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兩端觀戰修士人群中響起一陣嗡嗡低呼嘈雜,場中賭斗的四階高手開戰便即高潮,戰斗轉換太快、太緊湊、太激烈,看得他們目馳神移、情不自禁。
來不及緊張和擔憂,下一瞬間,戰況早已脫離他們的下意識設想發生未知變化。
每一刻都出乎意料之外,精彩紛呈,驚險得像是配合無間的演練。
種種神鬼莫測的施法速度,突如其來般的術法勾連呼應,打破了大多數修士對「術」的認知,事后細細揣摩回想又覺得理所當然,法術還可以那樣施展。
金丹劍修每一次出劍,精準攻擊或化解,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破法」與「生法」的轉換,恢宏自然,看得他們差點忘記那是一個劍修。
過癮,太過癮了!
像這樣頂尖高手的賭斗,可以來一打啊!
水清如是第一次見識除師父外的金丹劍修全力出手,心中暗自欽佩,不愧是師父經常掛在嘴巴邊上提及的知己好友,對劍道的理解,師父當面贊之「吾不及老何劍心之純遠矣」,當然師父必定跟一句教她,「一根筋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家伙,你要學得有取舍有自己的判斷」。
三年前的那個元宵佳節,她有幸傾聽到了兩名劍修對用劍的爭論,雙方為劍道各自立場的辯駁,和給對方毫不留情猛烈抨擊,時至今日再觀摩何廣君的劍術施展,令她有種耳目一新心潮澎湃的感悟。
吃慣了美酒佳肴,偶爾換一個清爽野菜,嚼著很有味道。
她甚至悄然施展眼神通,只為能夠將何廣君的出劍速度、細微軌跡多捕捉到那么一點點。
師父教她「廣而博之余,適當可以學學老何,往精純路子走一走,自成一家也無妨」。
場中兩位四階高手時近時遠,相互追殺纏繞,不時布置現成小圈套陷阱,想要停滯對方的速度一瞬間,然而一方中招的同時,另一方也必然受到反制。
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有意中招誤導對方的手段?
還是戰斗本能的隨機應變?
轉眼間雙方在十五里大的場子殺了七八個來回,沒有一刻松懈,就在觀戰眾人以為這場勢均力敵的戰斗還要僵持許久之際,場中猛然間又起意想不到大變化。
何廣君突然放棄回防化解黑紅色火焰攻擊,斬至中途的銀劍,隨著微妙旋腕,使出一記意想不到平肩推掃,劍光森寒玄奧,空中出現一道游龍般乍閃電光,剎那間攔腰殺向近身至百丈的對手。
石寅避無可避,他也沒想過要躲避,對方使出同歸于盡的打法正中下懷。
左手掐訣如殘影,口中暴喝「斷!」
身軀生生拔高,寒光過處,令人牙酸的粗糲摩擦聲傳出數十里,血光飛濺,他左腿齊膝斷去,右腳抬起躲過一劫,那條斷腿隨著他的又一聲「舍「字出口,爆成一片血霧,將整個人包裹住了。
正遭受黑紅火焰突然化作毫針攻擊的何廣君,耳畔傳來兩聲驚呼提醒。
「斷舍咒術……」
「舍棄一腿快退!」
觀戰的周摯和楚青兒臉色大變,斷舍咒術又稱為自殘秘巫術,他們不知那個叫石寅的巫武者是如何有時間和精力,將巫法精煉到如此地步,而且身軀毫不遜色同階巫武者。
靈氣潮漲才五十年時間啊。
或許,那人是五百多年前的大巫修殘魂轉世 陳青橋偏頭吩咐身畔修士準備救人,賭斗輸了便輸了,那個巫武者實在太過厲害,使出的這招類似他當初施展的斷肢保命秘法,兼具歹毒防不勝防。
