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煞之氣漫天彌漫著。
山峰自腰間竟是塌了一半,山道被滾落下來的碎石一分為二,甚至于有幾個短命鬼瞬間便是被埋在廢墟底下,眼看是不活了。
王伯小心地將玉簪子收起來,抬眼便是向前方看去,烏壓壓熙熙攘攘的一片,還夾雜著一眾伙計的不滿的怒罵:
“這是要干什么啊?”
“走著好好的,擋路干什么?你們是什么人?”
“這可是斜谷城楚家下面的商隊!”
“快讓開,讓開!”
一眾突然出現,頭戴著古樸指環面具,一襲黑衣的神秘人,無聲地站在原地。
伴隨而來的,還有一縷縷詭異的黑氣。
無情感的蒼目看著領頭的那人,下一刻,便是手一抬。
這名走上前質問地楚家護衛,眸子瞬間瞪的溜圓,繼而整個身體迅速膨脹成了一個恐怖的肉球,而后——
砰——
鮮血四濺,血腥的氣息彌漫,
整個人便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化作了飛灰,散在了那縷黑氣之中。
黑血緩緩地流淌在了地面之上,融入猩紅的土地。
瘆人的一幕只發生在一瞬間,頓時嚇得所有商隊連忙后退,一臉恐懼地望著眼前的一幕。
“救命啊......”
“閣下是何人?有話好商量......”
李子君緊了緊身上的衣衫,臉色帶著幾分蒼白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盡管早有準備,可當她看到那無辜之人瞬間化為飛灰之際,心口處還是猛地跳動了一下,嗓子間略有些更咽。
是自己大意了。
商隊突然走了小風崖,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這一眾煞修能出現在這里,想來早已經提前算計好了一切,自己的行蹤他們早就已經知曉。
正在思考之際,便是見到一名黑衣人已經升至半空之中,目光掃視著山道上的一眾伙計。
隨著他的飛升,所有人皆是簇擁成一團向后推嚷著。
更有膽小者早已經暈厥了過去。
那黑衣人嗓音沙啞,不知道對著哪里,幽幽開口道:
“子君小姐,你也不想看到這些無辜的百姓因你而死吧......”
“從現在開始,每過十息,我便殺一人。”
“曾聞儒圣之女仁慈溫婉愛民,也不知道究竟是夸大其詞還是真有其事呢?”
“現在我就開始計時。”
話音落下,便是有十人被一股黑氣裹挾著,升騰自了空中,早已經嚇得臉色慘然,無助失禁,一滴滴腥臭的尿液流淌了下來。
“十......”
瞬間山道上的所有人皆是驚慌失措起來,一個個相互望著,嚎啕大哭道:
“誰是子君小姐啊?”
“儒圣之女,求求你快出來吧。”
“我不想死......”
王伯走南闖北了這么多年,他在東國呆過幾年,對這些仙人是知道一些的,但又哪里見過這等場面。
強壓下心頭的恐懼,一把將李子君護在身后,安慰她道:
“丫頭,你可別怕。”
“有王伯在哩......”
李子君的眸子閃爍著,銀牙輕輕咬著下唇,玉指輕輕地摸著腰間的玉尺。
其上,有著儒圣的一道君臨意識。
也正是這一道意識可以保證自己的體質不被察覺。
“九......八......”
“七......”
絕望充斥著這一方天地,所有人的面色皆是慘然,堂皇無助。
每一寸的呼吸都帶著陰悚的血腥,宛若螻蟻一般,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李子君的眸子輕輕閉著,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起身,突然便是聽到了一聲怒吼:
“大膽!”
回蕩在山間,所有人的目光皆是帶著希冀朝著那方向看去,而后便是看到了有數十人朝著這方向飛速地趕來。
“在我斜谷城還敢鬧事!?”
“顧家,顧青峰在此,何人但敢造次!”
一名俊朗的男子身后跟著一眾顧家長老執事,其中修為最高的竟是有元嬰前期。
一眾伙計聽到了顧青峰的話語,看著他的眼神瞬間滿是激動,在這渾濁的空氣中好似終于有一股光透射了進來。
“是斜谷城的顧家!!”
“我們有救了!!是顧家啊!斜谷城的四大家族!”
顧青峰的眸子死死地盯著一眾黑衣人,他很確定。
這些人身上的氣息同楊二寶的尸體之上所殘留的,一模一樣!!
“就是你們殺了二寶兄吧!”
“納命來!”
只見得顧青峰身后的一名長老將一柄長槍瞬間駕于胸前,緊接著便是有一道槍芒浩然,貫穿于天地之間。
足足十余丈,有樹干粗細,氣勢凌人。
獨屬于元嬰修飾的恐怖威亞瞬間彌漫,竟是將一眾凡人壓得不敢抬頭,一個個皆是跪伏在地上。
一種黑衣人淡漠地看著眼前的一道道槍芒,一袖拂過,身體略微前傾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將這槍握住,槍身顫鳴不止,卻逃不出黑衣人的這五指之間。
下一瞬,黑死之氣迅速蔓延至那名長老身上。
撲哧——
整個身體被黑氣所侵蝕,竟是同之前的那名楚家護衛一般無二,血肉炸裂在空中,化作飛灰彌漫。
“二叔!!”
