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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酬金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求求了,快回家練琴吧

  傍晚晚八點一刻。

  季成光的車緩緩停在萬和公館東門門口。

  窗外天色已黑,明晃晃的路燈透過擋風窗射進車內。

  李安季成光二人臉上均掛著一絲疲憊神色。

  十二小時連軸轉,季洋一共參加了五所學校的初試,兩所學校的復試。

  四十分鐘前,她以出色的發揮結束了她今天的最后一場考試。

  臨江大學的復試。

  她演奏了一遍完整的月光第三樂章。

  是折騰的一天,匆忙的一天,也是收獲的一天。

  此刻她已經睡熟。

  車子挺穩,均勻的呼吸聲從身后傳來,李安回頭看了一眼,季洋仰著臉,半張著的嘴邊還掛著口水。

  孩子累壞了。

  “李老師,咱們下去點一根。”

  二人下車來到校區門口的垃圾處理區,季成光給李安點了根煙,兩人很快抽完。

  “要不叫上陳老師,咱們就附近隨便吃點。”

  掐滅煙頭,季成光再次發出邀請。

  李安擺手:“別客氣了,趕緊帶季洋簡單吃點讓她回去休息休息早點睡覺,另外明天早晨就別過來了,我打個車自己過去,你專心好好陪著她就行了。”

  “她更需要你。”

  和季洋父女二人相處了一天,李安能感覺到,季洋從內心很需要季成光的陪伴。

  明天那么重要的時刻,想來有老爸的全程陪伴會讓小季心里更踏實一點。

  老季點點頭:“行,明早我找個車過來。”

  李安輕嘆一口。

  “季哥。”

  “我們認識多久了。”

  說著他笑了笑,“別麻煩了。”

  接著從口袋里出自己的煙,給季成光點著,兩人又續上了。

  “我也希望她能順順利利通過這次蓉院的考試。”

  “我們的心情是一樣的。”

  片刻。

  “我理解你。”

  一陣晚風吹來,老季頭頂為數不多的幾縷頭發被吹亂到另一邊,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潦草,不再像清晨那般精神抖擻。

  四十出頭,正值壯年,老季已經快謝了頂。

  “謝謝。”

  人到中年,一聲理解重過山。

  路燈下,他右手捏著煙巴勐嘬一口,凸起的兩側顴骨冒著棗色油脂,額頭上清晰的幾條皺紋里似乎藏著一個中年男人歷經的滄桑與折磨。

  看著眼前這一幕,李安不覺有些動容。

  從第一次走進季洋家的客廳到大門到此時,他與季成光乎胡蓉二人的相處幾乎呈幾個階段的變化著。

  當然,其中還有他的心態變化,以及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這話,說來真短不了。

  第一次來到群山環繞的觀山壹號大院豪宅別墅區,李安作為季洋的陪練老師首次登場。

  然而第一時間他并沒有見到孩子本人。

  而是先和胡蓉進行了一番關于陪練課的討論。

  回答了胡蓉幾個問題。

  從每一個問題背后,他都能感受到一種審視帶來的壓迫。

  面對這種來自階層之間固有的不對等,他能做的只有不卑不亢的欣然接受,然后用他的經驗和態度,深度解析胡蓉提出每一個問題。

  最后他成功的拿下這次客廳面試,順利的上樓見到了孩子。

  一個很機靈的小姑娘,卻滿手問題,比他在門口一樓客廳里聽到的還要嚴重。

  但他不能說。

  因為他知道在這一家人的眼里,他只是個陪練老師,職責就是按照俞教授的教學思路輔左季洋練琴。

  當時他不清楚這是怎樣的一家人。

  他擔心禍從口出,丟掉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40一節課,對他很重要。

  所以在最初的那個階段,在季洋的錯誤和自己的課時費之間,他只能選擇明哲保身。

  然而有些話不能說,卻可以私下去做。

  拿什么錢辦什么事。

  拿著一節課240塊的課時費,哪怕作為一名陪練老師,他也在用他的陪練方式一點點影響著季洋。

  讓季洋通過他的教學和示范一點點區分開他與俞教授的不同。

  跟著李安上了一段時間的課之后,季洋發現這位李老師的不俗之處。

  季洋的明顯進步夫婦二人看在眼里,縱使他們不懂音樂,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孩子跟著俞教授那么久,近半年始終在俞教授的強調下提速提速提速,可在替換新的陪練老師之前,孩子的速度始終提不起來。

  季洋在演奏速度上的有質提升在李安來到之后才出現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嗎?

