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都快醉了,這個人是個實習的嗎?
這是在手術室,病人全麻插管狀態下、只是休克低壓,并不是心跳驟停,有靜脈通道開放著,手術正在進行中,她說她要去叫老師,這時候還不快速補液?
你到底有沒有看過書啊?
在院內急救的所有過程,基本上都是在朝著當前的這么好的基礎設施靠攏,氣切、靜脈通道,現在都已經是現成的了!
聽到周成的話,她著急的回頭。
“腎上腺素,1mg,靜脈推注!快點!”周成加大了聲音,催促!
這聲音,才把她叫回來。
麻醉科的麻醉醫師,在手術過程中,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腎上腺素,都是常備的,而且,多巴胺和去甲腎,都在持續泵入狀態。
但現在,這種持續泵入,劑量不夠,必須要靜脈用藥!
“巡回,馬上加快靜脈輸液,膠體和晶體同時加壓輸注,把手術室的室溫調高至25攝氏度。”
“胡主任、墨主任,你們注意尋找腹部出血點。”周成一邊說著,一邊把位置讓開。
這個時候,病人突發休克,麻醉的上級醫師不在,必須要有一個人站出來。
墨友成和胡開化,都沒有站出來,那么周成就只能頂起來。
“器械,你下臺,去打電話聯系護士長,讓她馬上派人來支援,催血庫,必須送血漿制品與成血上來。”
“通知麻醉醫生,馬上來手術室,馬上抽血氣分析。”周成雙目,緊緊地盯著患者的生命體征。
目前,心跳很快,血壓很低,這絕對是超過了休克指數的。
周成正在看,是否有室速或者室顫。
雖然,手術室里面的休克急救,屬于麻醉科的范疇,但是這個麻醉醫生實在不靠譜,所以,他只能頂起來。
而,在院病人的搶救,是所有臨床科室的醫生,都有醫囑的權利的,在外科病房里,病人休克,就是外科醫生在承擔開醫囑的角色!!
“把手套脫了,衣服不管!”周成看著那器械護士,準備解開衣服,罵了一句。
對方這才把手套忙脫掉,然后走到手術室計時面板那邊,才去打電話。
周成把目光回到了監護儀上,然后冷靜的發號施令:“多巴胺20mg,靜脈推注!”
多巴胺可以靜脈推注,一般的劑量是20mg直接靜脈推注,也可以靜脈點滴治療。多巴胺靜脈點滴時,用量不同,它的作用也不同。多巴胺是一種神經傳導物質,它可以用來幫助細胞傳遞脈沖。
低劑量的多巴胺,可以相對選擇性地擴張內臟和腎動脈,可以用于對利尿劑無反應的患者,來增加腎血流量,維持腎小球的濾過率;也可以直接作用于腎小管,以達到利尿的作用。
中等劑量的多巴胺,可以增加心臟的腎上腺素受體的活性,加強心肌的收縮力。
大劑量的多巴胺可以引起廣泛的血管收縮,具有升壓的作用。
在恢復血容量的同時,加用大劑量的多巴胺,有效地可以讓血液保證重要器官供應。
巡回護士馬上應聲,去幫著麻醉科的醫生開始執行醫囑了。
與此同時,下臺了的器械護士一通電話后,去做血氣分析的麻醉醫生,匆匆趕來,臉都白了。
然后看到,周成正在緊盯著生命體征的監護儀看,而墨友成及胡開化兩個人則是趕緊在翻找著是否存在出血點。
“怎么樣了?”他趕緊問。
“現在患者的血壓稍微有所回升,但仍然很低,估計是血容量還是不足,之前血氣分析的結果怎樣?有沒有高鉀?”周成沒轉頭,看著心率已經升到了130,冷靜問。
還好的情況就是,血氧的水平暫時還正常,也就是說,末梢血運里面的血氧,暫時是不缺的,應該只是應激性的低血容量性休克,而不是其他的休克。
麻醉醫生看到了患者的高壓只有40,立刻是把靜脈泵入的去甲腎與多巴胺調節了劑量,然后說:“有輕微高鉀,準備胰島素加葡萄糖,靜脈滴注。”
“把復方氯化鈉先撤掉,換蘇打水。”
一邊說著,他趕緊去開始擠壓式地把掛著的全血,讓患者體內擠進去。
然后很快地接過了周成的指令:“腎上腺素,1mg,靜脈推注!”
