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復一日,田間地頭好修行。
轉眼便到陽春三月,草長鶯飛碧云天。
“你的靜物素描練習得不錯,造型準確,對光影虛實處理很敏銳,透視掌握運用也熟練,但是還可以在主體上更加深入刻畫,整體把握上還需加強。下一階段,我教你人物畫的基礎練習,比如畫骷髏頭,我給你示范兩張不同角度的骷髏頭。”
張聞風用一些專業詞匯點評了云秋禾的一批近作,隨后拿了一張四開宣紙,固定在定制的木質畫板畫架上,揮手用木炭條起草勾勒骷髏頭。
幾下切出大形,唰唰刮出深陷的眼眶窟窿,然后是鼻骨,再顴骨位置。
默寫一個骷髏頭,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
當年他不知畫了多少,在畫室里抱著骷髏頭午睡過。
云秋禾看得目不轉睛,她連僵尸都摸過,自不在意區區骷髏頭,她興奮的是終于可以接觸到人像的基礎了。
岳安言原本坐在茶幾邊喝茶,對于兩人過些天要進行一次繪畫交流,早就習以為常,聽得觀主在說骷髏頭,好奇心起,便起身繞到靠近窗戶的位置,一搭眼見觀主畫的是她以為的骷髏頭骨,看著好生的嚇人。
雖然她不怕,可畫得也太真了。
外面走廊傳來腳步奔跑聲,一個學徒停在門口,伸手禮貌敲門。
“觀主,有人前來拜山,這是他遞呈的拜帖!”
學徒十二三歲,五官清秀,臉龐稍尖,微微低頭上前雙手奉上一只雕飾云紋的棕黃木盒,吐詞清晰簡練。
岳安言見觀主雙手炭黑,便伸手接了拜匣,揭開盒子取出一張精致錦紋玉色單帖,念道:“沖州微云觀岑三林敬拜。”
云秋禾詫異地“咦”了一聲,目光從畫紙上挪開,看一眼岳安言手中的拜匣和拜帖,笑道:“觀主,你的麻煩來了,岑三林下帖子要拜山挑戰你。”又問退到一邊的學徒少年,“顧朝聞,他們是否來了三人?”
“回云道長,他們來了三人。”
少年抱拳回答。
張聞風放下手中炭條,舀水洗手,道:“這個岑三林很有名嗎?”
云秋禾笑道:“和何廣君差不多的名聲。”
張聞風明白了,岑三林是劍修,四處挑戰是為了磨礪劍技,應該是聽何廣君說起了他,才特意來拜會他這個無名之輩,沖州在南江州西部,與通往大涼國的落寶嶺大森林毗鄰,地形狹長,算是遠道而來了。
洗凈雙手,張聞風往外走,瞥了一眼跟上的云秋禾,道:“你的眼神好像有些幸災樂禍?我還病著呢,哪里能與人切磋動手?”
“沒有啊,怎么會?咱們一伙的,你怎么能這樣說我?”
云秋禾矢口否認,但是露出十顆牙齒的夸張表情出賣了她,又莫名其妙哈哈笑了幾聲,道:“岑三林,杜慧劍,閑云客,他們三人這兩年在西南幾州闖出了一點名聲,修行中人戲稱他們為‘三劍客’,這綽號你不覺得好笑嗎?”
岳安言沒法理解云上人奇葩的腦回路,這有甚么好笑?
不就是將三人名字的各一個字串起來,很正常的取綽號方式,雖然取得俗氣了點,卻還朗朗上口,容易識別好記。
她給了邊上獨自傻笑的云秋禾一個關愛的眼神。
張聞風也沒笑,作古正經地給了個“你笑點好低”的鄙視眼神。
他倒是能理解云秋禾的活躍亂想能力,不就是“三賤客”的諧音嘛,卻不想和云秋禾同流合污,拉低了格局。
落在最后的少年,偷偷瞥了眼觀主畫的東西,被骷髏頭小小嚇了一跳,趕緊跟著出去。
云秋禾很不滿意兩個正經道士的不配合,太無趣了。
她怎么每次聽到都覺得好笑呢?
“你們……哎,等等我。你等下隨便和他們切磋下劍術,他們三人卡在化炁境圓滿,一直不得突破,不得不四處找修士挑戰切磋,憑你的劍術本事,還不是隨發?哪用得著動太多元炁?”
“云上人,話可不能這么說,動手切磋便得全力以赴,藏著掖著,是對劍修的不尊重!”
張聞風逮著機會便一頓懟,義正言辭。
云秋禾給了個白眼,你就裝吧,大尾巴狼,但是有學徒在場跟著,她也不便惡語揭穿,只冷笑:“何廣君和你切磋的時候,好像就沒有全力以赴,看來姓何的,對你很不尊重啊。”
她對何廣君怨念至深,隨時能拿出來做個反面例子。
“何道長當初和我修為相差太大,他自甘壓制修為與我切磋,恰好是給予對手最大的尊重,云上人,你不要胡攪蠻纏好嘛。”
兩人一路斗嘴,往矮山腳下走。
岳安言早就見怪不怪,她只是笑著看熱鬧,不摻和,不幫腔。
離山門牌坊還有段距離,云秋禾突然傳音道:“岑三林隨身攜帶三門秘法,他們三人的規矩,誰若能夠將他們打敗,與他們交流,讓他們在劍術上有所收獲,可以任選一門不傳秘法,憑你的本事,打敗他們不難吧?隨便瞎忽悠他們幾句,讓他們恍然以為有收獲,其實回頭發現云里霧里什么都撈不著,還不是你的擅長?”
張聞風這才明白,云秋禾一直慫恿他接受挑戰的真正原因,忽略掉最后兩句,傳音問道:“都兩年時間了,他們手中秘法還沒輸完嗎?不會是抄錄好些份四處挑戰吧?”
秘法擴散開來,也就不能成為秘法了,而是坊市鋪子賣的功法。
“你太小瞧他們作為劍修的骨氣,他們手底下有些硬本事,而且切磋之前,會談好一些約定俗成的規矩,即使一般的漸微境修士壓低到相同修為想要勝過他們,也不容易,想讓他們在劍術上有所收獲,更是難上加難。”
“他們不擔心某些漸微境修士暗中截殺奪寶?”
“他們合練了一門劍陣,不懼三兩個漸微境修士圍攻,再則,他們每到一地,都先去道錄分院登記,要挑戰誰誰,都提前報備,做得規規矩矩。況且微云觀不是吃素的,比九鶴宮的勢力還龐大,誰會嫌命長輕易招惹?”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了牌坊下。
山門三丈外站著兩男一女,只那女子穿著道袍,兩名男子服裝各異。
其中為首的高壯男子右肩膀上裹著白紗,殘留有干涸血跡,一張胡子拉碴的大臉,豹目濃眉,一下子便盯住了走在中間腰間掛著兩柄劍器的張聞風。
磅礴氣勢撲面,劍修的霸道不講理體現得淋漓盡致。
張聞風雙腳落地如生根,對面的家伙哪里是化炁境圓滿?分明已經是漸微境。
漸微境的劍修,實力可不敢小覷。
云秋禾提供的情報過時了。
他腳下朝外旋動,將撲來的氣勢通過他領悟的磨劍式,盡數往兩邊地下引導化解,犯不著硬碰硬,誰就規定了劍修一定得往前莽了?
何況他是個正兒八經的道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