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伴隨著位于盒子最頂部的紅色寶石被按下,整個由于黃金打造而成的精美外壁終于呈現出肉眼無法觀察到的復雜結構。
只見一根根像是細絲和網格的結構不斷向上收縮,就如同帷幕般緩緩撩起直至變成一個包裹在紅寶石外面的小籠子。
而這個黃金小籠子的表面在陽光的照射下,赫然浮現出巨龍與騎士不斷戰斗的精美畫面,簡直就像是被施加了魔法一樣。
但見過大世面的李斯特·羅爾德子爵卻知道,這并不是什么魔法,而是一種極度高超的技藝。
通過表面的凹凸不平對光線進行折射,人眼再變化角度去觀察就會看到截然不同的畫面。
說白了就是光與影的戲法。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技術在腳下這塊戰亂頻發、四分五裂的大陸基本上沒人做得出來,起碼做不到這種復雜精美的程度,所以它完全資格被稱之為無價之寶。
僅憑盒子,李斯特·羅爾德子爵就相信眼前的年輕人背后肯定有一個強盛富庶的帝國作為支撐。
否則一般的小國、弱國可沒有能力培養出如此水平高超且專門為了貴族奢華生活服務的頂尖工匠。
就在周圍所有人都被盒子的復雜結構與工藝水平感到震驚的時候,他本人則已經將視線投向了擺放在盒子中央的透明水晶瓶,以及瓶子里散發著翠綠色幽光的液體。
盡管不太清楚這究竟是什么,但用屁股想也知道能裝在這種惡盒子中的禮物絕對不可能是普通貨色。
所以在短暫的失神過后,李斯特·羅爾德子爵抬起頭向左思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左思則笑著解釋道:「您可以理解為這是可以治愈一切傷口、疾病的神藥。
只需要喝下去,哪怕是瀕死之人也能在幾秒鐘之內痊愈。
當然,那些年齡超過百歲、完全耗盡生命力的老人除外。
這是帝國煉金術師和藥劑師的最高杰作。
唯一的缺點是它的產量非常低,低到只能供應給極少數權貴,一般人就算再富有也買不到。
我認為用來作為給主人的禮物最合適不過了。」
「什么?治愈一切傷口和疾病的神藥!」
一旁像是城堡總管打扮的中年男人立馬忍不住發出驚呼。
因為沒有人比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更清楚生命究竟有多么脆弱。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貴族,也隨時有可能死于戰亂、下毒、暗殺、疾病、瘟疫等等各種各樣的意外情況。
據說附近另外一位貴族領主,就是因為與某個漂亮的農婦過了一夜,然后便染上怪病渾身上下潰爛,哀嚎了兩三個月之后才痛苦的死去。
所以這樣一份神藥即便是不自己用,作為禮物獻給國王或是法王廳也能從中獲得難以想象的巨大好處。
尤其是后者,別看在地理上只是一個面積不大的小國,但實際上卻是類似于地球上教皇國一樣的存在,掌控著這里大多數人的信仰跟精神世界。
其影響力之巨大遠超任何一個世俗國家。
如果能得到其冊封或承認,那么以后誰要是再敢窺探羅爾德家族的領地就會被視作與神為敵,即便是國王想要這么干也得考慮一下后果的嚴重性,相當于額外獲得了一層宗教保護傘。
「如果不相信的話,你們可以隨便找個老鼠、松鼠、鳥類之類的小動物滴一滴試試,反正又費不了多少事。」
左思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作為一個對心理學、社會學、人心和人性都有著深入了解的大魔鬼,他顯然非常清楚對于這個世界統治階級而言什么東西是最珍 貴、最重要、最具有價值的,所以特地準備了一瓶用神術制作而成的魔法藥劑。
