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安言從廚房端來一碗湯藥,放到薛往面前,道:“趁熱把藥喝了。”
漢子端起碗,將半碗黑色藥汁一氣喝完,片刻間,便覺得腹內惡心翻涌,忙接了女道長遞來的舊木盆,蹲地上天昏地暗一頓狂吐。
眼淚都吐出來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看到盆子穢物里果真有一條半大蠶子的白色蟲子,還在蠕動沉浮,惡心得他差點又吐了,二師兄已經將盆子拿走。
張聞風從袖子內摸出一張黃符,手一晃憑空點燃,在空中揮舞幾下,口中念念有詞,將快燒沒的符紙放進桌上一碗干凈清水,有煙霧氤氳著鉆進水中,少許灰燼浮在水面打旋,道:
“快喝了符水。”
漢子二話不說,趕緊捧碗,“咕咚咕咚”喝光碗中符水。
一碗冷水下肚,整個人都恢復了精神。
他試著說了幾句話,再沒有那個討厭的回音。
難怪外面盛傳仙靈觀的張觀主有神仙手段,薛往親身經歷,佩服得五體投地,放下碗,忙從懷里取出錢袋,數出來三十三文,滿臉赧然雙手奉上,他沒準備三百多枚銅錢帶身上。
二師兄上前接了香火錢,施禮道謝。
張聞風笑道:“薛居士,麻煩你帶我去一趟發現果子的溪邊,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張觀主客氣。”
薛往聽得能為張觀主做一些事,滿口答應。
岳安言看著二師兄,笑道:“辛苦師兄留守道觀,小妹外出散散心。”抱拳行禮,搶先走出門了。
二師兄對于師妹的賴皮,很是無奈,道:“下次可得換我外出啊。”
非緊急情況,道觀必須留下一個修士鎮守大陣,這是他們三人達成的共識。
張聞風笑了笑,傳音與二師兄交代幾句如何收服應聲蟲的訣竅,好讓二師兄待家里有事情做,他有驢子、幼獾,岳安言有銀線刀螂做靈寵,若是二師兄能夠收服一條蟲子,也是好事。
二師兄醒起應聲蟲的事,趕緊往廚房去,別把蟲子凍死了。
三人迎著風雪下到山腳,張聞風戴著斗笠,在路口處吆喝一聲。
很快,驢子從三座院子的南邊院墻跳出,滿身酒氣跑了來。
老瘸子喜歡熱鬧扎堆,給何嫂建宅院的時候,便讓韋興德順帶著請人給他也建了一座,反正道觀現在不差錢用,他腿腳不利索住山下方便,學徒們放年假了,他閑下來可以天天和韋興德喝小酒,順便教小子們練槍。
人生愜意,莫過如此。
張聞風讓薛往騎上驢子,趕路方便。
推辭一番,薛往聽得跟不上兩位道長的腳程,這才騎到沒有放鞍子的驢背,發現這頭喝得醉醺醺噴酒氣的驢子,連韁繩都沒栓,他只得捉住前方的兩個竹簍框子彎腰扶穩。
驢子撒開四蹄,跑得飛快,好在平穩無比,一點也不顛簸。
薛往用一只手抓著框子,用胳膊擋住口鼻,見兩位道長腳不沾地,不管驢子跑多快,都在左近,寬袖飄飄,神色淡然,端是神仙人物。
穿過鎮子,從小路往西北跑了十余里,到一片連綿矮山嶺前。
下驢往西邊的山谷走去,下雪天路不好走,薛往是獵戶,身手矯健,領著兩人七彎八拐,穿行了約三里地,來到雜樹林子山腳下,道:“張觀主,就是這里。”
指著大雪覆蓋只剩一點水面的小溪拐彎處。
張聞風四處打量一圈,抱拳道:“辛苦薛居士跑這一趟,我們在此地尋一尋,薛居士請先回吧,這道鎮宅符,可以貼在堂屋內門框上方,能保宅子三年清寧,免受邪祟侵犯。”
這禮物不容推辭,薛往忙雙手接了黃符,他很有眼色,聽出張觀主想讓他回避。
也就不再客氣,道謝再三,冒雪回家去了。
