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走向尾聲,周成都不再接到電話。
周成和蔡東凡已經可以下臺,剩下的事情,自由嚴駭涵等人收尾。出手術室時,蔡東凡第一時間沖到了周成身前,說:「小周,你先別沖動啊,這件事,你先不管。」
「醫院和科室自會把這件事處理清楚的,小鬼難纏!」
「你別忘了,咱們科室的雷仲教授,目前還是醫院的正式院長,在醫院里,還是能說上話的,醫院里還輪不到一些亂七八糟的人來做主。「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是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直屬教學醫院,暫時還不需要請外援,我們自己就能解決這件事,可以嗎?」
蔡東凡知道,周成但凡把這件事往安南那里說一嘴,什么狗屁電話,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別干,這話絕對會在半個小時內,原封不動地傳到剛剛講話的那個逼玩意兒耳朵里。
而且對方還會立刻恭恭敬敬地親自登門道歉。
但這沒必要,這于醫院不利。
正所謂,大佛易近,小鬼難纏!
再說了,即便周成與安南啥關系也沒有,作為知情周成做過什么,并且成為第一順位背鍋人的蔡東凡,也是知道,周成的人事權,在湘省內部,可能還真都沒辦法處理。要作處理,也只是表面處理。
最后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與國家人力資源部會出手,而且是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師父,我沒生氣,這有什么好生氣的。您放心吧,這件事,我不會往心里去的。「周成笑了笑,自然不會去告狀啥的。
然后周成看了看時間:「師父,時間也不早了,都快一點了,咱們一起去吃點?「
晚飯沒吃,連續作戰了足足十個小時,是該吃點了。
這沒辦法,不是周成實力不濟,而是實在,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特別是車禍這樣的外傷,一瞬間就能夠致命,但要康復過來,卻可能用年來計數。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不過了。走,咱們一起去吃點東西!」蔡東凡拍了拍周成肩膀,然后開始打電話,叫了一鍋羊肉湯。
這個季節,吃圍著火爐吃羊肉,再舒服不過了。
蔡東凡甚至都沒有打電話問丁長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情,于周成而言,不過就是換個地方工作而已。
而且,蔡東凡是不好親自打電話去解釋的。
就一點,蔡東凡就解釋不明白,為何周成到了沙市,蔡東凡電話必到,其他人打電話,周成就以在忙或者其他理由拒絕。
能來是人情,不來是本分。
已經知道周成的人情,是會給誰了,蔡東凡有嘴說不清,而且都是成年人,大家都心知肚明,真沒必要。
吃飯時,安若仍沒睡,說好了要等周成下臺的她做到了。不過她也知周成現在又累又餓,因此沒視頻叨擾,只是發著信息問候累不累餓不餓這樣的話。
「和女朋友發信息?」蔡東凡與周成坐定在了烤爐旁,問。
「嗯,師父,這次來沙市,就是來女朋友家過節日的,打算過年把人拐回家里去。」周成笑著,沒有隱瞞。
安若已經處于休假期,周成學期末后就會放假,從大學放假到周成家過年的二十九,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然后再趕回沙市過年,只是疲憊了些,但好在都不耽誤,陪同的時間也足夠!
只是周成現在還沒決定好到底是坐火車還是自駕,火車其實更快,四個小時就能到達,開車則六七個小時。
「辛苦你了,不好意思啊,小周。人數基數太多了,總有一些特別不幸的人,會面臨截肢甚至死亡等難題,一般人,一般的情況我也管不了。「
天那病人,我純屬憐憫,看不慣其他人的做派。今天自己卻化身成了與那些人的同道中人。「蔡東凡一邊說著,一邊給自己灌酒。
蔡東凡說的沒錯,今天的蔡東凡,與昨天那音外科的常教授并無半分區別。可周成沒這么想,人這一生,真正能夠抵達內心深處,當做身邊人的,就那么些許的,并無道理可言。
就好像是,父母兄弟,盡皆天定。來自血脈相連的樞紐,是任何道理都沒得講的。
人這一輩子,走走停停,總有一些在乎的非血緣關系的人,但也不會大度到把別人的父母當作自己的父母,或者把父母之外的人,當作真正的親生父母對待!