因為越是手握權力和財富的上層,對健康和壽命就越是重視,為此甚至不惜一次又一次踐踏法律與道德的底線。
畢竟活下去才能享受這一切,才能實現自己的野心跟夢想。
看看這個世界為了活下去而通過獻祭自己最重要、最珍視人成為使徒的驚人數量就能知道,凡人在瀕臨絕境和死亡的時候會變得有多么喪心病狂。
所以沒人能拒絕一瓶可以起死回生的神藥。
如果這瓶藥劑的效果被證實并傳播出去,那么百分之百會圍繞它展開一場規模驚人的大戰。
「大人,我覺得謹慎起見最好還是試一試比較好。畢竟它所代表的意義重大。」
城堡總管打扮的中年男人明顯十分激動,不停重復著舔嘴唇的動作,同時眼睛死死盯著擺放在盒子中心位置的透明水晶瓶。
但李斯特·羅爾德子爵卻沒有理會這位手下,而是露出一個十分怪異的表情,隨后矜持的笑著說道:「尊貴的親王,您還真是給我出了一個難題。因為這份禮物可一點也不寒酸。確切地說它貴重的一些過了頭。」
「貴重?真的嗎?可在我的國家它雖然相當稀有,但對于上位貴族來說卻也不是什么很難得到的東西。」
左思故意裝出一副不是很懂的模樣。
「看來我們所處的這片大陸與您所屬的帝國在很多地方都相差的太遠了。
或許在您的眼中,這里只能算是一片原始落后的蠻荒之地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能早幾年遇到您。
不過現在……」
說到這,李斯特·羅爾德子爵突然停頓了一下,隨后苦笑著搖了搖頭并沒有把后半句話說出來。
從那雙蔚藍色的瞳孔里,依稀可以看到一閃而逝的悔恨。
但很快他就再次恢復到之前的狀態,而且也沒有聽從城堡總管的建議去測試神藥的作用,直接連帶盒子一起收了起來,隨后指著自己身邊的兩名女性介紹道:「這位年長一點的是娜貝拉爾,她是我哥哥的遺孀,年幼的則是她的女兒、我的侄女瑪娜。」
「您兄長的妻子和女兒?這么說您還沒有娶妻生子!」
左思故作驚訝的挑起了眉毛。
「不,當然不是。子爵大人曾經也有過一個妻子,但在上一次領地遭到入侵后因為受到驚嚇難產而死。」
另外一名身披盔甲的騎士站出來替自家君主解釋道。
「原來如此。非常抱歉提到了讓您傷心的事情。」
左思一臉歉意的單手撫胸略微欠了欠身,將一名強大帝國皇室成員該有的修養和禮貌展現出來。
不過在內心之中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如果有熟悉左思的人在這里,就會立刻從臉上那副虛假的面孔中察覺到從靈魂深處所散發的深深惡意。
李斯特·羅爾德子爵趕忙擺了擺手:「請不必道歉,您又不是故意的。更何況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都必須向前看,而不是沉浸在過去的悲傷之中。」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他伸出手握住了自己嫂子的手,似乎是在傳遞某種情感。
但作為被動接受的一方,娜貝拉爾的身體明顯輕微顫抖了一下,給人的感覺似乎是在抗拒什么。
一旁的瑪娜則低著頭一言不發,完全不像一名失去父親而渴望家族中年長男性庇護的少女應該有的反應。
總之,這個家族給人的感覺就是非常奇怪、詭異、不正常。
「您的堅強令人動容。」
左思顯然早就看 透了一切,但仍舊不動聲色的恭維了對方一句。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誰讓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呢?