  夫妻二人在心里面打上了一個問號,他們是圈外人,同時他們也信任俞教授太久了。

  隨著藝考的日子一天天來臨,俞教授作為主課老師一節課拿著1000塊錢有十五分鐘是在啰嗦,整天關心的是孩子什么時候換琴。

  而那位一節課只拿240塊的李老師每節課結束后都滿頭大汗。

  兩相對比,依然不能高下立判。

  因為他們不懂,在他們眼里俞教授始終是蓉城師范的鋼琴教授。

  直到有一天聊到季洋出國的問題。

  那晚與李安的課后談話結束后,胡蓉內心是有些震驚的。

  關于季洋去莫大藝術系留學的問題,李安給他們提供的信息和視角和俞教授完全不同。

  但李安從頭至尾沒有說一句俞教授的不是,也沒有說不主張季洋出國。

  之后胡蓉在這個問題上好生一番打聽,得出的結論是她一直以來望女成鳳的迫切愿望被俞教授利用,實際被蒙在了鼓里。

  再想想那晚李安和他們說的每一句話。

  盡管李安從頭至尾沒有說一句俞教授的不是,也沒有說不主張季洋出國,但字字句句都是在提醒她時間還有,不要著急,再去多了解了解,多聽聽孩子的想法。

  從這件事上,他們看到了李安處事的嚴謹,說話的體面,語言的智慧,更重要的是,他們看清了到底是誰在為季洋真的操心,誰只股盯著他們的口袋。

  但是。

  到底他們需要的是讓季洋若干月后能順利的考上一所好學校,需要一個能對季洋給出保障的老師。

  哪怕余教授如此,他們也還有蓉城師范可以作為一個大概率的保底。

  當時老季心里就持著這種想法,暫時還是讓洋洋先跟著俞教授學著。

  而經歷了這件事后,依然對女兒抱有巨大期望的胡蓉通過一場令人驚嘆教師技能考核,看到了那為年輕陪練老師不同于去她家里上課那般的矚目風采。

  聚光燈下,李安一身便裝,卻宛如一名演奏家,最后敲下那振奮人心的一組和弦。

  那一聲,仿佛千鈞,一錘定音。

  胡蓉徹底決心要給季洋換主課老師。

  但是她的目光更多的是看向了李安的身后。

  那位在蓉城鋼琴圈最富盛名的老爺子。

  女人的感性多數時候大于男人,偶爾她們會憑著自己的特別感受在一些重大問題上做決定。

  她想通過李安這邊走魏三碗的關系,把女兒送進蓉城音樂學院音樂系。

  但季成光這個從白手起家到今天坐擁別墅的男人,卻并沒有急于在這個問題上下定論。

  在還不了解魏三碗具體情況的時候,他明確一點,魏三碗的門生遍布整個蓉城,不可能每一個人都通過介紹關系走通這條路。

  打聽過后,此人作風頗為清高,收學生極為苛刻。

之后季成光旁敲側擊詢問李安,洋洋目前的水平能否試試蓉城音樂學院鋼琴系  李安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桉,還得再觀察觀察。

