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來到急診科手術間的時候,看了一下病人的基本情況。
如今很復雜,普外胸外等齊上陣,正在處理腹腔內的大出血。
四肢的出血,反倒是不特別嚴重。
因此周成打算先把另外一個款關節脫位的復位術抽空給做了。
趕到另外一個手術間的時候,髖關節脫位的病人已經打好了麻醉,兩假手術班已經到了,孤零零地坐在了手術臺的旁邊。
晚上的急診手術不多,手術室基本很空。
麻醉醫生已經打著哈欠坐在了麻醉機前面打盹兒,病人顯然是被他‘放,倒在了手術臺上。
晚上的急診手術沒有跟臺的洗手,只有一個巡回護士,在來回忙碌著。
巡回護士看到周成踩著不慌不亂的步子進來,她趕緊問:“骨科總住院是吧?要什么包?我問了手術班,他講不清楚。”
“這個病人暫時不用包。”
“麻醉老師,病人選的是什么麻醉?”
“腰麻,打了肌松了,急診科的人給我打過電話。“麻醉醫生懶洋洋的,估計是有點累,也可能是覺得這臺手術沒什么意思。
“你們兩個怎么稱呼?過來幫下忙。”周成快速地對坐在手術臺旁的人說。
“老師!我叫劉小山。“一個人趕緊過來幫忙。
另一個人正要下意識地回話,然后突然似乎是識別出了周成的聲音。
快速地走了幾步,往周成前面轉了一圈,然后整個人有些呆滯住了。
周成看到他圍著自己轉了一圈后就不動了,抬頭問:“有什么問題嗎?”
兩個人的眼神乍一對上。
周成對面的那個年輕人馬上就驚訝道:“沃日哦,你真是那個周成啊?
這話有些不太中聽。
但周成若是沒記錯的話,這個逼應該是他的大學室友。
沙市醫學院的宿舍,是六人間。周成班上的男生是十一個,小班總共二十四人,而黃軒奇就是添補進來的第六個人,雖然不是一個小班。卻是隔壁小班的。
周成記得當時他住在自己的斜對面。
“黃軒奇?”周成問。
“斜對面?”周成是真的不太確定到底是不是他。
畢竟是一個寢室的,聽說黃軒奇后來是去直接工作了,這都三四年過去。是真想過會在這里遇到他。
黃軒奇與周成相互認識后。
黃軒奇的目光就稍微呆滯了起來:
“你個逼?不聲不響,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總住院????”
“不對,是總中總。”
黃軒奇是參加了基層工作之后,走的是定向招生的那種碩士研究生,簽了協議的,以后必須要回去老家工作,這才有機會來讀研。
但黃軒奇也記得清楚啊,之前的周成是留在了沙市,但也是普通規培啊,與自己的處境差不多。
最開始來的時候,他就聽說了周成的名字,但無論如何也不敢與自己的室友這么對應起來。
這有點太嚇人。
畢竟他們那一屆,最牛的人,也就是董于亥,現在是魔都九院的博士,前途無量。
這直接工作了的,而且還是在這種牛逼的醫院工作的,真的是聞所未聞。
想都不敢想。
黃軒奇的“醋壇子”翻了啊:“周總,你個逼不是要改行的嗎?”
同一個寢室的,黃軒奇對周成的了解是很多的。
周成高中的文科成績并不理想……
而醫師的等級。
見習生<實習生<規培生研究生<博士生<本院住院醫師<總住院<主治醫師<副主任醫師<主任醫師<病區主任<科主任……
周成已經是總住院了!
不是所謂的跟班總,比普通本院醫師還要高一級。
比他一下子高了很多個級別……
這樣的人,出現在任何人的身上,黃軒奇都覺得自己能接受,但是周成這個逼在本科,那都是讀的啥書啊?
周成就說:“牛黃二兩,叫什么咱們以后隨便再論,要不現在先把急診手術搞了?”
牛黃二兩是典故,黃軒奇喜歡喝酒,但是就是二兩下肚之后,那牛皮吹起來,不接地氣,蠻隨和的一個人。
本科的時候,周成與黃軒奇的關系,可比董于亥要好太多。
黃軒奇聽了道,“我還是按照以前的叫法,喊你周總吧。”
“你這藏得真的好深啊,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總住院我靠。”
“等會兒我要去宿舍群和班級群里面吼一聲去。”
周成說:“敘舊的事情,等會兒吃飯的時候再講吧。”
“晚上一起去吃個宵夜。”
“你不厚道啊。你來了沙市,沒按照畢業時的約定打電話給我啊,我電話號碼一直沒換。“
黃軒奇則不好意思說:“老子手機被別人借走了,莫說是電話了,毛都沒留一根。”
當然,黃軒奇最為真實的想法還是,你自己都是住培,現在可能不知道去了哪里縣級醫院。
我打你電話寒磣你么?