無論是平民也好貴族也罷,都隨時可能在恐怖的災難面前失去自己最珍視的東西。
所以除了變得堅強,我們并沒有其他選擇的余地。
好了,寒暄就到此為止吧,還是讓我們趕緊進到城堡里比較好。
我已經命仆人去準備豐盛的宴會了,可能還需要一兩個小時的功夫。
在此之前就讓瑪娜先陪您四處轉轉。
畢竟你們都是年輕人,應該會比較有共同語言。」
說著,李斯特·羅爾德子爵輕輕推了一把身邊亭亭玉立的侄女。
后者明顯愣了一下,顯然對于自己這位叔叔的行為感到感到疑惑和不解。
但她的母親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立馬摸著女兒的頭發叮囑道:「你年紀也不小了,理所當然應該去招待貴客,記得千萬不要失禮。」
「明白了,母親。」
瑪娜微微點了下頭,隨后徑直走向左思主動伸出自己的右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尊貴的親王閣下,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與我一起游覽這座城堡呢?」
「當然!能夠有您這樣美麗動人的貴族小姐陪伴是我的榮幸。」
左思拉起少女的手放在嘴唇上輕輕親吻,隨后便在對方的帶領下穿過大門,沿著城堡內部錯綜復雜的樓梯與走廊穿行。
作為貼身女仆的帕麗斯趕忙緊緊地跟在后面。
就算沒有之前的叮囑,她也不敢留下來獨自一人面對包括李斯特·羅爾德子爵這位貴族領主在內的大人物。
更何況「貼身女仆」最關鍵的就在「貼身」二字,必須要時刻跟隨在主人的身邊服侍。
等幾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遠處,始終一言不發的年邁騎士這才開口諫言道:「大人,您覺得這個異邦親王說的都是真的嗎?」
「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一點,那就是他肯定出身貴族,而且是那種非常有權有勢的大貴族。」
李斯特·羅爾德子爵語氣中透露出一絲剛才沒有的戲謔跟玩味。
「那您的意思是,他的血脈有資格為羅爾德家族延續血脈了?」
年邁的騎士瞳孔瞬間從人類的圓形變成野獸般的豎瞳,渾身上下散發著嗜血、暴虐和狂野的氣息。
娜貝拉爾見狀整個身體就像是篩糠一樣劇烈的顫抖,強忍著恐懼抬起頭哀求道:「瑪娜還小!你們不能這樣對她!她會死的!」
「母親,這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延續。
相信您應該很清楚,只有姐姐是唯一有能力懷孕并生育擁有合法繼承權的健康子嗣。
自從發生那件事情之后,父親已經嘗試過許多方法都無法令女性懷孕。
別擔心,一旦她懷孕我就會立刻殺掉那位異邦親王,確保這個孩子的繼承權是唯一的。」
說罷,年邁騎士野獸般的豎瞳中透露出赤裸裸毫不掩飾的殺意。
從語氣中的稱呼不難聽出,他其實是李斯特·羅爾德子爵與自己哥哥的遺孀生下的孩子,而且年紀比瑪娜要小得多。
但不知為何,看起來卻像五十多歲的老人一樣。
「求求你!別這樣做!這個家族已經被神詛咒了!無論你做什么都不會有好結果的!」
娜貝拉爾的情緒瞬間崩潰,拉著李斯特·羅爾德子爵的胳膊拼命搖晃想要阻止悲劇的發生。
但遺憾的是后者根本不為所動,而是再次取出盒子里的藥劑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語氣問:「你覺得這瓶神藥能夠治愈你那失去生育 能力的身體嗎?
我可是非常期待能夠與你再生育一個子嗣呢。
盡管他們壽命非常短且衰老的都很快,但是卻能繼承我的一部分力量。
但只要有足夠多的數量,我就能掀起一場席卷整個大陸的戰爭,像千年前的霸主一樣征服世界成為至高無上的帝王。
我將建立一個永恒不朽的千年帝國!」
伴隨著最后一個字脫口而出,李斯特·羅爾德子爵的的眼睛也變成了那種野獸般的豎瞳,只不過他的瞳孔看上去更大、更加明亮。
周圍的仆人和士兵顯然早就知曉他的真面目,所以紛紛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只有幾名疑似他子嗣的騎士不約而同抬起頭露出了同樣的眼睛。
「不!不!不!你這該死的瘋子!我寧可死也不會再讓你碰我!」
娜貝拉爾瘋狂的掙扎想要逃離李斯特·羅爾德子爵的掌控,甚至連手腕骨折所產生的劇痛都沒有使其停下來。
但遺憾的是她只是個弱小的女人,而且幾乎從未接受過任何體能與戰斗方面的訓練,所有這一切掙扎都是徒勞的。
李斯特·羅爾德子爵一把抓住這位兄長遺孀的下巴,強行取出那瓶藥劑灌了下去。