至于張觀主想要尋到那顆長著害人蟲子的果樹,是砍斷為民除害還是有其它用途,不在他關心范圍。
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吃白色果子了。
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
岳安言掃視白雪茫茫樹木蕭條的景象,道:“我們分頭找找。”
張聞風伸手比劃,道:“咱們沿這條小溪,往西尋去,師姐你找小溪右邊那片,我尋左邊的山嶺,大約三四里范圍之內,不跑遠了。我懷疑那顆結出白果的樹木,接近靈植,應聲蟲擇靈而居,不會輕易產卵在普通果子內,你注意靈氣的濃郁變化。”
岳安言聽得“靈植”二字,笑道:“那一定要找到。”
往右邊林子飄然尋去。
驢子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喚醒在簍子里呼呼大睡的山獾,一大一小兩頭靈獸,踩著積雪,往前方跑去,靈植能結出靈果,一想到香甜靈果,它就狂咽口水,太好吃了。
挖地三尺都要找出來。
張聞風往左邊的山坡、林子慢慢尋找。
大雪天的,應聲蟲輾轉送上門的機緣,他肯定得抓住。
修道之人講究從心,天意不違。
至于遠在數千里外的占筮師威脅,只要不去異域,他其實不怎么擔心,那家伙能有多少壽元來時常推衍他的行蹤?
即使來一兩個二階巫修,他神通盡出,完全能走得了。
二階巫武者他爭斗過一回,積累了不少經驗。
不信上次折損了一個二階巫武者,赤巫勢力不會肉疼?
尋了約兩刻鐘,呼呼北風中傳來驢子特有的“啊呃……”嘶叫聲,心下一喜,忙施展輕身術,一躍數丈,攀山越嶺,穿林過溝,從一座四五十丈高的矮山嶺翻下來。
“閭歡找到的,觀主,那顆果樹長在山洞內,里面有妖氣!”
驢子咧嘴呲牙,很是得意。
山獾人立而起,撲到觀主衣袍下擺,學著驢子樣咧嘴,怪模怪樣地笑。
近朱者赤,近驢者……山獾已經把自個當做了一頭驢。
張聞風揉了揉山獾扁平的腦袋,給予表揚鼓勵,笑道:“好樣的。山洞在哪兒?里面的妖物實力如何?”
聽到驢叫聲,岳安言也尋了過來。
驢子一嘴巴撂翻還爬在觀主腿上求摸摸的山獾,嫌棄小家伙磨嘰,沒點眼色,沿著溪水朝山嶺側面跑去:“往這邊來,洞口不大,很隱蔽,我擔心驚動里面的妖物,沒敢讓閭歡闖進去。”
山獾從雪地翻身爬起,以為驢子與它玩鬧,小短腿跑得挺快,去追趕驢子老爹。
張聞風和岳安言一路跟著,拐個彎跑上山嶺的陡坡,五六丈高處,枯草藤蔓遮掩的空隙,有一個碗口大的洞穴,雪地上有山獾留下的爪痕印。
“就這兒,我用妖識查看了。”
驢子用蹄子將山獾從洞口扒開,它擔心莽撞的小家伙掉下去。
洞口斜著朝下,張聞風放出神識探入,里面擴到水桶粗,丈余深處豁然開朗。
是一個隱蔽洞窟,往下約五丈是水面,整個洞窟七八丈見方。
中間有一處兩丈大小的碎石土堆,高出水面丈余,長著一顆暗褐色矮樹,枝干嶙峋堆疊如巖石盤虬,沒有葉片,朝天長著五顆白色果子,桔子大小,靈眼術掃視,可以看到果子有微微毫光閃爍。
岳安言還不能神識外放,她用水法感知,大致知道洞窟情形一二。
兩人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喜色。
他們發現了一株不知名的貨真價實的靈植,上面結著靈果。
然而兩人沒有找到水中潛藏的妖物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