巡回護士則趕緊重復:“12:14腎上腺素1mg,靜脈推注。”
器械護士開始記筆記。
墨友成和胡開化兩人抬頭:“腹腔內,沒有活動性出血情況。該扎掉的血管,我們都已經扎掉了。”
周成見患者的血壓又升了一點,就說:“應該是剛剛切開血腫的時候,大量的血液丟失,使得體內循環大量減少產生的應激。”
“麻醉老師,辛苦了。這個時候,要非常謹慎注意肺部水腫的情況。”
麻醉醫生來了,周成也就沒再越俎代庖,然后慢慢等到血壓高壓再升到了60mmHg以上后,才再次來到了手術臺上。
把手術繼續了下去。
這會兒,墨友成和胡開化兩人就沒敢再說話了,剛剛的情況,實在是嚇死人了,還好是周成第一時間站了出來,否則的話,那麻醉醫生一跑,這臺手術,絕對GG!
不過周成,是真的虎啊,連這樣的血腫都能切,雖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最大程度地減少了失血,但是無法發現的血管損傷,仍然是大量失血,導致了刺激。
使得患者臨近休克。
又過了一會兒,巡回護士與手術室的護士們幫忙,開辟了雙側靜脈通道后,雙邊開始輸血,患者的血壓才徹底穩定下來。
然后,麻醉醫生就開始對他的下級開始diss了:“你到底怎么想的,那個時候,你怎么能想著跑出去喊人呢?”
“你這是當逃兵,你跑了,病人怎么辦?誰來接受你的工作?”
“老師,我!”小姑娘這會兒都快哭了。
周成等人都沒說話,剛剛那個姑娘的表現,實在是太不專業了,興許是她真的嚇到了,但是作為一個醫生,如果怕這個的話,那就盡早轉行吧。
這個坎,必須要走過去。
在這之后,麻醉醫生不敢再往外走,再抽血氣分析等操作,都是讓他學生去送的,不敢離開麻醉臺半步!
時間緩緩流逝。
足足過了兩個多小時。
周成才終于是把所有的血管,都縫合完畢,然后再次仔細地檢查了一圈后,道:“墨主任,這個病人,要非常謹慎,再發心衰和血栓的情況,術后要常規抗凝。”
“雖然抗凝會失去一部分的血液,但是如果出現了血栓脫落,那么后果不堪設想。另外,因為休克,要極為小心腦水腫的情況,多請神經外科會診。”
“術后,更要定期的監測腦部CT。”
暫時的命,雖然救了下來,但如果后續的護理或者醫囑不當,很容易再出問題,如果術后出了問題,現在的手術做得再好,那也是無濟于事的。
人都沒了,手術再好,又有什么意義呢?
“知道了,周醫生,今天,幸虧你來了,否則的話,這臺手術,是真不好交待!”墨友成心有余悸地說。
他之前已經探查過全腹部,沒有發現血腫,他都關了腹部,仍然還有腹膜后血腫。
但是,即便是第一時間發現了,他也不敢去動這玩意兒。
他可沒周成這樣的本事,動了,就是死。
當然,不去動的話,任憑它存在,持續性失血,病人最后的預后,仍然是災難性的。
可以這么說,這個病人之所以能夠活下來,全靠了周成。
當時發生了休克的時候,周成不第一時間站出來,病人仍然是逃脫不掉這個死!
胡開化也說:“周成,今天實在是辛苦你了!我代表病人和家屬,對你表示感謝。”
周成聞言,看著現在的手術都已經結束,便才多問了一句:“胡主任,這個病人的傷勢很特殊,你們是怎么考慮到給我打電話的?”
周成會做血管手術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他也很少去主動操刀血管外科的手術,主要是專業不對口,怕出事兒。
目前知道的,也就只有楊弋風、盧彬等人。
遠在沙市的蔡東凡,也是知情的。
胡開化這才解釋說:“周醫生,是這樣的,我們本來是想請楊醫生來的,但是楊醫生臨時有事,實在來不了,不過他建議我問問你能不能下來。”
“他說啊,這臺手術不簡單,讓你來可能更好點。”
胡開化說到這,看到周成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他,意味深長的樣子。
便又忙解釋道:“嗯,周醫生,不忙您說,這個手術的患者啊,是我孩子的老師,她是一位很好的老師,只可惜啊,遇人不淑。”
“我孩子都畢業了好幾年了,但我們一直都念叨她的恩情啦,她家里的事情,我自然是不好多過問,但是這次受傷了,我也治好厚著臉皮去多問問。”
“我讓她母親親自去中醫醫院找您,也是無奈之舉,周醫生,您千萬別往心里去!”
