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入夜的南都,似乎因為明日扣仙門即將開啟的原因,格外的喜慶。
渡水口上飄蕩著無數的游船,其中并不起眼的一只上,兩女并肩坐著,任由身下的青舟漂流而去,林皇后望著明明滅滅的燈火,陷入了思索之中,手中的劃槳不由得逐漸地慢了下來。
自從早晨看到林瑾瑜鬼鬼祟祟的想要朝蘇北房間走時,單無瀾便是拉著她在南都逛了整整一天。
艙中的單無瀾回過頭,看著有些愣神的林皇后,拍打了兩下船槳:
“皇后在想些什么?”
聲音倒是聽不出什么特別的語氣,只是單純的問一問。
林瑾瑜回過神來,看著不早的天色,似乎記起了同某人的約定,這個時間段應該在那顆樹下等著他,讓他教自己如何練習撒嬌。
但看著那人的正派‘妻子’就在自己的身邊,自己總不能張嘴就說,自己在想你的男人?
更何況,自己也沒有去在意他,只是覺得沒能遵守約定,心中對他有些許的愧疚罷了。
——蘇北怕是同自己一樣,站在那棵樹下面傻等著呢吧。
是的,就是這樣。
林皇后正了正神,輕咳一聲,隨意地找一個借口道:
“嗯,是在想,就快要到中秋了啊。”
手中的船槳象征性地劃了兩下,濺起了水花。
船很小,以至于她胡亂的舞動船舵,讓單無瀾隨時都會有一種被擊中的危險,單無瀾正側著身子,一雙修長的玉腿在裙下交疊,一襲紫色的衣裙蜿蜒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兩種絕然不同的氣質同時出現在一只小船上,倒是讓周邊船上的燈籠一時間顯得黯然失色。
單無瀾自然知曉林皇后的心不在焉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很大可能便是同‘蘇北’有關。
不過現在問不出來話倒是不急,只要自己還在她的身旁看著,縱使她有什么歪心思,也絕對逃不出自己的掌控。
“這扣仙門持續的時間挺久的,看來這次的中秋倒是要在南都過了。”
單無瀾眨著眸子看著林皇后,隨意地笑笑:
“皇后和東皇在哪里過中秋?”
林皇后愣了一下神,自己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仔細的琢磨了一下猶豫道:
“不過是一個凡俗的節日,在哪里過都一樣吧。”
偶爾單無瀾身上的一陣桃花香氣飄來,蕩在林皇后的身上,凝聚在了她的身前,經久不散。
“若是不嫌棄的話,你和東皇就同我們一塊兒過吧,人多也熱鬧一些。”
單無瀾想都沒想便是開口道,看著林皇后等待著她的回應。
也并沒有什么壞心眼子,只是單純的客氣一下。
不過更多的原因,是想要借這個機會讓蘇北同林皇后都明白,自己是有家世的人,不要想一些有的沒的 林瑾瑜怔了一下,對于單無瀾的邀請倒是感覺挺意外的。
艙中的氣氛有些奇異。
不過一想,這么多年自己一個人獨自在宮中過了不知道多少中秋,許久都沒有感受到人多的熱鬧感覺了,不禁笑著道:
“好啊,只要你們不嫌亂就好。”
單無瀾頓了一下,指尖繞著白發,劉海在額前投下一片陰影,而后仰起頭,露出一個灑脫的微笑:
“我們可以一塊兒做月餅。”
“可以啊,本宮喜歡吃五仁餡的,棗泥的也好,嗯,蛋黃的也不錯”
“我要做桃花餡的。”
“額還有這個餡的嗎?”
“自然是有的!我做了就有了。”
“好。”
都是女人,更何況漂亮的女人總是惺惺相惜的,除了心中的那一點小小的芥蒂之外,很快便是能聊到了一塊去。
“說起來,你和東皇在一塊兒這么多年,為什么遲遲沒有子嗣?”
對于林皇后這個有些孤獨的女人,其實單無瀾心中是非常理解她的。
雖然對于皇宮中的條條框框不太清楚,但留后這件事還是清楚的很的,自然有些好奇。
未曾想,這一句話,就好像戳到了林皇后的痛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眸子中流露著絲毫不加以掩飾的怨念:
“豈止是沒有子嗣,幾百年了,本宮甚至都沒有同他同床共枕過!”
