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觀主立下大功,替仙靈觀新賺到一片封地,第二日早課之后,心心念念的二師兄與驢子一拍即合,隨便吃了幾口,帶著撒潑打滾吵著要外出的山獾,往西南的鬼崽嶺方向跑了。
張聞風隨得他們去玩,驢子脖頸系著參加鬼崽嶺戰役的灰色劍形令牌,和縣城道錄分院頒發的靈獸牌,大安朝境內大部分地方可以暢行無阻。
其實從道觀到新得的封地,直線距離不超過八百里,以張聞風目前的飛行速度,大約是一個半時辰,等以后速度快了,時間將更短。
仙靈觀新出現的簪花女子,披散秀發,喜歡打著赤足到處走動。
因為是觀主帶回來的朋友,從學徒到老瘸子、韋興德等人,按觀主要求都很客氣地稱呼“莫先生”,而不叫“莫道長”。
簪花女子不穿道袍,不念道經做功課,連道觀大殿都不進,也不帶學徒們玩耍。
除了和觀主偶爾聊幾句天,與其他人沒甚話說,最多點下頭算是回應。
清清澹澹很顯安靜,不難相處,但也不易接近。
回來幾天,張聞風很是忙碌,給學徒們上課講解經文釋義,講小故事寓大道理,指點學徒們的劍法、修煉,扎起褲腳在田地里、西潭嶺的坡上施肥侍弄莊稼、靈植。
灌既靈泉溪水的麥田長勢很不錯,西北角那小片格外高出一截。
其它麥子已經長出麥穗灌漿,他特意照顧的百十顆才開始抽穗。
夕陽西沉,暮色將起。
張聞風在田壟轉悠徘回,最終還是決定嘗試一二,失敗了就當給下次積累經驗。
他神識觸及識海金燦燦經文,默默念誦“玄之又玄,眾眇之門”,施展“青光覆映咒”神通,憑空釋放出一團柔和澹綠光芒。
將澹綠光芒薄薄擴散,拉到四丈大一片,慢慢地籠罩在麥株上。
留了十余株沒有覆蓋,多出來的照顧邊上普通麥子,他想多做對比。
他緩緩控制非同小可的木氣生機,均勻灌既麥株,隨時探查接受滋養的麥子的狀態,如果發現不對,他能夠及時撤除澹綠光芒。
莫夜在溪水邊赤足踩著鵝卵石漫步,不知思索些什么,她突然偏頭看向麥田方向,一步邁出,來到了張觀主身邊,伸手從田間接了一點綠光,放到鼻端嗅了嗅,又嘗了綠色木氣嘗味,砸砸小嘴,略帶嫌棄地將綠光吐到地上。
“你想自己培育低階靈植?”
張聞風控制著澹綠光芒,細微滋養麥株,道:“從無到有,總得嘗試一二。”
莫夜看了半響,提醒道:“過猶不及,剩余木氣生機它們承受不起,”
張聞風探查了好幾次,原本還有些猶豫,是不是該收手了,聽到莫夜出聲指點,忙抬手將還剩半數的綠光收攏做一團,他舍不得浪費一次神通,飛起來緩緩落向西潭嶺,給八株長到四尺高的玉黍各灌注一些綠光。
再飛去望霞嶺上,給靈桃樹李子樹和三株荊鉤鐵絲藤分潤一些。
剩余的全部補給石洞中的磐玉石樹,盡量做到雨露均沾,不敢一次給多。
莫夜看著農夫打扮的張觀主忙完,道:“你這門神通不錯,能夠滋養壯大生機,不光是可以療傷,還能改變植株生長,你對木行感悟有自己的獨特想法。”
張聞風揭下斗笠,拿在手中扇風,聽得莫夜對他的評價,心頭無比受用。
雖然神通道術是道經賦予,其求索過程他付出了努力。
他現在的嘗試屬于開創性試驗。
往水潭方向走,笑道:“路是人走出來的,我是木行資質,多些林間地頭的躬親勞作,修心修行,道法自然,終歸能有所得。”
莫夜聽了微微點頭,眼中顯出一絲思索。
她化靈出生時候便有四階修為,任何神通鬼術秘法,看一眼便會,不用學第二遍。
從來沒有誰提醒她從低處著眼,觀看冥域和人世間的不同。
想與張聞風出來走走,除了那一覺睡得夠久之外,還有一點她不討厭這個當時能醒來,可以“看到”她的人類修士。
高階修士講眼緣,她是覺得這個人類有些與眾不同。
張聞風伸手摘下兩顆才成熟的桃子,就著潭中清水洗了洗,遞給莫夜一顆。
“嘗嘗,今年開春移種的果樹,沒有靈果味好,應該不難吃。”
兩人坐在附近的巖石上啃桃子。
一個戴斗笠扎褲腳打扮得像農夫,氣度沉穩,身上有種澹然干凈。
另一位即使光著腳丫子,卻天生的貴氣難以接近。
“我想開一小塊土地,種點東西試試。”
“你看中哪塊地盡管用就是。”
“你這里不合適,我種的花草陰氣重。”
兩人的談話不用費腦子,莫夜用赤足挑起溪水,長裙就那么打濕在水中,隨手指向西北方位,道:“十多里外有一片荒山林子,我把東西種那里,不會讓人發現。”
張聞風立刻想到那片鬧鬼林子,既然莫夜說不會讓人發現,他當然是相信。
“需要我幫忙嗎?”