短短幾秒鐘的功夫,骨折的手腕就在神術的力量下恢復如初,就連隱藏在長裙下邊皮膚上的疤痕也消失不見,整個人就仿佛重獲新生一樣。
最重要的是體內原本那種腐朽死亡的氣息開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旺盛的生命力。
「不可思議!身體居然真的被修復了?你又可以為我生育更多的子嗣了!」
李斯特·羅爾德子爵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笑容,伸出根本不像是人的粗壯舌頭在娜貝拉爾的臉上和脖子上舔來舔去。
后者顯然意識到了自己接下來將要面對怎樣的地獄,閉上眼睛流下絕望的淚水。
她很清楚自己決不能通過自殺來獲得解脫,因為那樣的話唯一的女兒就會取代自己的位置。
正如有句話說的那樣,死亡從來都不是敵人。
因為當陷入巨大痛苦和絕望的時候,死亡起碼還能給予你最后的寧靜。
最可怕的應該是明明想死但卻不能死。
因為有你在乎的人會因為你的自殺而墮入深淵,只能咬緊牙關繼續忍受。
與此同時,左思已經在瑪娜的帶領下來到城堡后方的花園,饒有興致欣賞著那些在草坪和植物中間盡情奔跑的寵物狗,以及正在曬太陽的貓咪。
很顯然,與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平民相比,貴族的生活簡直就像是身處另外一個世界。
難怪格里菲斯會那么渴望成為貴族,乃至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國家。
哪怕后來升魔成為了神之手也沒有放棄這種強烈的愿望,甚至還通過二次轉生成為光之鷹重新回到這片大陸扮演救世主的角色。
沒有任何一個生活在最底層的平民在兒時親眼目睹貴族的奢華生活后,還能繼續保持內心的平靜而不產生野心跟欲望。
只不過絕大部分的人都會在追逐夢想、野心和欲望的時候逐漸向殘酷現實妥協。
但格里菲斯不同,他從未向現實妥協過,而且非常非常的自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甚至可以忍受自己被又老又丑的貴族撅屁股。
左思記得很清楚在點燃火花成為旅法師之前,曾經在網上看過一則關于他的笑話。
問:格里菲斯和格斯有什么相同之處,但這個相同之處又能同時展現出他們之間對立的差異。
答:相同之處是兩人都被又老又丑的男人撅過。
但不同之處在于格斯是被迫的,屬于被養父出賣。
而格里菲斯則是主動去跟權貴進行交易、賣屁股。
他非但不是什么受害者,反而更像是利用自己身體與美貌來達成某種目的的野心家。
后來甚至還在戰場上把那位對他無比迷戀的赫隆伯爵毫不留情的殺死。
所以在左思眼中,格里菲斯的人生軌跡從來都沒有半點復雜性可言。
他所有對同伴表現出來的關心、對平民的友善,都是為了追逐那個遙不可及夢想的手段。
或許其中有很多感情是真實的,比如說他與格斯那種復雜、微妙、親密且根本無法釋懷的關系。
但當這些東西與夢想產生不可調和沖突的時候,這家伙最終還是選擇獻祭了整個鷹之團那些崇拜他、追隨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后來當著格斯卡絲嘉更是將之前內心中的壓抑與嫉妒完全釋放出來。
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來的。
其自私的程度已經達到喪心病狂的程度,可以說在做出選擇的這一刻就完全喪失了最后一丁點人性。
「親王閣下,您在想什么?」
少女瑪娜突然開口打斷了左思的思緒。
「沒什么,只是有些感慨,人與人之間的差距還真是巨大呢,無論是物質方面還是精神方面。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一個神,那他一定是邪神。」左思用開玩笑的語氣回應道。
「為什么這么說?
教士們可是一直在宣揚神愛世人。
現在所受的苦不過是他給予信徒的考驗。
只要能堅持下去,死后就一定能夠上天堂享受美好的生活。
而那些沒有通過考驗的人死后則會下地獄被無盡的酷刑折磨。」
瑪娜顯然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一臉好奇的繼續追問。
「噗哈哈哈哈!」
左思實在繃住爆發出一陣大笑,隨后意味深長的反問道:「如果這真是考驗,那為什么神給每個人考驗的難度卻不同呢?
為什么平民就要忍受高昂的賦稅、天災、人禍、疾病,而貴族則可以心安理得待在自己的莊園和城堡里享受他們通過勞動生產的一切?
或者換個方式問,你覺得貴族付出了什么來換取這些東西?
這種交換是否公平,還是說它的本質就是一種變相的掠奪?