胡開化這般解釋,倒是讓周成內心一暖。
世上自有真情在,胡開化能夠為自己的孩子的老師,動這么多心思,足以見得,這個老師,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的確,她的遭遇很值得同情,但也沒辦法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
手術結束后,胡開化就把周成拉到了一邊,然后掏出來了一個大大的信封,打算遞給周成。
還說道:“周醫生,這是我個人的心意,這個祖老師,的確是個值得尊敬的人,所以我就沒給她的家屬說這些。”
“如果是其他病人的話,我可能做不到這樣,但是,能幫忙的,也是一點心意,請您務必收下。”
胡開化也是會講話的,這個病人家里的確都這么不容易了,這時候還收這么大一筆飛刀費用,其實周成是有點心里糾結的。
不過,如果是胡開化私下里給的話,那周成好歹是能拿的。
周成打開信封,抽出來了幾張,然后遞了回去:“胡主任,這些我拿了,剩下的,您收回去吧,大家掙錢都不容易,如果你覺得祖老師為人好,你就去交到她的住院費用上。”
“心意和實際上的謝意,我都領了,我就先回去了啊!”
周成拿了五百。
主要是,飛刀不拿錢,這是破壞規矩的。
憑借知識收費,掙來的也是辛苦錢,不拿不合適,當然,全拿也可以,但是也沒有必要讓胡開化破費。
胡開化不可能幫助所有的病人,周成也是如此,就當是做件好事了吧。
胡開化自然還和周成推諉了一陣,不過周成仍然堅持,然后直接下到了地下停車場,連飯都沒吃,就與顧師傅一起回了常市。
到了常市后,周成就問顧師傅,車費多少。
顧師傅卻說:“周醫生,這車費啊,那胡主任已經給過了,我只負責給您送到您要到的目的地,其他的啊,周醫生您就不用管了。”
說話間,還真的是比較熟悉這會診的行情似的。
“那辛苦了啊,顧師傅。”周成也沒多說什么。
他從常市跑津市一趟,自己也不容易啊,累得一匹,然后就先去找了個地方吃飯。
正要去手術室的時候,盧彬主任打電話來了。
“周醫生,今天辛苦你了啊。是這樣的,前幾天那個急診的患者啊,已經是脫離了生命危險,如今正在ICU里面醒過來了,所以ICU那邊,希望我們能夠過去跑個會診。”
“因為手術是周醫生您做的嘛,所以,ICU的主任的意思是,讓周醫生您親自去做個會診,您覺得如何?”盧彬的話里話外,盡顯客氣。
周成聞言,眉頭一皺,他知道那個病人,是叫方渺渺。
“盧主任,這會診的事情?一定要我過去才行嗎?”周成反問了一句。
主要是,之前,徐凱然說的一句話,讓他心里感覺到了有點不舒服。盧彬這到底是把他定位成了個什么人。
說不得方渺渺是對是錯,但是,通過張正權那里得知的事情是,方渺渺不是第一個從車禍中被搶救出來的,卻是第一個到達醫院的!
這件事,讓周成的內心里如同有一根刺似的,膈應得有些難受!
盧彬聞言,語氣繼續討好了些:“周醫生,主要是,之前的手術,是你來動的,所以,ICU的主任覺得,讓你親自去看一眼,比較好。”
“你也知道,這樣的手術,之前幾乎從來沒有先例,我們過去,只怕是看不出來個所以然啊。甚至都沒有什么其他參考的標志。”
“周醫生,要不,我們一起去一趟?跟你一起學學,后面的話,估計就不用周醫生你麻煩了。”
周成聽到了這話,倒是不好再推辭了,這時候,如若再推辭的話,就顯得有點不通人情了,點了點頭,就說好。
然后,周成便與盧彬一起到了ICU的門口,可能是盧彬提前就打了電話,所以,周成到時,有很多人都在。
其中,也有方渺渺的家屬,牧音,看到了周成后,非常熱情地給周成道了謝,接著也沒多耽擱,一行人,包括牧音在內,都穿了隔離服,進到了ICU里面。
進到了里面后,女孩仍然全身都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
此刻神態,很是萎靡,嘴唇蒼白干枯,面無血色。嘴巴里的氣管插管雖然拔了,但仍然是在吸氧。
蓋著被子,努力地睜開著眼睛,嘴巴哆嗦地想要說些什么,但沒能開口。
“周醫生,患者現在的生命體征暫時還算比較穩定,就是這腿啊,基本上沒什么知覺。這要怎么搞啊?”ICU的主任很直接地問道。
周成就看了他一眼,先未答話,而是先探了一下患者的末梢血運,可以摸到足背動脈的搏動,雖然輕微,但還是觸摸得到的。
至于活動的話?
