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出兩張傳訊黃符,符光在十余丈的高處無聲無息湮滅。
張聞風不再試探,他站定在陣內東邊,趁著“青光覆映咒”附帶的止靜心境還在,無須凝神靜氣而心緒自靜,口中低聲吟誦經文。
奇特的經文韻律在空中碰撞出道道無形漣漪,濃黑夜幕終于出現變化。
有絲絲微光透過夜幕,漸漸顯得昏暗通透,恢復了先前景象,能夠聽到夜風陣陣,感受到草木氣息存在。
張聞風已經可以確認,他夜路走多了終于撞鬼,暗處出手的是一個神通莫測的大鬼。
當然他寧愿碰鬼,也不愿意面對妖族的三階妖物。
至少,他還有一個臨時鬼差身份,剩余神通或許能夠自救。
黑夜里一個身著豎領黑袍俊美男子憑空走出,男生女像,銀眸妖異,相貌美得不可方物。
張聞風抱拳道:“見過幽鬼閣下。”
他沒有報名,眼前的幽鬼身上感受不到絲毫鬼氣,身影凝實如活人。
比之他曾經打過交道送去冥域的女鬼方白蘭,似乎更加的高深。
這么厲害的鬼物不去冥域地府,待在人間算什么事?
俊美男子優雅地右手撫胸,微微躬身還了一禮,笑道:“好多年不曾見到能夠在人世間行走的冥差,你修為一般,膽氣頗壯。你念誦的經文有點意思,我以前從來沒聽到過,是誰教的你?”
“是白無常白大人。”
“哦,是他,有好些年不見了,不知是否還是曾經的那個白無常?”
俊美男子在地面來回踱步,每一下動作都透著優雅高貴,問道:“你是怎么當上冥差的,我看你身無陰骨,也不像是大能轉世,能否方便說說?”
張聞風猶豫了一下,問道:“不知幽鬼閣下,我那幾個同伴怎樣了?”
“他們都好好的啊,不信可以給你看看。”
俊美男子笑著揮手間,似乎撤去了某種禁制屏障。
張聞風“看到”云秋禾左手握著相生冰籠法器,右手持劍,謹慎地在地面轉著圈子,不時用法器攻擊一下,試探著。
岑三林的情況差不多,同樣的如臨大敵,不時揮劍四處劈刺尋找出路。
驢子身上的鮮血止住了,渾身雷光燦燦,站定著不敢亂走。
他還看到斷去左臂的吞金妖猩,渾身光溜溜在空中揮舞斷棒,狂暴來回沖殺,不知在怒吼些什么。
沒有聲音傳出,只看到嘴巴沒有停歇過,打得甚是激烈。
或許在與幻像戰斗也不一定?
確定了兩人一驢暫時沒有危險,張聞風心頭稍稍輕松,回道:“我曾經做法破掉了一個三世宿魂的局,白無常大人被那女鬼的怨氣驚動,追到陽世間,給了我這份兼任差事,說是對我的額外獎勵,我推脫不了,便接了下來。”
他這番話單獨提出來,合情合理,而且經得住驗證。
俊美男子盯著面上神色不變的道士,明顯不信,笑著搖頭:“應該不會如此簡單,白無常看中的人選,必定有些特殊,待我仔細瞧瞧便知。”
這話說完,張聞風突然發現他動不了,腳下的陣法光芒也凝固不動。
無聲無息中,他被對方用手段禁錮。
幸虧他此時還處于止靜,不知害怕為何物?情緒不會外露。
他手腳動不了,腦子還能轉動。
不知多少年前的老鬼表現得再優雅,再怎么彬彬有禮,也掩蓋不了鬼的本質。
他不寄希望于對方看過之后會放他一馬,他從對方每次說出“白無常”三個字時候,有些許不經意的加重,判斷對方與白無常之間,或許有久遠的過節,不可能是好友。
他這個被白無常指定的小小冥差,被對方優雅的掐死可能最大。
游魂惡鬼與冥差之間,原本就是不可能調和。
當俊美男子走近到身前五尺之外,還差一步伸手可及,他在瞬間發動了“敲鐘咒”神通,不管有用沒用,至少經文默念瞬間,無形金光流淌全身,解除了他的禁錮。
他腳下一點,往后急速飄飛退卻。
他看到俊美男子身上有道道黑光飛出,將敲鐘咒后續的肉眼不可見淡金色符文,一一排斥擊潰,使之不能形成細網束縛,但是那種黃鐘大呂般的震魂聲,還是令俊美男子吃了一個悶虧,出現片刻的恍惚,右腳沒能當即踏下去。
張聞風哪敢耽擱時間,飛退的同時,心中默念“白無常”之名,將顯出冥氣指環的左手食指湊近嘴邊連呼幾聲,再才伸手往空中快速一劃。
還不待他后退途中第三筆畫完,俊美男子右腳踏地,“鏗”一聲震響。
張聞風身形往左急拐,再往右疾閃,身法快到極致仍然沒能躲過去,胸口似乎被擂了一拳,騰云駕霧般不由自主往后倒飛在空中,他身上青光大冒很快黯淡潰散,“青光覆映咒”神通散盡。
緊著綠色和暗青條紋繞著他身周盤旋加快,化解著俊美男子古怪的隔空一擊。
“喲,你有點鬼名堂,還有護身法寶!破!”