“二哥......”
顧青峰的臉色驟然一白,滿是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元嬰前期的二叔,就這么隕落了?
甚至于都未曾接近那黑衣人!??
自己究竟是惹到了什么怪物?
黑衣人淡淡地看著顧青峰,終于是悠悠開口道:
“槍王體?有點意思。”
“看來今天除了子君小姐之外,還撿到了一個送上門的意外之喜?”
“等等再處理你。”
顧青峰的臉色上早就沒了絲毫的血色,盡管一眾顧家長老早已經將他護在身后,但自骨子里散發出的那一種無力感,瞬間自心頭傳遍全身。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絕望地望著眼前的一幕。
“少主,此人的修為......怕是在返虛之上啊......”
一名老者面帶著苦澀,強行壓住自己后心的位置,僅僅只是一絲的余波便是讓自己的全身靈氣潰散。
化神后期的青陽宗掌門自己見過,可兩人帶來的壓迫感完全可以用天差地別來形容。
心頭生不起一絲反抗之意,宛若案板之上任人刀俎的魚肉。
返虛之上?
顧青峰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黑,自己這輩子見過的修士最高的也不過元嬰。
一眾商隊本以為得救了,哪曾想面前之人竟是這般恐怖?
黑衣人冰冷的聲音宛若催命的閻王,淡淡地念著:
“三......”
“二......”
語氣幽幽,黑氣便是已經爬上來一名百姓的身上,下一瞬間便會在空中化為血霧。
李子君默默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切。
玉手輕輕地顫抖著,撲閃著的睫毛之下,明眸暗淡無光澤,嘴唇蠕動開闔,亦不知在說什么。
原以為,這一世帶著記憶重生的自己會改變這一切,會調查出師尊背后的謎團,會糾正這一切的發生。
可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多了的記憶一切卻是顯得那么無助。
無助到自己只能藏匿在商隊之中,拖延著時間,望著一個一個百姓因自己而無故冤死。
所以最起碼她不能,雖還未曾改變些什么,卻也做不到放任眼前的一切。
在王伯的震驚之中,李子君淡然而起。
山風吹過,她從袖囊中摸出那一桿玉尺,向前踏出一步,聲音輕微,但她確信那些黑衣人都可以聽得到。
“放了他們吧。”
神情略見蕭索。
那個黑衣人卻是詭異一笑,下一刻,便是見得天上的十名百姓身體瞬間便是化作了血霧。
砰——
黑血漫天飄灑,落在了地面上滿含著驚恐無助地眸子上。
李子君的眸子瞪得大大的,身軀不敢置信地顫抖著,朱唇毫無血色,面色蒼白,顫抖道:
“你......”
黑衣人卻是對此毫不在意,繼續沙啞著嗓子,帶著玩味,森然道:
“子君小姐,您起來晚了,因此,這些人依然會死。”
聲音之中帶著蠱惑,直摧道心:
“因你而死,因為你的猶豫,而死!”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若是你沒有......”
李子君低垂著某子,聽著那黑衣人的話語,一襲襦裙在風水中輕輕地飄動著。
終于她抬起了頭,宛約的身姿被日光輕輕地附著,投影于牛車之上,極盡窈窕婀娜。
輕提著裙擺,青絲履默無聲息的探入在影子內。
“夠了。”
這句淡淡地,卻是帶著威嚴地話,瞬間打斷了那名黑衣人的話語。
黑衣人明顯是愣了一下,有點沒有反應過來,看著眼前的女子似乎比較震驚,這句話不應該從她的口中說出。
“告訴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李子君的眸子中含著淚花,似乎夾雜著無比的落寞與失望:
“爾正叔叔。”
一片寂靜。
風中只余下了李子君輕輕地話語,淡淡地回蕩著天地。
黑衣人的身體明顯是顫抖了一下,眸子中一閃而過的迷茫,隨即再次化為沉靜。
只是嗓音卻沒有了此前的沙啞,平淡地開口道:
“子君小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抱歉了,需要借你的三氣一用。”
身體瞬間便是一動,搶在了周圍其他的煞修之前來到了李子君面前,抬手便是一掌。
下一瞬,只見得一道光芒瞬間自李子君的身上蔓延而出。
李子君腳下突然升起了一個復雜的陣法。
而后便是一道虛影就這么出現在了空中,背負著雙手,孔武有力的肩膀,若星辰般的眸子,恐怖的靈氣彌漫著護在了李子君的身前。
“春秋尺。”
黑衣人瞇著眸子淡淡道。
李子君卻是沒有去看他,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尺子,既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說給面前的黑衣人:
“只有子君的叔叔,才會這般熟悉地叫子君小姐。”
“而習慣性拂袖前傾的,只有爾正。”
這一刻,李子君終于知曉了,為何朵兒同爾路所尋的儒門弟子一直到現在都未曾出現。
爾正沉默了一會兒,而后緩緩地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對著李子君行了一個很正式的禮:
“爾正,見過子君小姐。”
李子君望著他,臉上好似依舊溫婉一般,只是眸子之下深藏的失望卻是讓爾正心頭有一絲莫名的失落。
“朵兒和爾路可還好?”