」師父。」周成攔了蔡東凡,說:「做個普通人,有什么不好的呢?沒那么多煩惱,自己沒有給自己套上道德枷鎖。」
「人力又窮,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能夠談論自己的理想與幸福。這樣的選擇題,以后還會面臨不少,問心無愧就是了。「
「索性學生這次,只是來探親。不管要幫誰不幫誰,也得看日程安排的。」周成如此勸著,硬生生地把蔡東凡要灌進去的酒給攔了下來。
「我就先喝一小口。過過癮!」蔡東凡瞪大小眼睛如此對周成說。
周成便有些尷尬地放了手,然后與蔡東凡共同舉杯……
下午,八點二十,雷仲接過電話之后,臉上布上了霾色。然后對自己的妻子說:「老婆,你先去家里吧,我再去拜訪幾個人。「
「都這么晚了,你還去哪里?消停著休息一下吧,你下午才從岳市手術回來。「旁邊的婦人說。
「幾個資歷很老的老同志,恐怕底蘊快升院士,都能越過我對我們骨科的人事權指手畫腳了。」雷仲陰陽怪氣著夸獎著。
婦人聞言一呆,然后馬上反應過來:「小周?「
「嗯!人事科的戴寧全,給周成打過了電話去,說要簽的合同臨時改為了院聘合同,然后候補編制。還有一個血管外科的臧林璐副教授,估計比二醫院的張教授更厲害了!「雷仲的語氣開始殺氣騰騰起來。
雷仲雖然是院長,在醫院里不敢一言堂,但是其他科室里的人,對骨科的人事還在耀武揚威,即便雷仲不是院長,也得去和他們說道說道。
「那我散步回去,你直接過去吧!好好談,別發火。」婦人非常懂事,也非常理解雷仲此刻的心情!
雷仲身為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院長,今年雖已卸任了骨科的大主任,但是先發展骨科,再發展醫院一直是雷仲的一種夢想。
若能夠把南湘南的名聲再保住和奪回來,這將是幾輩人的理想。
要揚名,需要靠的是實力,是人才,而不是人脈,不是省委里面的領導!
雷仲其實不特別明白那臧林珞家住何處,有什么身份,所以需要打聽一下,問得仔細之后,在樓下打了一個拜訪電話。
「臧教授,我是雷仲。臧教授此刻可在家?我正好路過,想問臧教授討一杯茶喝!」雷仲如此說。
可誰知道,電話另外一頭,立刻響起了臧林璐的聲音:「雷院長,實在不湊巧啊。我現在不在家里,而是在沙市八醫院門口。我這邊有一個人需要拜訪,雷院長能不能改日再來?」
「我一定會把事情處理完善與妥當,絕對不會給醫院帶來任何負面影響。也會取得骨科的周醫生原諒!」臧林璐非常精明,此刻已經是在道歉的路上了。
臧林璐一邊這么說著,旁邊還有兩個人專門在打電話,聯系問周成和蔡東凡到底去了哪里。
雷仲聞言,神色稍稍錯愕了一陣:「臧教授這是何意?「
我們骨科的周醫生,和臧教授有誤會?
「小誤會 ,一點小誤會,雷院長,給我一點時間,我馬上把這件事處理好!「臧林路僵硬著臉皮,暗罵自己實在嘴欠,罵人之前,從來都是做好了準備。
就少數幾次沒有查清事情真相,這一次就栽了。
MLGB的,這個周成到底怎么會有這么大來頭,臧林璐簡直驚呆了,知道情況后,連夜趕往沙市八醫院的門口吹冷風!