俊美男子顯得有些不耐,隨便揮了揮右手。
“嘭”,張聞風身上如遭重擊,棗木劍脫手拋開,綠色和暗青雙色光紋陡然璀璨,發出一陣牙酸般的碎裂聲,他后背倒撞地面摩擦出十余丈,袍服破爛,泥沙草地犁出尺許深的一道溝壑。
氣血翻涌,再也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他用手肘支撐著沒有倒下,感覺渾身骨頭散架一般痛疼,他強撐著默念道經第一句。
即使道經上所有經文的金光都黯淡無光,仍然還是有些許作用。
至少能夠讓他的心緒保持平靜,傷勢不會惡化。
他的“青光覆映咒”神通破掉,懷里第一次使用的暗青法盤碎成了三圈,最終憑著洗塵袍和內甲,讓他撐了下來,不至于爬不起來。
“有些能耐啊,這樣都沒受多重的傷。”
俊美男子即使中了剛才一記神通偷襲,臉上也看不出氣憤,往這邊踱步走來,笑道:“這種道家神通,白無常教不了你,這是專門克制鬼魂的道法。你這點微末修為,能夠使出這般威力的道法神通,讓我小小驚訝,算了,我還是自己看吧,問你也不會說實話。”
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住腳步,往左右看去。
黑暗中出現了一黑一白兩個模糊身影,剛好把他夾在中間。
天地間似乎籠罩了一層蒙蒙黑幕。
白無常呵呵笑道:“還道是誰呢,原來是九命道友,好久不見啊,不知我這位小兄弟怎么得罪你了?將他打得這般狠,你不是一向標榜自己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嗎?”
俊美男子優雅撫胸行禮,似乎一點都不急,道:“見過兩位無常老兄。”
禮節做得很足,俊美男子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凄慘道士。
他有些不明白,那小家伙是怎么把黑白兩冥差頭領給召喚出來的,他沒有給小家伙任何通風報信的機會,難道是他遭受神通攻擊陷入片刻恍惚的時候?
應該是了,而且看情形他早就被森羅殿盯上。
否則即使有信息傳遞,也不可能來得這般快,小子可惡啊。
俊美男子接著說道:“不知者不怪,我真不知這位小道友是白老兄你的小兄弟,言語上有些得罪,見諒見諒!咱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這次是九命過界了,兩位老兄大人有大量,我這就退回去,再也不來人族這邊走動,告辭!兩位莫送啊。”
他自說自話,輕描淡寫揭過,沒當自己是外人,往西邊從容退走。
張聞風聽得詫異不已,這美得像娘們的家伙來頭不小,能夠與白無常他們稱兄道弟,說出“井水不犯河水”這種欠扁的話。
只憑這一點,他輸得不冤。
可以肯定的是叫九命的俊美男子不可能是三階幽鬼,很可能是四階元鬼?
這么厲害的家伙,怎么會藏在小小的鬼崽嶺?
要不是黑白無常現身,五鬼日之前,不管是妖族還是人族發起對鬼崽嶺的剿滅攻擊,還不輸得一敗涂地?能不能有活口逃出來,都是未知。
這家伙所圖甚大,上次鎮守瘠石嶺的莫大人率眾攻到鬼崽嶺,敗退而回。
這老鬼應該是有意為之,想放長線釣很多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