終于,李子君輕輕地開口道。
爾路重新帶回了面具,面色復雜地看著她。
若是她未曾認出自己,想來自己一定可以毫不猶豫地取了她的三氣,可是她終歸叫了自己一聲叔叔。
但是她已經認出了自己,那今日,她必須死。
爾正身后的一名黑衣人走上前來,淡漠地看了一眼爾正,陰森森道:
“丙七,不是你敘舊的時候,若是你下不去手,就別在這里占著位置。”
“李子君,我們可是等了你太久太久了......”
李子君周圍的光芒依舊閃耀著,只是其上的光澤越發地淡了。
她知曉,待光芒徹底消散之際,便是這一眾煞修下手之時。
輕輕地閉了一下眸子,心中還帶著些許的不甘,這一世自己還什么都未曾做過呢。
“爾正,不,丙七。”
李子君抬起頭,眸子中滿是堅毅之色,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環視了一眾修士:
“你修煉的,是吞天魔功是嗎?”
清風漫起,搖著冠帶,背心滲涼。
爾正沒有回答自己,但是看他的神情,李子君心中已經知曉了。
心中的猜測越發地接近了,似乎只差一點點,自己就能越來越接近那個自己想要求得的事實。
“為什么?”
爾正終于是大笑了起來,看著李子君,眸子中的那一絲于心不忍終究還是蓋過了自己的內心。
轉過身,朝著天際遙遙遠去,消失在了天際。
他不想看到子君小姐死亡的模樣。
淚水緩緩地流落。
成為煞修之后,他已經許久未曾流過淚了,喃喃自語道:
“對不起,子君小姐。”
“可是......真的無望飛升啊......”
“我只有這樣......也只能這樣。”
“對不起,我太自私了。”
“......我想飛升。”
一眾煞修望著離開的丙七,陰陽怪氣道:
“這家伙此前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此次任務全程以他為首嗎?”
“一輩子給人家當奴才的命!”
“其實儒圣之女,你站出來倒是挺出人意料地,只是可惜,無論你是否站的出來,這些人都要死......”
見過了他們的人,無非兩種選擇。
一種加入,而另一種,便是死。
李子君抬起頭,望著自己身前的那一道光柱越來越黯淡,嘴角聚著若有若無地苦笑。
這一世,自己無時無刻不在小心謹慎,無時無刻不在著手調查著這一切。
可是隨著事實越發地接近,那一種深深地無力感逐漸地滲入心中。
或許,自己就這么死去,也好。
只是,終究是過于遺憾了。
朵兒,爾路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里。
這一世,還未曾拜那個嘴角終日含著溫柔笑意的男子為師。
真的好想見他啊。
想要看他笑,想要看他一手持著劍,手中拿著酒葫蘆坐在自己身邊,因為自己一句怕黑,城隍廟之上的光芒意象便是綻放了一整夜。
還未曾親口問出他知不知曉上一世的一切。
也未曾親眼見證他會不會同這爾正一般,踏上了上一世的那一條不歸路。
也想親自告訴他,自己啊,其實早在上一世就已經見過他了。
還是他的好徒弟,并深深地愛著他。
點漆如星般的眼睛閃爍著,其中包含著數不清地遺憾。
光澤越來越淡了,李子君周身的氣越來越濃厚,濃厚到這漸漸虛弱的春秋尺已經逐漸地壓抑不住了。
春秋氣,浩然氣,圣賢氣。
此之為儒門三氣。
“李子君!再見了!!”
一眾煞修大笑著,一路以來的顛簸,終于在這一刻落下了帷幕。
儒門三氣已經得到了,想來,那大道氣還會遠嗎?
轟——
天地之間,漫天的黑霧彌漫著,伴隨而來的還有恐怖的震雷。
只是,在李子君瞳孔之中不斷放大的,除了這腥臭的布滿血跡的黑霧,還有一道燦然地光芒。
那是一道流光。
帶著她熟悉的聲音。
鏗鏘——
劍聲嗡鳴!
在其后,跟隨而來的是一只巨大的鳳凰,李子君從未見過那等鳳凰。
高昂著頭,數不清的鳳羽夾帶著冰寒。
唳——
嗖——
轟——
“李子君,我們又見面了......”
溫柔的聲音,好看的眸子。
蘇北沖著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