“先不說了,小山,過來做一助,牛黃你先在旁邊看看。“周成直接給自己的老同學支走了。
主要是若不是這里認了親,說了這么多,他肯定就讓黃軒奇上手幫忙了,但現在,為了避嫌,還是把黃軒奇的機會給剝奪了。
“欸,好的。”劉小山馬上來幫忙。
周成也不多想,這脫位簡單。最主要是要有個助手。
周成先借力內收內旋了髖關節,一下,接著再順著外展外旋力牽拉。
就這么一下,病人的髖關節部位就聽到了咔的一聲。
這是復位成功的勝利聲音。
接著周成再次檢查了患者的活動度,伸直,內收,內旋,外展外旋。
活動度都是蠻好。
周成看了一眼黃軒奇,對劉小山道:“照一個片子。等會兒你負責把病人送出去。”
黃軒奇目瞪口呆,毫無防備。
被叫去幫忙的劉小山也是一臉懵逼,自己這幫忙幫的,這是幫了個寂寞哦?
都啥啊,二十秒沒到,自己都沒準備過來。
麻醉醫生聞言馬上站起來就說:“霍,好家伙,這才不過兩分鐘。“
“復位就搞完了,我麻醉打了足足有十幾多分鐘呢。”
“老師,辛苦了。”周成憨笑一聲。
然后就又對劉小山說:“小山,辛苦,等會兒我那邊的急診手術做完之后,咱們出去吃點宵夜。”
“周哥,我就不去了吧,我老婆今天過來了,所以。“劉小山是泌尿外科的研究生,來骨科輪轉的,而且他也知道,周成之所以喊上他,肯定只是客氣客氣。
而且時間不早了,他不愿意橫在周成和黃軒奇中間,反而讓周成和黃軒奇聊天聊得不開心。
懂事得很。
周成就對劉小山說:“那行,小山你早點回去休息,以后遇到這樣的特殊情況,可以提前講一聲,只要不是一個月三十天都是類似情況,我們也都能體諒。”
總住院沒其他權力,但是這個還是有的。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急診手術,除了有總住院值班,還有住院醫師的急診手術班,五個病區,一個病區一個手術班,基本就足夠打兩三臺急診手術的簡單配置了。
周成就和黃軒奇準備走過去另外一間急診手術室看一下,可是還沒走出這間手術室,周成的總住院電話就又響了。
周成接過一聽。
然后說:“牛黃,咱們暫時可能去不成宵夜了,又來了個急診,下肢開放性骨折的,估計要急診上臺做。”
“你跟我去看一下?”
另外一個急診手術間的手術,有楊弋風過來了,他只要過去確定一下楊弋風在臺上,就沒問題。
這是周成對楊弋風的信任,若是其他幾個總住院,可能周成還沒這么放心。
“可以啊,周總。”黃軒奇壓住了內心的波動,然后偏頭問:“等會兒,清創,能不能?”
周成點頭說:“咱們的關系,這是該的。”
等到周成確認了楊弋風出現在了另外一個急診手術間,并且上臺之后,周成就徹底對那個病人放心了。
黃軒奇在急診科走了一圈!
然后黃軒奇主動地把談話簽字病歷等事情全部包圓之后,兩個人就直接又趕來了手術室。
這是一臺下肢創傷的病人,而且麻醉醫生還是之前那個手術室給髖關節脫位做麻醉的麻醉醫生。
他一邊打麻醉,一邊說:“你們骨科今天可真是旺啊?”
周成點頭,玩笑著道:“這可能是覺得我不夠尊師重道,吃宵夜都忘記叫老師您了,所以被固定在這里了。所以這讓我們學會了一個道理,不能吃獨食。”
麻醉醫生聽了,轉頭說:“你這個年輕人很有意思啊?”
“你叫什么,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他年紀雖然比周成大,但也就是四十來歲,年齡差距只有十幾歲。
“周成,周朝的周,成功的成。”周成趕緊自報家門。
周成沒再叫別人。
打好了止血帶,周成就主動地要求抬腿,把消毒的機會讓給了黃軒奇。
與此同時,在消毒鋪巾了之后,周成又讓黃軒奇開始清創縫合!