僅僅因為貴族掌握著武力,所以平民不得不選擇服從,不然的話就有可能會被抓起來嚴刑拷打乃至當眾處死。」
伴隨著這番話脫口而出,還是少女的瑪娜在心靈上瞬間遭受了巨大的沖擊。
因為她之前從未想過這些,就連那些仆人也在說貴族天生就應該統治平民,這是神所賦予的權柄,否則整個世界就會陷入可怕的黑暗與混亂。
可是現在,左思的這一連串質問讓她開始意識到,所有「理所當然」的事情背后其實并沒有嚴謹的邏輯作為支撐。
至少里邊有很多顯而易見的漏洞,甚至是前后矛盾的悖論。
如果按照法王廳宣揚的那樣,神無所不能且愛著世人,那他為什么要坐視自己的信徒受苦?
為什么對貴族和平民區別對待?
為何不降下神跡來改造整個世界?
所以神存在、神愛世人、神無所不能只能同時存在兩個,而無法三者兼顧。
如果神愛世人且無所不能,那他就一定不存在;
如果神存在且愛世人,那他就一定不是無所不能;
如果神既存在又無所不能,那他就一定不愛世人,就算不是以折磨信徒為樂的邪神,
至少也非常冷漠根本不在乎信徒的死活。
如此大逆不道的念頭剛剛在腦海中冒出,就把瑪娜嚇得打了個哆嗦,趕忙拼命搖頭:「請不要亂說。這是對神的褻瀆,如果傳到教士或法王廳的耳朵里,可是要被處以極刑的。」
可左思卻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膀:「怕什么?
我又不是你們這片大陸的人。
如果有誰敢來找我的麻煩,我完全不介意送他們去見自己的神。
要是惹惱了我,我會直接殺到法王廳把他們全部殺光一個不留,看看他們口中的神是否會降下神跡拯救他們。」
「天吶!您可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大膽的人了。」
瑪娜顯然被眼前這位異邦親王的瘋狂感到震驚。
畢竟在這片大陸,就算是異教徒和無信者也絕不感說出屠光法王廳這種狂言。
但不知為何,她卻并不討厭這種狂妄自大,反而覺得對方充滿了語言無法形容的強烈魅力,不知不覺便被其深深吸引。
不過少女顯然并不知道,像弒神這種事情,左思早就已經干過不止一次了。
甚至有很多神死后都不得安生,被制作成永生煞神這樣的仆從。
「大膽?
呵呵,不,瑪娜小姐,我更愿意稱之為勇氣。
人的思想、行為、求知欲、想象力不應該被包括神在內的任何東西所限制。
因為這是我們發展和前進的原動力。
至于精神和信仰,完全可以是一種抽象的東西或渴望實現的目標,而非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明身上。
就算要信仰神,起碼也要先確認他的存在,以及信仰后所能帶來的好處。」
左思簡明扼要的闡述了自己對于宗教信仰的態度。
盡管他現在也是一個受到無數凡人崇拜的魔神,但這種想法卻從來沒有改變過。
畢竟不管是什么關系,只有做到互利互惠才能保持長久,任何一方不斷的索取而不付出都會最終導致關系破裂,搞不好還會反目成仇。
「這是你們那邊對待神的態度?」
瑪娜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作為一個從小生活在一神教環境下的貴族少女,她完全無法想象這種與其說是信仰倒不如說更接近于交易的人神關系。
左思微笑著點了點頭:「沒錯。因為在我的國家,神并不是唯一的,而是有許多的神各司其職。他們需要爭奪凡人的信仰來維持自身力量,所以自然會給予信徒一些好處。」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去您的國家看看。」
瑪娜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向往。
相比起這邊整體上黑暗、落后、壓抑的氛圍,她顯然更喜歡左思描繪中那種自由奔放的社會環境。
「這可能有點難度。因為我現在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呢。」
左思用半開玩笑的語氣結束了這個話題。
「那您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呢?」
瑪娜抬起頭注視著對方那雙深邃的黑色眼睛。
左思摸著下巴沉吟片刻回答道:「我想應該是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聽說這里戰亂頻發對雇傭兵的需求量很大。
我手頭剛好還有點錢財,應該可以組織起一支規模還算不錯的傭兵團。
到時候可以通過戰功來贏得某位君主的欣賞,然后獲得一塊屬于自己的領地。」
「成為傭兵?」
少女對此明顯吃了一驚。
因為雇傭兵在這片大陸的名聲實在是算不上好,經常被貴族蔑稱為以死亡為食的禿鷲。
