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濃重地陽光晃得桃城左側的河水波光瀲滟。
右側則是一片片桃樹掩得一排排的房檐。
恰逢此時一陣清風綿拂,涼爽之意直面而來入人心神。
——當然或許也不是這個風的原因,至少蘇北是這么認為的。
“咳咳,什么正宮娘娘,姬寶兒在說些什么?”
“為夫又不是皇帝,哪來的什么正宮。”
想要將腦袋朝旁邊躲一下,姬南玨嘴角帶著笑容攔在了蘇北的身前。
而后目光就這么望著那一道紫衫,好似帶著挑釁一般。
“原來是這樣啊,夫君。”
夫君這一詞著重的加深了一下,確保那個白發女子能夠聽得見。
單無瀾身上的紫衫長裙隨風而動,清雅冷傲的氣質足以讓世間女子自慚形穢,但那雙眸子又帶著勾人魅力,俏麗若初春之桃,清素若晚冬之梅,讓人說不出的冷艷。
就這么穿過了重重的人影,緩慢地朝著蘇北三人的方向走了過來。
單無瀾的眸子望著蘇北的那一頭白發先是一愣,心頭之間無數的思緒閃過,自己不在他身邊的這一段時間以來,究竟發生了什么?
氣質的改變讓她近乎認不出這個男人了。
但隨即便是被他身旁的那女子,強行沖淡了心頭的那一絲見到他的喜悅,淡淡地看了一眼姬南玨,又是瞥了一眼李子君,一直到走到了蘇北的身前,緩緩站定。
“夫君,你一直不回劍宗,只有無瀾來找你了。”
“見到無瀾開心嗎?”
清冷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溫柔,只是聽在蘇北的耳朵中,卻大有深意。
“嗯,無瀾還沒有看到有個人呢?哦?”
“無瀾是不是在哪里見到過這位,妹妹?”
單無瀾的眉頭輕輕一挑,而后眉梢逐漸地蹙了起來,這一句妹妹的字眼咬的格外的沉重。
“夫君不為無瀾介紹一下嗎?”
蘇北下意識地想要放開拉著南姬的大手,卻發現自己的大手已經被姬南玨緊緊地攥著,而對于面前的女子的話語卻是充耳不聞。
“咳咳,那個見到瀾寶兒自然是開心的,嗯,瀾寶兒之前應該見過姬寶兒的吧”
“你還記不記得不悔崖之下?”
蘇北的心情是復雜的,雖然已經向姬南玨坦明了一切,卻還是有一種被捉殲在床的感覺。
看著似乎因為有些疲憊,帶著些許風塵的單無瀾,蘇北想要幫她整理一下有些散亂的衣衫,只是可惜大手卻未曾從南姬的小手中抽的出來。
“那個,姬寶兒,你能不能先松一下手?”
他莫名有些心虛。
姬南玨瞧了一眼單無瀾,死死地攥著蘇北的大手,好似宣誓主權一般,微笑道:
“夫君,你還沒有替我們介紹呢?這個就是無瀾,妹妹嗎?”
一邊平靜的望著面前紫衫的單無瀾,一只手緊緊的抓著蘇北的手,另一只手摘下了頭巾,露出了那張略顯中性卻極美的容顏。
兩張容貌各異,卻均是傾城的容顏就這么相互對視著,久久無聲。
文人相輕,女子相妒,這是千百年來未曾變過的老理。
聽到姬南玨的話語,單無瀾的眸子輕輕一凝。
盡管知曉此人的修為境界極為高深,但第一次見面又怎么可能弱了勢頭?
無論是在哪個方面,于情于理自己都是蘇北的第一個女人。蘇北的第一次屬于自己,先來后到來看,她也是妹妹。
更何況——
盡管已經默認他的身邊注定不可能只會有自己一個女人了,但卻也不能就這么讓他輕松的蒙混過去,這樣他會覺得理所當然,而并非是自己的氣量大度。
“夫君,這位就是南姬妹妹吧,在劍宗的時候就曾聽人提起過。”
“現在想一想,在不悔崖之下確實有過一面之緣。”
“嗯,那個時候啊,夫君就總在我的面前提起你呢。”
妹妹?
