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押送欽犯的官兵,找他們買糧?
這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官府的人走官道,一路上都有驛站接應,更何況是押送欽犯這么大的事情,肯定一路上都有人提前打點。
實際上,要不是他們這車隊鏢師人數太多,這群舉人還是有資格住官驛的。
主要原因還是祝威只是個秀才,哪怕是蘇州知府的公子,想一路入住官驛手續非常麻煩,所以才會花錢請了鏢局來護送,才會出現露宿荒野的情況。
像是左千戶這種朝廷軍隊,就不應該跟他們在荒山野嶺中相遇。
祝威不太聰明,但也覺得情況有點不對,示意張龍前去交涉。
張龍是老江湖,又是當過兵的,對這些門道非常了解,越眾而出來到左千戶的面前,客氣地說:“千戶大人客氣了,出門在外多一個朋友是好事,只是不知大人這邊有多少人呢?”
張龍一邊說,一邊悄悄觀察左萬里。
看打扮,確實是個官。
身上的軟甲,腳下的官靴,還有腰間的掛飾等等,各種細節都說明這個千戶大人不是假的。但不管是左萬里還是他身后的騎兵,全部都露出疲憊不堪的表情,彷佛是日夜兼程跑了幾天一樣。
押送欽犯需要這么著急嗎?
這樣趕路,鐵打的漢子都受不了,關在囚車里面的欽犯根本不可能活到上京。
“多謝這位壯士,我們只要十五人的口糧。”左萬里說。
聽到這個數字,張龍皺了皺眉頭。
十五人可不少,他們車隊所有人加起來也就四十人。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一下子拿出十幾人的口糧,他們說不定要挨餓。
張龍看左萬里說話挺客氣,便商量道:“千戶大人,我們出門也并未帶太多口糧,最多只能湊出十人份,還請大人見諒。”
但張龍話音剛落,左萬里身后就傳來一聲爆喝:“大膽刁民,金牛衛辦事,你們也敢推三推四,是不是想全家抄斬啊?!”
此言一出,所有鏢師都緊張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們真不想跟金牛衛的人起爭執。
十五人的口糧,忍一下也不是不行。
就在張龍準備開口答應下來的時候,祝威卻大聲地說:“金牛衛又如何,我爹是蘇州知府。怎么,你們金牛衛還能將我祝家全家抄斬啊?!”
張龍恨不得回頭堵住祝威的嘴,這話說出來事情就鬧大了。
果不其然,祝威剛說完,這群金牛衛的人就拔出了腰間長刀。
剛才那出言威脅的年輕金牛衛揮舞著長刀對祝威說:“蘇州知府?死在金牛衛大獄里面的知府多了去了,多一個也不多。”
眼看著就要動手,左萬里將手中馬鞭揮出,抽出一聲巨響。
“曹添,這里沒你說話的份。”左萬里對自己的部下說。
但這個叫曹添的金牛衛不僅沒有閉嘴,反而不滿地說:“千戶大人,兄弟們跑了千里路,死了二十多人,才將欽犯抓住。這一路奔波,我們有過半句怨言嗎?現在兄弟們都快撐不住了,不吃東西我們都要死了,你為了這群刁民,竟然要讓我閉嘴?!”
曹添的話似乎引起了其他金牛衛的共鳴,這年頭當官不就是為了作威作福么,他們不直接動手將人殺了已經算是難得的仁慈了。
這群刁民竟然還不知好歹,金牛衛是皇權特許的密探部門,有先斬后奏之權。跟金牛衛作對,將這些人死了也是白死。
左萬里屬于金牛衛里面的異類,不喜歡巴結上司,也不喜歡欺壓良善,若不是如此,以他的本事也不至于還是個千戶,早早就應該高升了。
但左萬里再不樂意,也很難違背眾人的意愿。
他們確實很累了,不僅僅是押送欽犯的勞累,更因為路上遇到了不尋常的東西,這才日夜趕路,錯過了休息的官驛。
如今的金牛衛人困馬乏,千里跋涉和損失慘重帶來的怨氣也到了頂點,左萬里要是再強行壓制,恐怕曹添他們會當場嘩變。
左萬里無奈,只能對張龍說:“抱歉,我們長途跋涉,確實已經撐不住了,還請幾位行個方便。”
張龍很想就坡下驢,吃的東西給他們就是了,但張龍同樣很清楚自家少爺的性格。這人說好聽的是有主見,說難聽就是固執,認定自己沒錯的事打死也不改。
祝威平時不怎么欺負別人,但絕對是容不得別人欺負到他頭上。
如果給張龍一點時間,跟包拯商量好,應該有辦法可以說服祝威。結果金牛衛上來就咄咄逼人,祝威怎么可能答應。
果不其然,祝威大聲地說:“要吃的,可以,讓剛才那個頭上長痣的給我賠禮道歉,不然,一粒米都別想要!”