  他理解。

  非親非故,只不過不到兩個月的相處,還作為一名陪練老師,換做他是李安,無論從任何角度,他也不會給出什么答復。

  不久后他又讓季洋借著上課問問李安能不能和魏老師學,李安說不行。

  理由是季洋暫時達不到魏老師的門檻。

  以季成光對李安的了解,季成光相信李安明白是他借季洋之口提個這個問題,他相信李安知道自己清楚女兒達不到門檻。

  他想要的只是一次和魏老師見面的機會。

  可李安沒有直接給他這個機會。

  好在好在,對方也沒有明確拒絕。

  他意識到自己或許沒有拿出什么誠意,或是李安發現了什么。

  有一件事季成光至今都還瞞著季洋。

  他讓季洋去問李安能否和魏老師上課的時候其實并沒有和俞教授那邊徹底斷掉聯系,他只是替季洋給俞教授請了幾節課的假。

  凡事都得留一手,他這么做的原因也是考慮到這個圈子里的師承關系。

  他擔心如果讓李安知道季洋還繼續和俞教授學習的同時再拜師魏老師,會讓這件事變得更加棘手。

  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可似乎沒有奏效,他總有種感覺李安仿佛知道這件事似的。

  出國這條路已經放棄,當時在季成光眼里接下來只有三條路可走。

  其一,繼續讓季洋跟著業務態度不端正的俞教授學習,李安作為輔導,教學主跟李安,但考學重心壓在蓉城師范。

  其二,徹底斷絕和余教授的聯系,讓李安當主課老師,把寶全部壓在李安這邊,想辦法打通魏教授這邊,沖擊蓉城音樂學院鋼琴系,失敗了就復讀。

  其三,在第二選項中偷偷保留俞教授,最后給俞教授塞點錢,作為沖擊失敗之后的最壞打算,保證今年季洋一定有學上。

  縷清思路之后,季成光無疑選擇了最保守的第三條路,如果洋洋最后不想上蓉師,那就復讀,無外乎就是多花了錢。

  也就這么的,隨著金九的到來,李安從陪練成為主課老師,隱隱成了季洋家的貴上賓。

  課時費從一節按時來上課,從300一節到包月10000時間您來定。

  這錢季晨光花的多么?馬上一份詳細周密的練琴計劃扔到了他的客廳茶幾上。

  李安已經記不清胡蓉是從什么時候不再出現在他的課堂上,但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

  他依然欣然接受,不卑不亢。

  一切都在有序的向前進展,季洋的專業越來越好,也順利的見到了魏老師。

  李安早就和他說過,只要魏老師能收下季洋,這事就有戲。

  這一階段李安與季成光更加融洽。

  他拿到了他應得的那份報酬。

  季成光看著季洋一點點向目標靠近,身后還有俞教授不時的關心詢問。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輕松幾天,一天晚上季洋練完琴忽然從樓上沖到客廳,宣誓般的告訴他,“我一定要上蓉城音樂學院。”

  當時他還打趣問,“你要考不上怎么辦。”

  季洋聽到考不上三個字的時候表情一下認真了起來,回答他:“復讀。”

  “爸,我一定要上蓉城音樂學院。”

  季成光聽到擲地有聲地那句復讀時,表情有些僵硬,但他還是用鼓勵的口吻給與了支持。

  他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起,季洋對考蓉城音樂學院起了這樣一種執念。

更沒想到從季洋嘴里聽到的復讀,和他自己想象當中的復讀,感受會  是如此的不同。

  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內心有些不能接受讓女兒復讀這件事了,意識到自己心里一直都被一個想法懵逼了——假如季洋考不上蓉城院就去蓉師這個選項,反正一直跟著李安學就可以了。