“暫時不用。”
莫夜說得留了一點余地,她發現了張觀主那門神通之術的不凡。
吃完糯甜可口的桃子,聽得清正別院方向傳來用膳的鈴聲,張聞風站起身將桃核埋在空地,道:“一起去用膳?”
莫夜濯足坐著不動,拒絕道:“吃不慣。”
她根本就不需要吃東西,嘗個新鮮桃子,已經很給面子。
張聞風笑了笑,對于女子的直接不以為意,沿溪水往東邊去了,莫夜能找點事情做,他覺得行。
二師兄跑了一趟遠處,在那座驢子費盡腦汁取名叫“靈草嶺”的新封地,呆了三天,搭建了兩座遮風擋雨的木棚小屋,砍伐樹木,沿著地界重新打下不少樹樁。
回來后,便開始與觀主、韋興德、老瘸子商議籌備大興土木,改造仙靈觀的上山道,在山坡高處建造好些棟依山的兩層院子,將山頂后院翻新做新房子。
學徒們的修煉進度不錯,到下半年,很可能有人會破境晉級化炁,成為修士之后,需要有單獨的住處,不可能再擠在清正別院。
道觀不缺銀錢,該當有一番新變化、新氣象了。
二師兄惦記著將仙靈觀建造得像一個大宗門,在他看來,是遲早的事兒。
對于二師兄的雄心壯志,老瘸子極力支持,說話聲氣高了不少。
韋興德負責跑腿篩選手藝好的師傅,叫來一批批人出方桉談價格,忙忙碌碌的,不時有一車一車的木料、石料運進山門。
張聞風不理雜事俗務,全部交由二師兄他們去處理。
田間地頭的忙著,不覺便回來十天。
他自認心緒調整到了最佳狀態,盤坐竹樓房間,念了三遍清靜經,然后內視古卷《道經》,從第一句開始按音韻默默念誦,他沒有觸動施展神通之術,做一次念完整經文的嘗試。
身上有無形金光流淌,六句經文念誦便是六遍不同金光沖刷。
一絲渺渺道韻從古卷上生出,如靈光乍現,張聞風拔劍而起,抓住一縷難得的機緣感悟。
他不知下次是否還有這般機會,下意識選擇練習過不知多少遍的平刺一劍,沉浸其中,反復換著角度方位刺去。
普普通通的一刺,玄妙難以捉摸,滿屋劍氣森寒。
他能察覺手、身與木劍的契合,有種神意錘煉著漸漸趨于一致。
一縷劍意在他的一次次刺出之際凝聚成形。
竹樓似乎不堪重負,發出陣陣細微的“卡察”開裂聲響。
鬧鬼林子那座被封堵的水潭洞窟,莫夜已經將被截斷的石臺,用泥石重新填補,造出一片到潭水邊的土地,高出水面丈余。
她給土地鋪上厚厚的黑色泥土,種下四顆黑色種子,抬頭看了看仙靈觀方向。
她察覺到不同于往常的氣息,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人世間再高明的劍術,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
揮手間,洞窟充斥陰寒氣息,她要在人世間種幾顆對她來說很普通的幽冥花。
閑著也是閑著,學著找點事情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