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魔法貫穿出現的缺口伴隨著一次次扇動逐漸破碎,浸染蝴蝶的前翅終于無法維持,一點點耷拉下來,像是蔫掉的草葉,披在同樣留存著一道難堪傷痕的蝶腹之上。
氤氳的紫色光幕自蝶腹傷痕處泄露而出,隱約可見在那之下不斷轉動的光圈。
浸染蝴蝶的復眼忽明忽滅,頻率極高的閃爍中,黑暗占據了上風,猶如斷電的玩具,巨大的身軀自天穹之上急速墜落,一聲轟鳴響徹群山,驚起無數飛鳥,它們無視了強大的浸染,發出陣陣不安的鳴叫聲,快速飛離。
倒伏的樹木中,顫動的蝶翼仍在努力做出拍打的動作,每一次嘗試,周圍的魔力都會稀薄幾分。
同一時間,連綿的大雪山中,冰晶元素、蛙人聯軍愕然發現遠方的浸染失去了秩序,不再整齊劃一的向著山頂進發。
蛙人鼓著巨大的眼泡,狐疑地瞅了瞅身旁由不規則冰晶凝聚而成的元素生命。
“浸染…無法感受,忽然,消失了。”
德莫里斯港地下管道中的幸存者則訝異的看著幾乎尋找到地下入口的浸染抽風般扭動身軀,最終一頭栽入排水渠,順流而下,重重地撞在拐彎處的石墻之上。
心有余悸的幸存者們難以置信地注視著自己的身體,用力拍打著臉。
浸染順流而下與他們只有幾米的距離,然而…
“沒有被浸染,沒有被浸染,這是光輝之神在庇佑我們!”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紅焰山脈,碎金城,以及楓血城堡之外。
因為體型龐大,不少幸存者都目睹了浸染蝴蝶直墜地面的那一幕,以教國為首的近百位各族高階魔法師再度出發,沿途仔細的搜尋著它的蹤跡。
地面上的浸染徹底混亂了。
有浸染放聲嘶吼,陷入癲狂,對于前方的障礙物視若不見,徑直以血肉之軀撞去,宛如。自殘;有浸染卡在膝蓋高的坑道中動彈不得;有的則是撞在墻體之上不斷的使勁,對于一步之遙便是可以行走的道路視而不見。
高階魔法師的領袖是教國的七階光輝化身光槌,他冷靜的,小心翼翼地降低高度,靠近了這些瘋狂的浸染。
在各族高階魔法師緊張的注視下,光槌一點點靠近了那個已經在木屋上蹭得渾身是血,遍體木刺的浸染,然后…
光槌的手按在了浸染的肩上,浸染不為所動,繼續發出含糊不明、難以形容的怪異聲響,耷拉在嘴角的舌頭不斷地甩動,鮮血四處濺射。
回到隊伍中的光槌沉默了一會:“浸染失效了,與五百七十二年前記載的內容完全一致。”
“那么說,所有的推測都是正確的?”
“浸染蝴蝶與浸染巨人控制著所有的浸染魔法師,又利用浸染魔法師控制普通浸染,只要破壞兩個浸染根源…”
話說到最后,眾人已難掩臉上的喜色。
“浸染蝴蝶一定是被我們重創到了薄弱之處,墜落地面、浸染失效發生的時間相近…光槌閣下,我們要快啊!”
解決肆虐教國南方浸染的希望近在眼前,隊伍中的每個高階魔法師都急迫了起來,光槌也沒有猶豫,抓住浸染失效的空檔期命令速度最快的飛龍沿著預測中浸染蝴蝶飛行的軌跡一路搜尋。
德莫里斯港通往紅焰山脈狹長的山脈上方,近百位高階魔法師怔怔地望著已經被飛雪掩埋了半邊蝶翼的浸染蝴蝶。
“這是…已經…”
“不…還沒有損壞,你們感受到了嗎?”
隨著魔力的延伸,每個魔法師都感受到了浸染蝴蝶對魔力的汲取,然而詭異的是,它吸收的魔力正在不斷地逸散,如同漏了氣的皮球,完全無法留存于體內。
“動手!”
光槌意識到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當機立斷大喝一聲。
“留足一半魔力用以應對突發狀況,剩余魔力全部釋放!”