何廣君左腿一痛,詭異至極也是齊膝斷去,沒有刀光加身,創傷處血流如注,他臉色如常,恍若不 覺,揮劍對著那團血霧正中風輕云淡一斬,他看出對方因施展秘法,暫時動彈不得。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無所畏懼。
寒光貫徹天地間,連戰場內混亂的氣流都似乎靜止瞬間。
西端觀戰的修士中爆出一聲呼喝「光寒劍意,石頭不要硬拼,撤啊……」
飄然懸停在中間場外的兩名白裙女子無動于衷,對于場內即將拼得同歸于盡的戰斗,沒有任何阻止。
「斷!」
一劈兩開潰散的血霧團中,喝出一個秘字的魁梧漢子,執刀橫擋的右手前臂突然血光涌現,漢子獰笑著吼出第二個字「舍!」
血肉爆開,再次將他裹進血霧之中。
左手掐訣沒有因為斷臂之創傷有絲毫的影響,飛快而準確。
倒要瞧瞧那失去劍的劍修,還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而他的巫術將因自身精血骨肉的加入達到最大威力,那劍修拿什么來抵擋 何廣君右臂無緣無故劇痛斷落,連帶著銀色劍器一同掉向下方海面,他眼中的瘋狂之色越發濃郁,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線如劍鋒,臉上出現慣常的譏誚神色。
左手一招,憑空出現一柄尺許小黑劍,對著百丈外的血團毫不猶豫一刺而去。
「劍勢,點刺!」
他是愈受傷愈瘋狂的性子,當官好多年,外人都忘記他是曾經的「劍瘋子」。
相對其它劍術,他浸Yin時日最久、用功最勤的仍然是當年入門時候學會的一式平刺,連精通一式「仙人指路」的張觀主都忍不住要承認,「東大陸劍修無出其右也」。
劍光凝于一點,陡然隱形了。
至于這一劍將對手重創至死,自己也受對方秘法同歸于盡,何廣君渾然不管。
死則死耳,但求劍心通達,明心見性。
「快撤啊,你個傻子!」
西端有人急得大吼大叫,那個劍修是不要性命的瘋子,這塊又硬又臭的石頭何嘗不是一樣的瘋癲 「血祭……」
血團轟然爆開,那漢子沒有將咒語念完,被快到顛毫的一式點刺擊中,打斷了秘術施展,整個人像一塊被人拋飛的石頭,倒退呈現一條直線,殘影恍惚,眨眼間飛出數里外的水法圈子,留下一串飄飛空中的血珠子。
周摯右手狠狠擊打左手掌心,剛剛斗法真是驚心動魄,險到極處。
差點點,那個叫石寅的家伙要用自身血祭。
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瘋狂的修士?
還一次讓他見識兩個,都是不要性命的家伙,一個劍修,一個巫武者,戰力高絕,心性之堅韌非人哉,他再次覺得自己當年求和的舉動正確無比。
「第一場,東大陸,何廣君勝出!「
遠處傳來白裙女子清冷沒有任何感情的清越聲音。
何廣君身上寶衣色澤黯淡,好幾處破爛,他硬挺著黑紅火焰化作的毫針攻擊,在那個巫武者念出「血祭」二字的瞬間,他察覺到了極度危險的心悸。
然而,他勝了。
和他比快比瘋狂,他從來不甘居人后。
算那家伙命大,他第二擊點刺要蓄勢稍許,沒能及時出手,要不然兩記點刺疊加,管他什么巫術護身都不頂用。
探手將殘臂、斷腿和銀色寶劍收在懷里,就這樣抱著,眼中瘋狂之色早已經收斂,神色淡然沖遠處的白裙女子點點頭示意,轉身往東邊飛回。
動作要快,姿勢要帥。
是某個無良觀主與他聊天時候的調侃。
他此時快不起來,運功止住兩處創傷流血,體內已經是一團亂麻,攻伐入體的黑紅巫火,四 處作亂,他在竭力壓制。
東大陸這邊觀戰修士爆發一陣排山倒海般歡呼。
「何道長,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