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旋往下,除了前面數丈是泥土,下方竟然是巖石臺階,擦拭打掃得幾乎纖塵不染,就連歷時久遠的銼鑿痕跡都還清晰可見。
原本以為此地陰寒潮濕詭異,卻一點都不存在。
空氣如新,蕩漾著微微如檀香的氣味。
沖在前面的伍乾平不覺放緩了腳步,這是個什么詭叼的情況?
怎么與他想象中的畫風完全不符合,也與血祭村民活煉僵尸的殘暴手段,驅使枯骨怪物、鬼物阻擋爭斗得死去活來的殘酷邪惡,挨不上邊呢。
“小心!謹守神臺清明!”
伍乾平傳音提醒后面的同伴,他有官寶護身,不虞遭受邪物用香火邪術暗算。
張聞風見傅、云二人身上有光華閃爍,他默不作聲將“青木化波術”加持到最大,靈光一閃,內視識海中那卷虛無古冊上金光流轉的八個篆體漢字。
玄妙經文念誦聲響起,隱約在識海回蕩,若潮起潮落,瞬即又消失不可聞,他的心一下子靜下來。
沒有法器守護,他想到了這種法子代替。
跟著前方的謹慎腳步,踏足地下十余丈深處,抵達淫祀邪道的老巢所在。
這是一座裝飾古樸獸紋,不同于現今風格的地下神廟建筑。
丈許長的巖石門楣牌匾,呈棕黑色,上面雕刻著幾個明黃色古怪的字符。
廟宇里面空間不大,從外面看去,幾乎一目了然。
正中的神臺上方,端坐著一尊打碎之后又拼湊修復起來的石像,好些地方殘缺,應該是沒能找全所有碎塊,特別是左眼殘缺,留下一個黑乎乎龜裂狀洞口,使得整個威嚴石像看著有幾分猙獰嚇人。
在廟宇兩邊,分別立著兩口紋飾復雜黃銅大缸,石壁上點著黃銅長明燈。
尤為醒目的是地面重重疊疊擺放的銅錢、銀錠,光照下亮晃晃的耀眼。
在神臺石像正前方,盤腿坐著一個穿暗黃寬袍扎著古怪發髻式樣的男子,背對著眾人,面朝向一座人高的暗銅色煉鼎。
清雅的香火氣味,便是從暗銅色煉鼎的鼎蓋空隙裊裊飄出。
對于四人的到來,那人置之不理,大刺刺就那樣坐著,只有一句“來了”,充滿回蕩音的招呼聲,仿佛久未見到的老熟人相逢。
竟然沒有見面就動手,處處透著古怪。
“金泥山神廟。”
云秋禾這個什么都喜歡學一點的女子,半蒙半猜認出牌匾上的怪字,傳音三人道:“這是五百多年前,被咱們大安朝滅掉的南方一個叫‘番朝’的官方文字,這座地下神廟,應該是番朝余孽偷偷摸摸建造。”
滅掉番朝之后,道家曾經進行過一場大規模的破山伐廟,清剿境內各類不屬于道家的廟宇神道,確立道家地位。
伍乾平心中有數了,陡然沖著那背對著眾人的男子喝道:“番朝余孽,還不束手就擒!”
這話是代表他知道了對方底細跟腳,吸引對方注意的幌子。
伍乾平毫不客氣一劍對著那男子后背劈去,他探查看出,那男子體內有磅礴法力,此時正受到極大壓制。
鎮壓廟宇“山”字封印的第二重山符,正以極快速度在消磨。
他哪敢耽擱太多時間,即使揣摩不透對方的用意,即然已經找到邪道老巢,當面了,還客氣做甚,當然是先下手為強!
對方故作高深也罷,另有目的也罷,反正是不可能善了。
與其讓邪物破封而出再面對,還不如趁著對方被鎮壓時候大打出手。
傅孤靜和云秋禾自是跟著出劍。
未踏入這座地下廟宇門檻內,三道劍光化作恢宏一劍,破空斬向七八丈外背對著他們動彈不得的男子,和暗銅煉鼎,以及神臺上的修補神像。
全力施展的一劍,令這方小天地空氣為之一凝。
官寶壓勝,以陣法連貫氣機,使得三人聯手一劍,遠遠超出了元炁境能達到的實力,威力非同小可。
“雕蟲小技,也敢拿來丟人現眼!”