曹添的眉心處有一顆明顯的黑痣,祝威說的就是他。
“你找死!”曹添舉起了手中長刀,似乎就要沖過去將祝威一刀兩斷。
話說到這個份上,似乎不打起來是沒法收場了。
張龍和左萬里都很無奈,明明可以商量的事情,就因為誰也不肯嘴上吃虧,結果就要拼命了,這又是何必呢?
不過,張龍還有一點希望,他轉過頭,望向木棚中央。
現在這個情況,只有那位道然圣僧可以阻止這場無意義的廝殺了。
道然圣僧不僅威望高,還擁有大神通大法力,血祭蘇州城的妖怪都被道然打跑了,區區凡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對手。
如果道然出手,這群金牛衛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鎮壓,那就免了所有人的血光之災。
張龍滿懷期待地想:“道然圣僧,快出手吧,就像當初教訓我們兩兄弟那樣,狠狠地教育一下這群金牛衛吧。”
但當張龍找到道然的時候,卻發現道然根本沒有往這邊看,而是用古怪的眼神望向西邊。
西邊,有什么東西嗎?
帶著這個疑惑,張龍也轉過頭,望向西邊。
一開始沒看出什么,但很快,所有人都聽到了陣陣嘶吼聲。
“是熊瞎子!”
有人大聲喊了出來。
荒郊野嶺中,什么野獸最可怕,不是老虎,也不是狼群,而是熊。
這東西皮糙肉厚,不像老虎那樣一擊不中就會放棄,只要惹到熊,往往是不死不休。
野熊可比老虎體型大得多,要是沒有提前設好陷阱,遇到野熊肯定要出人命的。
因此,聽到野熊的叫聲,所有人都緊張起來,這東西可不管什么金牛衛知府公子,橫沖直撞之下,誰都有可能沒命。
有弓箭在身的人都已經張弓搭箭,只是沒有強弓硬弩,恐怕只能造成些許皮外傷。
就在眾人都無比緊張之時,他們看到了一副終身難忘的景象。
肉山般的巨熊從山林中狂奔而出,這體型差不多要跟騎在馬上的金牛衛一樣高。
如此巨大的體型,這熊怕不是快成精了?
這樣的龐然大物沖鋒起來,根本沒人能擋得住。
左萬里正要命令部下散開,以免被巨熊沖撞,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妥。
這熊,身上好像還騎著個人。
一個人影正跨騎在巨熊的脖子上。因為體型差距太大,天色又暗,不仔細觀察都難以發現。
左千戶眼神銳利,清楚地看到騎在巨熊身上的是個青衣女子,看似身材嬌小玲瓏,但她左手緊緊抓住皮毛,竟然將熊頭扯得高高昂起,右手緊握成拳,狠狠地砸在巨大的熊腦袋上。
一拳又一拳,熊瞎子竟然被揍得鮮血狂飆,不斷發出慘叫。
“我讓你搶我老鼠!我讓你搶我老鼠!”
巨熊上的青衣女子狠狠地罵著,拳頭一次比一次狠,結果這肉山般的巨熊還沒沖出多遠就摔倒在地。
之前狂奔時產生的慣性帶著巨熊的身體向前滑行,正好劃到了金牛衛與車隊之間。
這時候,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這巨熊的腦袋已經癟下去一大塊,巨熊的七竅都在流血,竟然被這個女子用拳頭活生生錘死了。
金牛衛的所有人都用震驚的表情看著這位青衣女子,心想:“這他娘的還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