姬南玨的鳳眸一挑,瞧了一眼蘇北,卻也微笑還禮道:
“這一段時間同夫君就寢時,總是能聽見夫君和我談論妹妹。”
“說,她是一個很懂事的女子,夫君的眼光確實不錯呢,若是能將妹妹娶回家中,想來是個極佳的助力。”
蘇北的面色古怪,自己什么時候和她說過這話?
這兩個女人在打什么啞謎?
姬南玨放開死死拉著蘇北的小手,過去便是拉住單無瀾的手,笑道:
“哎!早就想同妹妹見上一面了!”
手心傳來了冰涼的感覺,她努力的讓自己臉上的笑容洋溢的更真實一點。
單無瀾也同樣是緊緊地攥著她的小手,面對微笑道:
“我也一樣啊!”
而后二女展開了親切的交談,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分別多年的好姐妹!
明明闊別已久,再次見到九師妹,蘇北應該感覺到開心,然而此時此刻的嘴角卻略微有些抽搐。
身旁的李子君雙手拖著臉頰,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看到蘇北的眼神朝著自己瞧過來,瞬間便是別過頭去,裝作什么也沒有看到。
平日里,在自己心目中孤傲的單無瀾一改往日的清冷,自己什么時候見到她這么熱情的樣子?
而姬南玨的那個假到極致的笑容更是讓蘇北整個人感覺瘆得慌。
虛偽!
虛偽至極!
“第一次見到南姬妹妹,還不知道給妹妹帶些什么禮物。”
“嗯,這桃城最美的就是桃花,想來,也唯有這桃花方能配得上妹妹。”
“這一朵無瀾隨手折的桃花就送給妹妹了。”
單無瀾瞇著眸子,皮笑肉不笑的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了一株蓄謀已久的桃花,一瞬間濃烈的桃花香氣便是撲鼻而來。
姬南玨的臉色瞬間發白了一下,伸手捂著鼻子,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阿嚏——”
單無瀾見到這一幕,神情瞬間便是‘慌亂’了起來,眉宇之間滿是關切之色的看著姬南玨,上前一步,想要去拍拍她的肩膀,不經意之間,手中的桃花離得姬南玨越來越近。
“妹妹這是怎么?臉色這么白?”
“是不是受了風寒呀,明天死了怎么辦?”
姬南玨面帶冷笑的看著單無瀾,現在她確認面前這白發女子絕對是知曉自己對桃花過敏,方才故意如此,向后退了一步,淡淡道:
“謝謝妹妹的關心,姐姐還死不了。”
“妹妹的好意,心領了。”
“只不過姐姐對這桃花過敏,就不收妹妹的這片心意了。”
“倒是妹妹一個人在外面閑逛,一不小心摔死了多危險?還是截肢躺在椅子上比較安全一些。”
單無瀾踏前一步,晃了晃手中的桃花,一臉‘驚訝’道:
“妹妹竟然對桃花過敏?”
“無瀾不知道呢,只是夫君曾經說過最喜歡桃花了。”
“想要在不劍鋒之上種滿桃花,一年四季皆是洋溢著桃花香,南姬妹妹對桃花過敏可怎么辦呀?”
“要是死了”
姬南玨的眸子瞬間便是陰冷了起來,只是蘇北就在自己的身邊不好發作,冷淡地看了一眼單無瀾:
“是這樣嗎?”
“姐姐怎么記得剛來桃城的時候,夫君第一句話就是‘該死的桃花’呢?”
“嗯?夫君?”
單無瀾一步踏前,來到了蘇北的面前,眸子淡淡地看著蘇北,幽幽道:
“夫君,你說過這句話嗎?”
“無瀾怎么記得夫君說過‘為無瀾搖一樹桃花’呢?”
兩道冷厲的眸子相互對視著,皆是不甘示弱地拉著蘇北的手,一邊一個。
空氣中滿是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桃城街道上的一眾人皆是朝著角落望去,看著兩女死死拉著一名男子的樣子,羨慕的直淌大鼻涕。
紛紛將目光投向局促不安的蘇北,有人惻然有人搖頭,搖頭者不恥,惻然者心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女瞇著的眸子視線終于分開,而后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蘇北,異口同聲,帶著陰惻惻的語氣道:
“那,夫君到底是喜不喜歡桃花呢?”
蘇北猛地咽了一大口的吐沫。
這是送命題啊!!