說完,光槌立刻高聲頌唱光輝之神與光輝教義,耀眼的光矛于手中成型。
光輝之意,光輝化身最擅用的七階光屬性魔法,同時也是泛用性最強的光屬性魔法,可以將光屬性瞬間塑形為武器用以作戰,而由光魔法凝聚出的武器自然也有著另一種用途,比方說…自爆。
背對著橙黃色的夕陽,高階魔法師們如光槌一般祭出了自己最為拿手的魔法,五顏六色的光接連閃爍,蓄勢待發之下,魔力共鳴,互相激蕩,沉悶的聲響接二連三響起。
十幾位七階,數十位六階魔法師,魔法齊發,一道道光流劃破即將沉進黑暗的天空,流星般墜向山巒,密集地覆蓋在浸染蝴蝶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暴躁熾熱的火焰焚燒著浸染蝴蝶的羽翼。
冰寒的錐刺深深沒入它巨大的眼睛中,復眼如晶石般寸寸碎裂,而后爆炸。
電弧跳躍,劈啪作響,兩根觸角眨眼間已成焦炭,隨著寒風消散。
風助火勢,熊熊燃燒的蝶翼之上灼熱的火龍卷成型,瞬息間將整個浸染蝴蝶卷入。
光矛直擊蝶腹,沒入仍閃爍著微光的創口處,魔力碰撞帶起陣陣狂風,引發無形的浪潮拍打向四面八方,即便是保持了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的高階魔法師們也感受了浪潮中令人心悸的能量。
魔法碰撞、爆炸、共鳴,讓寂靜的山野回蕩著毀滅之音。
即便浸染蝴蝶展現過疑似八階的未知魔法,但根據已知的信息推斷,他也只是一個被刻入了精密法陣周期性運轉的人偶,面對近百位魔法師的飽和攻擊,灰飛煙滅是唯一可以預見的結果。
燃燒的山林中躍動的火元素被一雙無形之手撕扯著、旋轉著向已成焦土的中心地帶聚集,肉眼可見的魔力漩渦眨眼間成型,高階魔法師們施法后殘余的魔力被吸收一空。
狂風驟起,呼呼風聲中,奇異的聲音時隱時現。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光槌頓感不安,他聚精會神側耳傾聽。
“沙…”
“沙…”
“沙…”
像是風吹過密集的葉片,響起的清涼曲調,又像是炭筆在卷軸上涂抹。
每一個人都聽到了相同的聲音,他們面面相覷,而后警惕地審視著白煙彌漫的爆炸中心,隨即驚愕地發現…
“無法感知。”
“延伸的魔力被吞噬了。”
“浸染蝴蝶已經被炸成粉末,為什么還會有魔力涌動。”
光槌面色凝重至極,咽了口唾沫,警告眾人:“浸染蝴蝶中還有其他怪物…它還沒有死。”
眾人聞言大驚,瞪大了眼睛。
“浸染蝴蝶不是人偶嗎,它的體內應該是早已刻好的法陣才對!”
“光槌說的是對的,我能感覺到,魔力正在隨著他的氣息產生波動。”對魔力極為敏感的寒霜精靈舉起了手中的法杖。
“有魔力氣息…這…森林之神,請告訴我這究竟是什么…”
白煙之中魔力節節攀升,本應用以檢測區域范圍內浸染魔法師活動軌跡的魔力測數器無法跟上速度,顏色快速地轉變。
代表著八階的紫光照亮了一張張木然的臉,測數器劇烈地顫動,內置的魔法溶液沸騰冒煙,焦臭的氣味開始彌漫。
“測數器壞掉了嗎?”鷹身人魔法師大聲詢問。
手持儀器的海妖魔法師渾身顫抖,體表的鱗片本能地涌出縷縷白霧,構筑起能夠抵御高強度魔法沖擊的魔力護盾。
“不…不是壞掉…”
“是八階的敵人嗎?”
“八階不用怕,我們還有充足的魔力,無論是什么,必須一鼓作氣消滅它。”
海妖發出了尖利的叫聲,過于驚訝的她忘記了控制自己的天賦,引動了魔力的波動,于虛空中掀起陣陣潮汐之聲。
“九階…這是九階!”