那聲音帶著一絲蔑視和不屑,有暗黃光芒從石像剩下的右眼中射出,若一條沒有實質的繩索晃動,化作大大小小層出不窮的圈影,迎向從門外凌空攻擊的霸道一劍。
見對方手段奇特,伍乾平一劍下劈到底,喝道:“斬!”
他保留著的兩分力道,噴涌而出。
張聞風心中默念第一篇,明明心驚肉跳得很,心緒卻平靜無波。
他落在最后面,沒有出手攻擊,他也沒有手段能夠攻擊到廟內的男子和石像,便選擇替三人護法。
這處地下山神廟處處透著反常古怪,邪異得很。
他其實一點都不想鉆進來,對沒有把握的東西,他一向是敬而遠之。
眼睜睜看著劍光與邪物驅使的暗黃光芒,在那人背后上空碰撞,“嗤嗤”幾聲,那些暗黃光芒竟然是徒有其表,不堪一擊。
劍光毫不費力斬破層層繩索光影。
廟內光明大放,照得如同外面白晝,所有物件清晰可見。
“嘭……砰……咔嚓”,劍光當先斬中高高在上高居神臺的修補石像。
一劈兩開,丑陋猙獰石像往兩邊垮塌,接著劍光劈中人高的暗銅煉鼎,發出一連串的摩擦刺耳響聲,其中還伴隨有凄厲的尖叫,煉鼎內似乎藏得有什么東西,淹沒在刺耳聲中,劍光最后劈在那個仍然安坐不動的背影上。
沒有保留的一擊,將那人斬得粉身碎骨。
“轟”,殘余劍光落到平整巖石地面,劈出一道深痕,巨力激蕩。
所有擺布整齊,像是布置某種陣法的銀錠、銅錢,和震裂的碎石拋飛空中。
有些拋射嵌進頂上和兩邊石壁,密集如雨點一般,打得激烈作響,再往下方落去。
小小的山神廟差點被掀翻。
四口黃銅水缸滾倒地面,銀錠、銅錢、碎石亂濺砸落,發出“哐當當”聲響。
水一樣的暗黃霧氣,自倒地滾動的銅缸中傾倒而出,霧氣散開,將灰塵囂起的山神廟遮掩得云霧繚繞,如同仙境迷迷蒙蒙。
“這是……”
伍乾平一劍落下,看著眼前如此結果,他錯愕不已。
山神石像徹底打碎了,那座煉鼎劈作了兩半,那個人更是死得不能再死。
他怎么覺得如此荒謬呢?
邪物腦子不像有病的樣子,不可能如此找死,山字封印沒有解除,讓他稍感放心。
“很不對勁,咱們好像被那邪物利用了?”
傅孤靜嘀咕一句。
山神廟內的暗黃霧氣越發濃郁,盤旋著卻不溢出門口半分,幾乎完全遮住里面的情形,顯得分外詭異。
云秋禾盯著黏稠似水的黃霧,她突然道:“這些是香火,不同于現今的香火愿力,應該是番朝殘留下來的香火……咱們,好像幫它解開了某種禁制。”
三人恍然醒悟,接著內心震撼。
如此多的快實質化的香火之力,前后得多少年的積累?
絕對不會是半泥村這么點人幾百年能夠完成。
“哈哈,多謝幾位鼎力相助,幫本座打破這具軀殼束縛,舒服啊。”
那個聲音充滿歡愉響起,黃霧在加快盤旋,顯然那邪物是在吸收香火愿力,沒有丁點隱瞞的意思了。
伍乾平握著玉章的手心汗水涔涔。
從頭至尾,他們幾個被這座神廟的邪物玩弄于鼓掌之間。
那家伙布局深遠,草蛇灰線,綿延千里,非他們所能及。
什么點化古樹魍精,盜竊私銀、官銀,血祭村民阻擋他們探查此地,只怕都是一步步的算計,引他們前來打破封印禁錮的局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