無論回答是與否,絕對都要得罪一個。
怎么想,吃虧的都是自己。
眼看著自己在不管一管,這倆人就要大打出手,保不準還會薅頭發,扇嘴巴子什么的,雖然自己愛看,但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女人相互之間有這種敵視的情緒。
蘇北虎軀一震,在兩女震驚的目光中,一聲大喝,道:
“夠了!玩完沒有!”
伸出手一把攬過單無瀾,從她的小手中抽出大手,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身下!
啪——
緊接著又是在姬南玨的驚呼之中,同樣揮出了大爪子,而后就這么席地而坐,將她們兩個放在了自己的兩腿之上,恬不知恥的開口道:
“你們就這么對待為夫給你們的承諾嗎?”
“怎么?姬寶兒,眼睛瞪得那么圓,還想要打我嗎?”
“還有你!瀾寶兒,平日里也沒見你對待什么事情這么上心過?這么久沒見面,你問的第一句竟然不是夫君的頭發怎么變白了啊?就在這里吃醋?”
“痛心疾首!世道如此倉皇”
蘇北可不想說什么‘我蘇北何德何能’這種劉皇叔的屁話。
身為一個男人,這修羅場就這么發生在自己的眼前,爽是真的爽!
但為了保證自己的家庭地位,還是要拿出威嚴來。
于是蘇北面容沉重,語重心長的攬著兩女纖細的腰肢,幽幽道:
“你們知道錯了沒有!?嗯?”
“就算是為了為夫,也要好好相處啊”
說完這些話后,看著兩女似乎在思考的樣子,蘇北的心中暗自松了一大口氣。
果然,問題回答不出來的時候就不要回答,將話題轉移出去就好了!
單無瀾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明明夫君心里就爽的不行,還在這里轉移話題?
“無瀾知錯了,一定會同南姬妹妹好好相處的。”
伸出纖細的胳膊便是摟住了蘇北的脖頸,一只手狠狠地掐著蘇北的耳垂。
姬南玨攬著蘇北的腰肢,小手使勁地掐在了蘇北的腰間軟肉處,同樣好似臣服在了蘇北的y威之下,帶著‘觸動’道:
“南姬也會同無瀾妹妹友好相處的”
蘇北咧了咧嘴角,大手便是將兩女的小手拉在了一塊,讓她們相互握住:
“握手言和!”
果然,書中說的王霸之氣根本就不存在,哪來的虎軀一震,所有女人皆是倒頭拜服的?
姬南玨同單無瀾相視一笑,握了握手。
二女直挺挺的坐在蘇北懷里,看著對方,一樣的笑靨如花,美不勝收。
只是從不斷有青筋涌現的兩只小手上可以看得出來,兩人正在經歷一場難以言喻的較量。
“無瀾妹妹,你的修為還有待提高呀,身體這么虛弱,可是不要可哪亂跑了,不然突然死了夫君定然會很傷心的。”
“是呀,南姬妹妹,你的身子好冰涼啊,一點要好好呆在夫君的身邊,不然至陰發作了,凍死了怎能么辦?夫君肯定會難過的。”
蘇北:
官路上,惹眼的三女一男朝著桃花塢的方向走去。
各有千秋的女子一左一右緊緊地攬著中間男人的肩膀,一名溫婉的女子,懷中抱著一個一人高的劍匣子,默默地跟在三人的身后,
路上的行人見到這一幕,皆是一臉的古怪之色,男人看到了不由得羨慕嫉妒,然而在看見了那男子的長相之后,就開始暗自神傷,將嫉妒化為了崇拜。
“男人能活成這個樣子,真他娘的夠本了”
“我詛咒他求不到桃花泉。”
日杳隱西,鶯蟬對鳴。
這一路上,蘇北聽著單無瀾講述著劍宗的種種趣事,以及這一段時間為了尋找自己所經歷過的事。
直到單無瀾講到了,關于一個老叫花子的故事,蘇北的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
“你是說那老叫花子每十年都來這兒澆一次逆玄液?”
“那桃樹是他的愛人?”
“這倒是有趣得很。”
單無瀾嘆了一口氣,面色復雜的開口道:
“都說修仙應該舍棄情感,可是沒了情感,修仙又有何用?”
“那女子也不曾想到,此去一別,便是一百年。”
“待至學成歸來的少年出關后發才發覺,世上早已經過了百年,那個同他有過約定的女子,早已經化為一捧黃土,空留一株桃樹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