白煙中,臃腫、丑陋的輪廓踉蹌地破霧而出,如果路禹在此處,他一定能認出這只怪物——除草機。
不具有固定形體的除草機正在蠕動,焦油般的身軀在一次次扭動中塑出了人型,手臂、脖頸、胸口、腹部、大腿,眼睛與嘴巴密集而錯亂地分布者,毫無規律,也不講究美感;沒有骨骼的手臂在甩動中迅速分裂出密集的觸手;胡亂轉動的眼睛在身軀成型后將一道道憎恨的視線投向空中的魔法師們。23sK
“這樣的怪物,是九階?”一位魔狐法師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海妖的那個女人,你的儀器真的沒問題嗎?”
深綠海妖并不打算解釋,她望向了光槌,小臉煞白:“我想吐…”
對魔力親和力極高的海妖對于魔力的波動自然也極為敏感,除草機出現后她渾身魔力開始紊亂,強烈的不適感令她頭暈惡心。
九階這個過于遙遠,只能與薩耶爾聯系起來的位階震驚了在場的每個人,即便是高階的他們也不敢相信這個時代仍然存在著第九位階,并且是眼前這個丑陋到無法辨別種族的物體。
沒有浸染思緒的精神攻擊,它就靜靜地站立在滾燙的大地之上,用無數眼睛緊盯著他們。
光槌下令:“留足逃跑的魔力,再攻擊一次!”
經驗已經證明了,數量足以戰勝質量,八階在成群結隊的五、六階圍攻下也會飲恨…九階,也該如此!
出于對未知的恐懼,高階魔法師不再留手,幾乎傾盡全力地開始調動魔力,開始啟用儀式 也是在這一刻,除草機向前邁出了一步,而后掠地低飛,在下一個瞬間,驟然間加速,徑直迎著天空中亮起的道道閃光而上。
在璀璨的“星光”墜落的一瞬,除草機的體內,澎湃的魔力迅速延伸,如同浪潮般將遠處站位靠前的幾位魔法師卷入……
正在給挑食的璐璐喂飯的塞拉聽聞有來自教國的通訊,想也沒想,便讓米萊將雕像拿來。
“今天是…”塞拉斜了路禹一眼,收斂起語氣中的醋意,“是路禹親自下廚,你看,這些燉肉很香的,你再吃幾口吧。”
看著周圍人關愛的目光,感覺自己像是個孩子一樣的璐璐臉微微泛紅,只得硬著頭皮又吃了幾口,又一口氣喝了一大碗湯,這才算結束。
勸食已經不是路禹和塞拉正在做的事情了,西格莉德、須臾,甚至是黃昏與薄暮也會在不經意間提提建議,在這種氛圍下,璐璐的飯量顯著見長。
兔子雕像被擺上桌面,塞拉隨手觸發,急切的聲音便炸進了每個人的耳中。
“塞拉,晨曦領要小心,那個怪物朝著紅焰山脈過去了!”
塞拉認出了這是一個與她關系還不錯的光輝化身,錯愕之下,連忙觸發,卻發現沒有多余的信息了。
正要發送信息詢問時,兔子雕像眼睛再度亮起。
由現任執法庭大主教戴維德描述的話像是刺骨的寒風,吹過了每個人的身體。
以光輝化身光槌為首的近百位高階法師在將浸染蝴蝶毀滅之后,自它體內出現了一團漆黑的“泥漿”,而它展現出來的魔力超越了在場每一個魔法師的理解范疇,甚至讓海妖的魔力測數器炸裂。
在高階法師們打算集火泥漿怪物時,他體內的魔力與四周無處不在的魔力迅速連接,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無形墻體,被卷入這道無形墻體內的魔法師無一例外陷入了瘋狂。
即便有光槌帶領眾人舍命營救,仍然有四位六階魔法師隕落,兩位七階、四位六階失去了正常溝通能力,所有的話語都變成了晦澀難明的詞句,繪制的圖片怪誕而詭異。
根據光槌本人描述,接近那道無形墻體時,他的腦海中無數記憶如海水般翻涌,雜亂的畫面接連閃爍,陰暗冰冷的思緒涌動。
而越過無形墻體之后,他的思緒泥濘不堪,若非他是一個堅定的信徒,回想起了教義,并重復默念以獲取一絲清醒,就連他本人也會陷在其中。
不僅如此,在那泥濘之中,他幾乎無法調動魔力…
“魔力就在那里,我能感受到,他是如此濃郁…可我無法聚攏,利用。”
璐璐手中的煎餅掉落餐盤,發出一聲悶響。
路禹手指顫抖,筷子落地。
兩人視線相交,不約而同地說出了那個曾在凡妮莎的卷軸中聽聞的概念。
“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