“你是說,這么多年了?你們甚至沒在一塊而睡過覺!?”
這一下子,時間仿佛停止了,船底水聲嘩嘩,單無瀾的心中一時是波瀾不興,一時是驚濤駭浪,就好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著面前的女人。
絕美的容顏上,長長的睫毛在黑色的湖水上投下翳影。
一襲鳳凰琉璃裙,朱紅色的唇角帶著熟媚的笑容,一舉一動皆是帶著絲毫不做作的高貴氣質,平靜而安詳,宛如春風化雨,使人心神陶醉。
這樣的女人,天底下怎么可能會有男人不動心?
是那個東皇是眼睛瞎了,還是不是個男人?
“東皇,是不是身體有恙?”
帶著試探,單無瀾小心的開口問道。
林皇后趴在船板上,表情中多了幾分落寞,搖了搖頭:
“不是的,前幾日他夜里來找我,我還在他的身上聞到了別的女人的味道。”
“雖然并沒有什么意見,男人嗎,總歸是喜歡偷腥的,如今只是對他多了幾分失望罷了,原來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在他的心中就這么不值一提嗎?”
“還是在本宮幫他處理政務時出去沾花惹草”
單無瀾越聽越氣,鼻息淡淡地哼了一聲,悠悠道:
“看來他們家的人都是一個樣。”
“他的那個妹妹也是一個狐貍精。”
林皇后蹙了蹙眉,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妹妹?”
單無瀾點了點頭,伸手撩了一下水面,撇了撇嘴道:
“我不在蘇北的身邊時,他們兩人便是勾搭在了一起。”
“不過她對蘇北倒是挺好的,只是心術不正罷了。”
頓了頓,又是看了一眼林皇后,方才繼續開口道:
“勾搭有婦之夫,該死!”
林皇后輕咳了一聲,臉頰微紅,自然知曉單無瀾這是在拐彎抹角的提點自己,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心中對于姬南玨的不滿再次加深了許多。
林皇后的目光一沉,心中的那一分裂痕逐漸地延申。
原來他是有妹妹的,可笑,自己身為他的妻子,竟然對此事毫不知情?
就連他背后的那個神秘的師尊他也不同自己說,總是喜歡夜深一個人去不悔崖之下,一消失就是這么久 他究竟是還有多少秘密瞞著自己?
“他這么對你,你就不恨他?”
雖然單無瀾覺得這句話并不應該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但看著一言不發的林皇后,越發地為她感到不值。
兩人的關系與其說是夫妻,倒不如說是閨蜜更為貼切?
“他以前對我還是很好的。”
不知不覺中,林皇后在單無瀾的面前對自己的稱呼逐漸地變換了。
“以前?”
“至少在沒有遇見蘇北之前。”
單無瀾沉默了一下,忍住了想要將蘇北掐一頓的沖動。
繞來繞去,這夫妻二人之間的關系不合,竟然和蘇北有關?
可是東皇是個男人啊,他們兩個單無瀾的臉色越來越古怪,抬起眼便是看到了臉色同樣古怪的林皇后。
“我此前還一度認為東皇是個”
“但好在那天我聞到了他身上女人的味道,這才打消了我的疑慮,說到底,這其實是一件好事,至少東皇不是”
“那同他的關系,總歸會有那么一天吧。”
單無瀾聽不下去了,一把拉起了林皇后的手,兩人宛若相識多年的好閨蜜一般,就這么看著林瑾瑜的眸子:
“下次能不能讓我也見見東皇?”
“我聽不下去了!”
林瑾瑜連忙是搖頭,笑著道:
“其實他很好的,只是可能不喜歡我這樣子吧。”
“蘇北說過,我的性格太過于強勢,可能他更喜歡小鳥依人的,會撒嬌的,嗯會賣萌”
單無瀾一下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他都那樣對你了,你還替他說話?”
“你啊你啊”
不知不覺間,小船便已經行駛到了胭脂坊的門前。
單無瀾抬起頭,看到了‘宛情齋’那三個大字,眸子瞬間一亮,似乎想起了在墨城的種種,便是趴在了林瑾瑜的耳畔,對她小聲的說了一些話。
林皇后的臉頰忽地一下,便是紅了起來,眸子中滿是震驚之色:
“這這也太有傷風化了吧。”
“怎么還能有那樣的肚兜?”