  一復讀,可就是一年啊。

  緊接著他便聽到關于李安要去燕京參加比賽的消息。

  在李安出發前,他連續兩次宴請李安兩次。

  第一次他借著酒勁把心里話都坦白了,幫幫季洋。

  第二次他拿出了五萬塊,一個小小的試探。

  遺憾的是李安只是說他盡力,并沒有拿這個錢。

  兩個人當時都清楚,即便李安拿了這個錢,季洋沒考上,季成光也什么都不會說。

  但是李安沒有拿這個錢。

  這件事讓季成光徹底感受到李安為人的不同之處,不是他給的數目小,他已經快把話挑明了,這五萬只是一點茶水打點。

  但是李安沒有拿這個錢,只是告訴他自己離開這段時間把季洋交給一個非常優秀的鋼琴老師。

  林幽幽,季洋大師課結束回到家和他們說了好幾天。

  他知道沒有李安的關系,季洋沒機會接觸這種老師。

  李安燕京一去半個月。

  期間傳到整個蓉城鋼琴圈沸沸揚揚,最后帶回來了一個特別大獎。

  他由心祝賀,也擔心對方沒有精力和耐心再在季洋身上花費功夫。

  當雙方所處的位置隨著身份變化反轉,誰能為誰做出保證。

  可李安回來的第二天就來到了他家。

  進門三聲拱手抱歉。

  先上課。

  還是那個李老師,季晨光放心的同時也放不下心,距離藝考只有半個月了。

  每一天他都度日如年,但李安這邊他再沒有張過口。

  因為他知道李安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漸漸的他也想開了,實在不行就復讀吧,對于女兒童年缺失的那份來自父親的陪伴,是他一輩子的愧疚。

  只要洋洋喜歡,洋洋開心,隨她。

  他甚至已經做好打算,等省內的藝考結束,他就和女兒攤牌。

  俞教授隱隱給出的計劃是讓季洋到時候去省外的考點考,俞教授親自安排。

  如果洋洋愿意去就去,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只等最后的結果。

  而后就到了李安的音樂會。

  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李安的琴技原來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沒想到李安的生活遠比他以為的要拮據的多。

  一場音樂會聽完,季成光慶幸為洋洋選了這么一位老師。

  可以作為洋洋人生導師的人。

  他敬佩李安。

  跟著李安再學一年,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音樂會結束當晚他和胡蓉先回到家,他和胡蓉說。

  “不行就讓她復讀吧。”

  “還能安心的再和李老師學一年。”

  當時胡蓉也是釋懷的嘆了一口。

  她也覺得洋洋運氣好,碰上了這么一位可以媲美青年鋼琴家的老師。

  夫妻二人以為一切就這樣了。

  沒想到凌晨歸來的季洋告訴他們。

  “最后魏老師讓我明天不用去上課了,說接下來有什么問題就找李老師。”

  距離藝考只剩三天了。

  魏老師讓他們找李老師。

  魏老師和李老師是什么關系,他們在舞臺上的謝幕儀式上看得明明白白了。

  找李老師干什么?

  或許魏老師只是沒時間隨口那么一說。

  或許到了這最后一刻,事情發生了些轉機。

  或許答桉就在那部短片里。

  魏老師,在蓉城什么都有了。

  李安,還在為扎根在這座城市里努力的掙扎著。

  而在比賽和音樂會都還沒有到來的時候,李安親手推掉了不用承擔任何責任的五萬塊錢。

  那晚季成光久久沒有入睡,然后做了個決定。

  “謝謝,洋洋能遇見你是她的服氣。”

  老季抽完最后一口將煙頭再次熄滅。

  “李老師你快上去吧,等八點了,快回去吃點飯早點休息,明兒就按你的安排,我陪她,你也不用著急,睡醒過來就成,我們先排著隊,估計考蓉城院的人可不少。”

  那是肯定,李安都能想到明天蓉城院校園現場。

  “行,明天見,季哥你也快帶洋洋走吧。”

  兩人揮手告別。

  李安剛轉身走兩步,就聽身后傳來季成光的聲音。

  “哎李老師,等等,等等。”

  李安回頭。

  只見季成光打開后備箱,“看我這腦子,今天一天忙的都把這事給忘了。”

  他從檔桉袋旁拎起一個很普通的包裝塑料袋。

  “昨天正好洋洋要吃上次那個草莓,我路過回家順帶著多買了幾盒。”

  陳璇那天還說這個草莓來著。

  “害,謝了季哥,這草莓真不錯。”

  李安什么都沒多想,接過又叮囑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接著轉身走進了小區。

  望著李安離去的背影,季成光長嘆一口。

  接著快速回到車門上車。

  他剛做進駕駛座。

  “爸。”

  進了電梯,李安才后知后覺的感到這兩盒草莓怎么那么沉。

  下一秒他像是意識到什么,勐地從塑料袋掏出兩盒草莓。

  弄得整個電梯內嘩嘩作響。

  上面那一盒,隔著透明的包裝紙,他看到了一個個顆粒飽滿的碩大草莓果實。

  將上面那盒移開。

  他愣住了。

  隔著同樣的透明包裝紙,他看到了一摞摞排列整齊的粉色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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