有點不敢相信一位高貴的親王居然會拉下身段做這種受到鄙視的行業。
「別那么驚訝。
根據我目前掌握的信息,想要在這片大陸出人頭地可不容易。
軍功恰恰是最直接、最快速的通道了。
而且我原本就是皇室成員,應該不會像那些平民出身的傭兵一樣受到貴族圈子的歧視跟排斥。
另外我本人也是一名對自己實力相當自信的劍士,渴望能與這片大陸的強者交手。」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左思故意表現出一種符合自身人設的驕傲。
畢竟身為年輕的大貴族、皇室成員,如果沒有點驕傲乃至傲慢,那才讓人感到奇怪呢。
瑪娜顯然聽說了之前在酒館發生的事情,因此對于這一點倒是絲毫沒有懷疑,同時不忘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女仆——帕麗斯。
畢竟像英雄救美這種橋段,不管是在任何時代都會引發人們的討論的熱情。
唯一讓她有點遺憾的是,其中的女主角并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普通的平民姑娘。
不然的話那身漂亮的裙子、襪子和鞋子就會穿在自己的身上。
就在這位貴族少女張開嘴剛想要說點什么的時候,一位仆人突然快步從遠處走過來,直截了當的通知道:「尊貴的親王,還有瑪娜小姐,晚宴已經準備妥當,子爵大人讓我來請你們過去。」
「哦?這么快?」
瑪娜微微吃了一驚。
「是的。子爵大人加派了三倍的人手,所以準備晚宴的速度比之前預料得還要快。」
仆人不加思索的給出了肯定答復。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一起前往城堡的大廳吧。相信您應該早就已經餓了,我們這里有幾道本地特色菜味道還是不錯的。」
說著,瑪娜優雅的行了一禮,然后便主動走在前邊帶路。
「非常感謝。要知道我現在可是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左思帶上自己的貼身女仆跟在貴族少女的身后。
兩人很快穿過花園側面的長廊抵達正廳。
與那些歐洲中世紀傳統城堡的粗糙、陰暗不同,這里的內部環境和裝修設計明顯是文藝復興時期的風格。
不僅有明亮的玻璃窗,而且桌子跟椅子也格外的干凈整潔,鋪著白色的桌布。
男女仆人已經將豐盛的食物端上來,把長達十二米的長桌擺放得滿滿當當。
不少食物都散發著香料的味道,絕對不是那種看上一眼就讓人胃口全無的黑暗料理。
但有趣的是,瑪娜的母親——娜貝拉爾夫人并沒有出現在宴會現場。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李斯特·羅爾德子爵不知何時換了一身藍色的衣服,整個人看上去容光煥發。
左思無疑察覺到了這些細微的變化,立刻抿起嘴角回應道:「也不算太久,更何況還有美麗的瑪娜小姐在一旁陪伴。」
「哈哈哈哈!您能喜歡她真實再好不過了。來吧,讓我們先吃飯。畢竟沒什么比填飽肚子更重要了。」
李斯特·羅爾德子爵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隨后招呼身為客人的左思一起坐下。
兩人才剛剛落座,等候在一旁的仆人便立刻圍好餐巾,以十分熟練的動作開始切肉像烤全羊、烤全豬、燒鵝之類的肉類,然后源源不斷送到餐盤中。
至于其他的菜肴,只需要指一下或吩咐一句,仆人也會立刻貼心的幫忙取過來。
畢竟十二米的長桌,如果讓貴族自己起身去拿肯定會相當的不體面。
兩人就這樣各懷鬼胎的邊吃邊聊,偶 爾還會講述一些笑話或者趣事,把整個宴會的氛圍營造的相當不錯。
等吃得差不多了,李斯特·羅爾德子爵這才突然放下手里的酒杯把話鋒一轉。
「我親愛的朋友,既然你的船已經在風暴中沉默無法再返回自己的故鄉,那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呢?」
左思輕笑著回答道:「哈!您的侄女之前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的回答是組建一個傭兵團去靠軍功贏得一片屬于自己的領地。」
「當傭兵?這可不是一個好注意。雖然我聽說您是一名實力強大的劍士,并且力大無窮,但戰場總歸是危險的,您不應該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李斯特·羅爾德子爵聽了直搖頭,語氣就好像在奉勸一位老朋友。
「那我能怎么辦呢?總不能墮落到像農夫一樣去種地,亦或是當個貪婪的商人吧?」
左思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反問。
「為什么不聯姻呢?