單無瀾的嘴角卻是勾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
“男人嗎,都是一個樣子。”
“作為這方面的過來人,我比你可懂的多多了。”
“我每次一穿上之后,蘇北立刻就像一頭牛一樣不管不顧的。”
林瑾瑜一把捂住了口無遮攔的單無瀾,羞紅著臉,對著她‘呸’了幾下:
“人這么多,你在說什么?”
不過看著那宛情齋的三個大字,單無瀾的話語卻好像是惡魔的低語一般,不斷地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
終于她小心翼翼地朝著店鋪內張望了一眼,試探地開口道:
“要不,就選一件試試看?”
單無瀾一把拉起她的手,微笑道:
“走吧走吧,里面都是女子的。”
“羞什么。”
宛情齋內。
蘇北自認為自己做大事的時候,一向鎮定自若沉得住氣,是見過世面的。
但看著一個個火辣的目光朝著自己的身上盯著,還有有一點不自在,看來自己骨子里還是純潔的像一張白紙。
但在自己的三個徒兒面前,顯然不想落了下乘,自顧自地走到一名店員面前,輕咳一聲道:
“你不認識本公子?”
那店員遲疑了一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俊美男子,確定確實沒有見過后,誠實的搖了搖頭。
蘇北張了張嘴,看來魚紅袖沒有同她們說?
也對,二十一州那么大,也不可能每個人都認得自己。
“有沒有蘇芳木制作的胭脂?拿一包給我瞧瞧!”
這一句話倒是讓身后的侍女聽的一愣,看起來這名男子倒像是個行家?
“這蘇芳木的胭脂并沒有什么氣味兒,很少見,不過店中還有的,請問您要多少?”
蘇北背負著雙手,看著淡淡地笑道:
“只管取一包出來吧。”
很快便是有一名侍女匆匆地取來了一包胭脂,蘇北打開輕輕地聞了聞,淡淡地香氣充斥著自己的鼻尖,輕柔的,若非仔細去聞,幾乎都難以聞到。
“誰堪覽明鏡,持許照紅妝!”
“這才是真正的好胭脂。”
李子君眨了眨眸子,看著蘇北手中的胭脂,想了想還是問道:
“師尊,您很懂胭脂嗎?”
那侍女也是有些好奇的看著蘇北,一個男人領著三個國色天香的女子進來選胭脂就已經夠奇怪的了,如此精通胭脂之道,就更為奇怪了。
蘇北淡淡地笑著,而后伸出手指沾了一絲胭脂,在李子君瞪大的眸子中,涂抹在了她的臉頰兩側,笑道:
“你們可知道這胭脂的由來?”
說起來,初來此世時,蘇北沒少鉆研這等歪門邪道,對于這等對于關于女子的一些事,還真是深通其道,看著幾女皆是搖頭,不由得有些自得:
“胭脂,在很久之前,在二十一州南疆,有一城池名為燕城,燕城的婦女們用紅藍花的葉汁凝結成脂,因出產自燕城,所以稱為‘燕脂’,后來名字則變化成了‘胭脂’。”
也就在蘇北說起胭脂的來歷時,很快身旁的女子便皆是將目光投了過來,逐漸地將此處圍了一個水泄不通,聽著蘇北的解釋。
實際上,胭脂雖然流行,但大多數人并不知道其來歷,此番突然聽到自然是多了許多的興趣。
“不過,還有一種說話,二十一州之外有一處地方名為大荒,是許久之前,我二十一州之人從那邊引進過來的,那邊有一座山名為焉支山,出產這樣的胭脂,那里的女人們,就是用這樣的胭脂裝飾面龐。”
圍觀的眾人皆是連接贊嘆,各種眼光看著蘇北,其中不乏滿漢柔情似水。
蘇北輕咳了一聲,正準備繼續說下去的時候,突然便是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呦,原來蘇長老這么懂啊。”
“看來這種地方沒少去呢”
蘇北的眉頭瞬間一挑,聽到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瞬間便是知道來人是誰了。
臉色一僵,轉過頭,看著那一頭奪目的白發,若無其事地輕咳了一聲:
“咳咳,那個無瀾,你怎么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