「臧教授,若是小周去了別處工作?這要怎么說呢?」雷仲也不說虛的,這么問。
「啊?這!」
「雷院長,這小周工作安排和選擇的事情,是他自由的選擇啊?這誰能說得清楚呢?」臧林璐吞咽了一口唾沫。
「我給臧教授三年時間,去拿一個省科技廳的二等獎,拿一個全國的科技進步三等獎。比小周稍次一等,這不算為難吧?「雷仲語氣平靜地說著。
臧林璐立刻把臉色憋成了豬肝色。
眾所周知,醫學領域的研究,容易發文章,但很難出實際的成果,基本上都快被人研究爛了,想要出點實際的東西,至少十年二十年往上。
除非是新的機遇出現,可機遇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
「雷院長,我都已經找小周來道歉了,還要我怎樣?」
「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滾蛋,有的是人可以接替你的位置。」
「當然,臧教授還有一個選擇,就是找到一個可以接替小周位置的人,這件事也可就此作罷!」
「無知者無畏!「雷仲毫不客氣地這么說著,并不是在和對方開玩笑的意思。
「雷院長好大的官威,什么年代了難道還要開文字獄這一套?說句話就要獲罪?「臧林璐開始冷語反擊。
「臧教授好伶俐的口牙。說話獲罪,倒不至于,但我身為院長,對院內的教授及副教授的職稱授予及手術量進行核查,這是份內之事吧?「
「臧教授,期待你能夠讓我大吃一驚,頂禮膜拜。」雷仲很不客氣地這么說著。
臧林璐在對面,臉色瞬間陰沉到了極致。
「雷院長,你要以權謀私,刻意針對嗎?」臧林璐開始慌張起來,有些東西,業內的人不給面子,那就是完全行不通的。雷仲不是普通人,更不是普通業內人!
「臧教授請放心,我會先自請清查我自己,然后再逐步放射到各個科室的。」
「現在正好是一個時機了。「雷仲如此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電話另外一頭,臧林璐的臉色好一陣變換不定啊。貌似,到現在看來,只是給周成道個歉,也不頂用啊,周成完全不用理會他,該去哪里去哪里!
該死的,這個周成,怎么背后會站著安家呢?而這種事,竟然是一點預兆都沒有。
估計雷仲并非因為今天的事情刻意針對他臧林璐,而是雷仲早就有盤算,正好借著如今衛生健康委員會大改之時,大刀闊斧地也要對內部動刀了!
這將是一個信號,臧林璐并不知道這個信號最終會走向如何,但不管怎么樣,這以后,估計會變天,趁著還有機會,早點把掃尾的屁股給擦干凈。
之前評職稱的文章、手術量、課題等,都必須要————清理掉痕跡才行。
這件事,越早去處理,對自己就越好。
想到這里,臧林路把叼著的煙屁股一扔:「走,回去了!「
「臧主任,這邊?不等了嗎?」
「沒意義了。」臧林璐非常冷靜地這么說道。
雷仲并沒有說,周成若能留下來,雷仲就不打算那么做,若是這件事與周成是否留院工作沒有關系,那么取得他的歉意,也就沒必要了。
自己只是說了一句話,一句 實話,干得了干,干不了就滾蛋!這話本身是沒問題的,放在哪里,哪個層面都沒問題。
與此同時,戴寧全仿若熱鍋上的螞蟻,抱頭亂竄著。
自從接到了雷仲的電話之后,他便有點慌了。
說到底,醫院里的人事權,院長還是在主管的。
現在,雷仲說要把人事科的編制精簡一下,而且還是專門給他電話!
這就不言而喻了。
人事科到底有多少編制,院長沒有決定權,但是有絕對的建議權。
剛剛,戴寧全打電話給給自己電話,讓自己給周成帶話的那個逼,已經是關機了。這里面的問題很大。
很明顯,自己成了那冒尖的一小撮,會很快就被雷仲摘了。
這一次,撞到了石頭上。
怎么辦?
戴寧全緊接著,又給自己的科長打了電話去。
人事科的科長,是戴寧全的直系上級,叫羅英山。
戴寧全電話接通后,羅英山第一時間就說:「戴主任,骨科周醫生的事情,我是完全不知情的,我這邊沒有任何通話記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自行解決吧!「
「羅!」戴寧全還要說話時,羅英山已經非常果斷地把電話掛了。
戴寧全沒死皮賴臉,只是還在盤算,到底還有什么人可以去過問,有了問題,就要解決問題,即便現在看起來如同一旁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