他直接當起了一助,然后很注意自己的說話方式,一步一步地,把指導的語氣轉變成商量的語氣在引導著黃軒奇的操作。
麻醉師看到這,倒是多看了周成兩眼,瞬間來了精神。
他竟然還打了眼!之前還以為周成是個新手,最多就是能夠奉承幾下,懂點人情世故。
但是教學是作不得假的,那口說出來的東西,是要有層次感才行的。
不過聽了兩人的對話,他倒是知道了周成的身份,所以細致地聽著周成講話,
越聽反而有些佩服周成,有些地方理解之透徹,簡直連他這個搞麻醉快七八年的人都能聽得懂!
而且竟然和他在麻醉領域的一些東西互通,似乎是萬法歸宗的意思。
這周成的能力和境界,比傳聞中的更加恐怖啊?
舉重若輕。
信手拈來。
才四十多分鐘。
黃軒奇終于是開心地把脛前和脛后動脈、伴行的靜脈以及腘神經都分了出來!
黃軒奇都不敢確定這是自己做的。
非常開心地與周成討論道:“周總,這個病人的運氣也太好了,脛骨骨折的斷端就差錯開那么零點五厘米,就要截肢了啊?”
“截肢還不至于。”周成笑笑,暗說你這說得也太恐怖了,動不動就是骨科終末操作。
“剩下的操作還是你來吧,我不敢搞了。”黃軒奇望著那骨折的斷端藏在了腘神經和脛神經、腓淺腓深神經交雜之處!
主動放下了止血的電刀。
周成也不推辭,快速地接過了手,然后把拉鉤的位置讓給了黃軒奇。
耐心說:“來,你幫我把這塊肌肉拉開一下,對,就是這樣。”
“順便把這一條帶著神經的手套圈也帶上。”
“注意了,不要動!”
周成立刻眼疾手快地把分離出來的脛骨的遠端骨折緣!
從神經穿叢中抽了出來,險而又險地避過了所有的神經。
緊接著,周成左手拉住了病人的腳踝,只是微微用力一牽拉,那病人的腳就像是被施展了魔力一樣地自動回位旋轉起來,周成只是把遠端骨折緣輕輕往骨折近端一送。
兩端的骨折立刻復位,只留下一條不過幾個毫米的骨折線了。
旋轉移位似乎這一刻也完全復位了。
按照外科學骨科部分,患者的下肢骨折,只要不成角移位、短縮移位,長骨斷端能夠對接三分之一,就可以達到了功能復位的標準。
周成就這么短短的十幾秒時間,就已經超量完成了。
黃軒奇瞳孔微縮之際,還是不忘開口道;“牛逼,你是真的牛逼。你才是真的牛逼!“
牛黃二兩當即牛逼三連。
黃軒奇就通過周成這一手,哪里還不知道周成之前就是在故意讓給他動手的機會?
否則的話,這臺手術可能都做完了。
但其實啊,如果不是黃軒奇的話,這么簡單的清創,周成壓根就不想收進來。
又不會死人,去其他醫院慢慢清理吧。
周成就說:“那玩意兒你自己留著用吧。”
多年之后,再見故友,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從張正權那里學來的騷話張口即來。
“你幫我拿一下那個脊柱的肌肉組織撐開器,現在骨折斷端已經回位了,之前拉得神經和血管,都不需要再拉了,撐開器撐開后,你負責固定骨折的近端和遠端。我來打克氏針先臨時固定……“
有了之前的操作機會相讓,黃軒奇立刻照做。
撐開器很好地撐開了脛骨后肌群的肌肉,較好地暴露出了骨折斷端!
然后周成再說:“黃軒奇,你用左手負責固定脛骨的近側端,帶一點向外側的外旋力量,右手帶內旋內收的力量,牽拉骨折遠端。”
“力量不用過大,只要保持住骨折端不錯位,我打兩根克氏針臨時固定后。“
“你就可以開始上外固定支架了。”
黃軒奇頻頻點頭,照著周成地都做了,才最后反應過來,抬起頭看向了周成:“我?我打外固定支架?”
“怕什么,血管神經都暴露出來了,在看得見的情況下,外固定支架隨便打!“周成笑了笑,然后就快速地交叉打了兩根克氏針,將骨折斷端固定之后。
又道:“現在可以放開了,牛黃!”
“大哥,你來吧,這個逼,我用不動。”黃軒奇微微臉紅。
然后解釋:“我不會打外固定支架,之前在工作的地方,急診手術都沒我上臺的機會。“
“行!”周成也在大小醫院都待過,知道有些東西是無能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