位頭發比煩惱多的有志青年,懷揣著夢想,毅然決然的放棄了學校的推薦,在零八年的夏天,加入了廣大的應屆生求職大軍。
然而世事難料,真正步入社會,老董才知道他的實習經歷就像過家家。
遭受各種毒打的頭兩年,他換了好幾份工作。
偶然一個機會,他有幸聽了一場講座,講座的那位大師給了他一個方向,教育市場。
接著他便開始找下家,最后在一家教育培訓機構安定了下來。
他相信教育行業的未來就是光明。
這家機構叫大雅教育。
入職大雅的第三年,他結識了比他小一級的胡明志。
當時他已經不是前兩年那個整天在各大中小學門口搞地推賣課的小銷售,已經坐辦公室了。
而師范畢業的胡明志是來應聘當老師的,入職第二天,就被分到和他一個辦公室,不僅如此,胡明志還被安排到和他同一間教職工宿舍。
年輕人愛玩,老董愛唱歌,胡明志愛喝酒。
兩個朝夕相處的單身漢,湊到一起,半年時間玩遍了整個廣源的娛樂場所。
半年后,老董升職了。
升職當晚,他和胡明志喝到了半夜三點,胡明志又問他:“我們換個地方吧。”
胡明志已經不止一次建議老董,說大雅管理有問題。
前不久的一次,老董都被說動了,可彼時非此時,熬了三年半,他好不容易升職了。
即便他清楚大雅管理有問題,但是在當時,大雅在蓉城額規模已經相當不小了。
人各有志。
“那就好運。”
老董記得胡明志最后舉杯時對他說,“希望未來我們都能變成更好的自己。”
老董升職的第二天,胡明志遞交了辭職報告。
半個月后,老董收到了胡明志的信息,胡明志告訴他,自己入職了藍天。
當時藍天在蓉城也不算是個小機構了,關鍵是方向,大雅是做k9的,而藍天是做藝術類的,胡明志又告訴他,自己不當老師了,來做銷售。
可惜了,他當時心里還說,他要是能教英語,又怎么會在一開始去賣課。
并且他不認為胡明志能勝任推銷課程這個工作。
生活不再是一條軌跡,漸漸的,兩個人聯系越來越少,胡明志結婚的時候,老董也只是發了個紅包過去。
而誰能想到短短幾年后,整個蓉城的社會教育行業里,已經沒有人不知道胡明志這三個字了。
藍天也如日中天,一舉成為了蓉城當時最炙手可熱的藝術培訓機構。
就在這時,大雅因為三個股東之間的權益紛爭,僅僅用時不到半年,因轉型失敗,土崩瓦解。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找胡明志,但是抹不開面子,反復思考后,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好在他積累的幾年工作經驗幫他度過了這個難關,不過晃晃蕩蕩一年,又是換了兩家單位。
一天,他的同事忽然給他打電話,問他愿不愿意去藍天的新校區做教學主管,說那邊急缺有經驗的管理。
太突然了,他是管教務的,哪里會規劃教學任務。
不過考慮到眼下的處境,他覺得這是自己的一次機會,于是便答應去見見這位藍天新校區的負責人。
為了這次面試,他準備了很多。
最讓他意外的是,他想給胡明志打電話說了這個事,可對方不知道什么時候換了號碼,并且沒有告訴他。
這讓老董心里很不是滋味,在老董看來,雖然胡明志在大雅只呆了半年,但那半年自己可是非常照顧對方。
即便倆人談不上是兄弟,至少也是玩得來的朋友,是,你現在混大發了,我還晃蕩著,所以呢?
老董談不上生氣,心想這事找不找胡明志其實都無所謂,聽同學那個口氣,這事只要自己應下了,就沒什么問題。
得說和袁晨飛的第一次見面,非常順利,唯一的疑點就是對方作為胡明志的左膀右臂,明知道自己在大雅干了那么久,怎么也不提一提這事。
老董在這種事兒上,有天賦,對方不提,他也就不提,他提什么,胡明志換電話了他都不知道,那還是曾經自己帶出來的人,這事說出來不是丟人嘛。
正式入職昱東,沒兩周的功夫,老董就品出味兒了,一次酒后,袁晨飛當著幾人大罵胡明志的種種忘恩負義之舉。
“胡明志這個人,從來見不得別人好。”
這話聽的老董心中大為暢快。
接著只聽,“前天他叫我吃飯,說要給我介紹一個教學主管,我一口就回絕了,我說不用,我從外面請了一個職業主管。”
老董記得當時袁晨飛醉醺醺地看向他,問,“董主任你說,我能用他的人嗎?”