周成先主動地擰了擰腳踝附近的皮膚,患者毫無感覺,緊接著,周成又查了一下病理征,是陰性的。
這說明至少目前沒有神經系統的問題。
“神經修復,需要一定的時間。而且,神經縫合起來后,是否能夠恢復活動和感覺功能,是不一定的。”
“如果術后,神經功能未能恢復的話,那么會逐漸發生神經性的萎縮,但至少現在是有一個機會了。”
“如今,患者的血運是好的。接下來,就只能看神經修復的情況了,如果實在不行的話,那也很難再處理,看后期能不能再想辦法吧。”周成微微皺了皺眉,如此說道。
聽了這話,方渺渺的母親眉頭一皺,問:“周醫生,這個神經,還有可能長不好嗎?會不會是,手術過程中?”
周成聽到這話,心里暗暗一沉,回道:“神經離斷之后,再縫合,都會存在一定的功能缺失,這是現有醫療水平的一大限制。”
“肢體移植術,屬于一種姑息性的搶救方案,可以期待恢復部分功能,但也最好不要期待太高,想要完全恢復到正常雙下肢的運動和感覺功能。”
“那也是不現實的。”
“您是方渺渺的家屬吧?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該怎么給你解釋,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已經把能夠做的都做了,而且是已經盡力了。”
周成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問罪于自己,但是周成還是要把實情講清楚。
都截肢了,你還要像沒截肢那樣,完美的修復,那怎么可能?如果真要因為術后有并發癥或者后遺癥,來找我麻煩的話,那周成也無所謂,走正規的程序就好了。
牧音聞言,馬上說:“周醫生,您誤會了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周醫生您還有其他辦法的話,一定要請周醫生您和我們說明,只要渺渺的腿能夠好起來,我們是愿意冒險的。還請周醫生能夠多想想辦法,我們一定配合!”
牧音不傻,通過這兩日和朋友以及醫療界的人員接觸,基本上所有人都在說,這次渺渺的手術,算得上是一種奇跡了。
這樣的術式,不說全世界獨一無二,也絕對找不到幾例。
現在能夠保住雙腿,沒直接截肢掉,全是周成的功勞。
只是啊,人都是貪心的,貪心不足的情況下,自然是希望所有的功能都是保留得越是全面越好啊。
至于找周成麻煩的事情,她是不敢想的。
要找也是找盧彬他們的麻煩,在什么情況都沒搞明白的情況下,你截肢了,你能力到底行不行啊?
周成聞言,內心稍稍一動:“這個要看后續的恢復情況吧,現在的話,血運良好,神經修復還要等一段時間,到時候根據功能的殘留程度,我們再去討論后續的治療吧。”
“景主任,這個患者,術后的抗凝還有激素,還是要繼續地用幾天,直到術后七天之后,神經大抵是消腫后,可以酌情減量,然后再停。”
景主任,也就是ICU的主任,聞言忙說:“欸,好的,周醫生,這個病人啊,在我們科室里,住不了幾天了,過幾天就會轉到你們骨科去。”
“到時候周醫生您就可以親自來安排后續的診療計劃了。周醫生,您這技術,的確是高明啊!”
這不是商業互夸,而是真實的佩服,他在這里多少年了,從來沒聽說截肢后再移植上去的情況,聞所未聞。
但周成還是能夠做到,這就是高明。
查完房后,周成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必要來這一趟。
出了ICU后,周成又被方渺渺的媽媽,牧音給攔住了,先是再次道了謝,然后再私下里問了一些方渺渺的情況后,這才松了一口氣。
“周醫生,這次真的是辛苦你了,之前就一直想給你當面道謝來著,可一直都沒機會,所以,我和我先生打算請周醫生您吃個便飯,聊表謝意,請周醫生千萬不要推辭。”
“渺渺的后續治療,還希望周醫生您能多費心一下。”
俗話講,伸手不打笑臉人。
周成笑了笑:“飯就不吃了吧,做手術就是我的本職工作,不管是誰,遇到了這樣的情況,只要我有能力有時間的話,我都會去盡力幫忙的。”
“您的好意我收到了,謝謝你的好意。”說完,周成就要離開。
牧音見狀,繼續笑著說:“周醫生,這真就只是一頓便飯,不算是違規之類的?周醫生,這只是正常的人情走動,周醫生不要太客氣了。”
“方太太,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吃飯真不必了,不管吃不吃飯,我肯定都會盡我最大努力的。謝謝你的好意啊,我還有點事,對不住。”周成抱拳,然后離開。
有些人的飯可以吃,但有些人的飯是絕對沒那么好吃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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