像您這樣高貴的皇室血脈,對于很多貴族來說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把瑪娜嫁給你。
到時候你們生下的孩子就可以繼承家族成為下一代羅爾德子爵。
因為我是沒有生育能力的,更不可能留下什么后代。
而且我相信只要我們聯手,絕對能做出一番大事業。」
兜了半天圈子之后,李斯特·羅爾德子爵終于露出了自己的狐貍尾巴。
「聯……聯姻?我!」
貴族少女明顯沒有料到自己的婚姻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整個人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李斯特·羅爾德子爵則十分淡然的解釋道:「瑪娜,你總有一天是要嫁人的。
而這份婚約必然會給對方帶去家族的繼承權。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么你和你丈夫的孩子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試想一下,如果你的丈夫起了歹心想要利用這次機會吞并我們的領地乃至整個家族怎么辦?
這也是為什么我這幾年來一直都沒有提及過你的婚姻。
但是索斯親王不同。
他的故鄉遠在大海另外一邊,現在已經沒辦法回去了。
所以讓他來做你的丈夫非但不會引發家族繼承權的危機,同時還會增強家族的實力。
更何況你難道不喜歡這樣一位風度翩翩、血統高貴、英俊瀟灑且學識豐富的年輕人嗎?」
瞬間!
貴族少女的臉變得通紅,用惶恐不安中略帶羞澀的目光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左思,隨后結結巴巴的回應道:「我……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歡。」
李斯特·羅爾德子爵看到這一幕,立刻忍不住笑著調侃道:「那就是不討厭了?知道嗎?這在貴族的婚姻中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結果了。相信我,索斯親王會是一個好丈夫的。」
「我聽您的安排。」
瑪娜咬著下嘴唇撂下這句話之后,立刻起身提著裙子快步跑向樓上屬于自己的房間。
因為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現在發燙的厲害,所以迫切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平復一下心情好讓理智回歸。
目送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李斯特·羅爾德子爵這才轉過頭對左思說道:「毫無疑問,她喜歡你,只不過因為害羞不好意思表達出來罷了。」
「您做這種決定的時候,難道不需要征求一下娜貝拉爾夫人的意見嗎?畢竟再怎么說,她也是瑪娜小姐的母親。」左思故作不解的質疑道。
「不需要。
因為像這種關系到家族未來的聯姻,我這個家主就 說了算。
而且娜貝拉爾也不會反對她的女兒嫁給您這樣優秀的人。
現在讓我們來喝一杯慶祝下吧。
畢竟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說著,李斯特·羅爾德子爵舉起了剛剛被倒滿葡萄酒的酒杯。
「看來我沒有拒絕的權力,必須得接受您的好意了,不是嗎?」
左思也隨之舉起酒杯,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被察覺到的嘲弄。
「哈哈哈哈!那是當然!畢竟從見到您的那一刻起,我就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把您留下來。」
李斯特·羅爾德子爵大笑著舉杯示意后便仰起頭一飲而盡。
「好吧,也許這會是個不錯的歸宿。」
左思用眼角余光掃過守在門口的幾名騎士,并沒有立刻拆穿對方的小伎倆。
因為他的目標是融入這個世界,成為深淵之神所塑造因果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他也想要看看這位子爵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樣。
如果可以的話,左思希望能深度窺探使徒的內心與靈魂,搞清楚貝黑萊特通過獻祭來實現愿望的原理。
李斯特·羅爾德顯然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請回來了一個多么危險的存在,內心之中的野心、欲望正在如同野草般瘋狂生長,不斷吞噬著最后一點理智。
就這樣,兩個各懷鬼胎的人住在了同一屋檐下,各自推進著自己的計劃。
只有對真相一無所知的貴族少女瑪娜,還在幻想著愛情、婚姻這些壓根就不存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