這頓酒吃完的一段時間里,老董整天心神不寧,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胡明志的人。
他慶幸和袁晨飛第一次見面時,他沒說出胡明志的名字,因為袁晨飛確實給他開了個高薪,他沒想到的高薪。
他擔心哪天袁晨飛知道了自己和胡明志的關系,又擔心胡明志那天知道了自己已經入職藍天。
所幸所幸,他發現昱東在袁晨飛的管理下,完全像是變成了一個獨立校區,和總校區基本沒有什么關聯。
并且目睹著袁晨飛所干的一件件事情,他覺得這人真是太牛了,比胡明志厲害太多。
可好景不長,就在老董幻想輔左著袁晨飛向更高業績沖刺的時候,書人又出事了。
這次的事比上次要大得多,也嚴重的多,都特么上報了。
事發當晚,袁晨飛還打電話讓他出面主持一下工作,說自己正在想辦法解決。
老董信了,可面對來自各方越來越大的壓力,他終于撐不住了,后知后覺的他那時才意識到,袁晨飛特么跑路了,還帶著其他幾個團隊核心。
這一次,他又又又他媽的被忽視了。
得知袁晨飛跑路,老董才真的感到害怕,因為書人的事已經牽扯到詐騙,他怕自己會因此坐牢。
而就在這時,胡明志宛如天神一般,出現在了九層電梯門口。
胡明志第一眼差點沒認出老董,他年再見,老董胖的有些變形了。
那一晚兩人又喝到了半夜。
老董講完了自己的故事,問胡明志為什么換電話不給他說一聲,胡明志沒說話,只是聽完老董的這些年故事嘆了口氣。
說啥啊,喝酒吧。
隨著老董一聲嘆息,秦勇掐滅煙頭,打趣道,“后來他走的時候又把你拉下了?”
老董知道秦勇問的是胡明志出走藍天的時候。
“他問我了,問我愿不愿意一起走。”
老董慘澹的笑了笑,“折騰不起了,我知道我和你們不是一類人,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就那么點,其實胡明志挺夠意思的,走之前找老校長,幫我留下了職位和底薪。”
聽完老董的故事,秦勇也說不上來什么感受。
老董可能就是這么一個人吧,軟弱,沒什么志向,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得過且過。
袁晨飛為什么不帶老董走,那不顯而易見嘛,大概在袁晨飛的眼里,老董最大的價值就是留到最后背鍋吧。
甚至他都不知道老董這個故事是不是編的,或是有哪些部分是捏造的,他也不可能去找袁晨飛和胡明志核實。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半年多來,老董對他還是挺真誠的。
那種不時流露出的,只有朋友之間才有的關心還是很容易讓人察覺的,盡管兩人是上下級。
說實話,秦勇挺吃這一套的。
老董確實能力差了點,在處理一些決策問題上不夠果決。
但老董真的一點能力都沒有么,要知道昱東那么大一個校區,期間有一段全靠老董在苦苦支撐,這不也撐過來了么。
所以老董并不是一點能力都沒有。
“秦校長,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真的不是胡明志安插在藍天的棋子。”
老董說著自嘲道,“你說要我這樣的棋子有什么用。”
“我承認,去年上半年昱東的學生流失我確實有責任,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背后是胡明志在搞小動作。”
片刻,“秦校長,我真的不能失去這份工作,真的,房貸,孩子上學,父母,我都不敢想,我真的...”
這時秦勇走到老董身后,用力拍了拍老董的肩膀。
“董主任,你的崗位留不住了。”
老董一愣,頓時只覺天昏地暗,接著只聽。
“從今天開始,你得把教學這一塊抓起來了,不是為我,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昱東。”
一頓,“你的時間不多了,五月底之前,我肯定要離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