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小心地把血管簡單分離出來一截,便看到,血管的走形,已然是離斷的節段狀態。
再回想起之前在ppt上看到的大體圖片,周成內心真的用家鄉話來形容了。
麻皮稀爛一條腿。
周成有些腦殼痛,操作稍稍中斷了一下。
在周成的對面,李玄德并未怪罪周成,而是內心一沉地說:“血管的狀態很是堪憂啊,可能我們之前對創面的估計,還是保守了。之前的滲血,并非從肌肉中滲出,而是這種血管段。”
血管狀態,并不是周成操作造成,反而,周成能夠如此麻利地將血管段從肌肉組織中找出來,就是很艱難的事情。
(注解:科普小試驗,家家戶戶都可以買到豬肉,豬肉的肌肉里有滋養血管的……)
“小周,要不要出去直接和家屬談截肢?”李玄德很快就把心思沉穩下來。
努力,他們做足了,從十點到凌晨的三點,五個小時的時間,都用來做清創、把里面的各種雜物都一一小心地剝離而出,把軟組織床給接好,而且還把比較大的血管也都請血管外科縫合了起來。
可有時候,努力并不一定就能夠得到很讓人滿意的結果,學會坦誠地面對一切災難,放過自己,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救贖。
人力有窮時,沒必要事事斤斤計較,即便這樣的事情,落在了自己的頭上,依然如此,為難他人的時候,自己未必開心,但別人一定是痛苦的。
周成知道這并非李玄德的本意,若他不想為了這個大學生,早就截肢算了。但是,既然努力都做到了現在這一步,大家也都熬夜了這么久,該努力地還是要努力一下的。
抬頭說:“李教授,再看看里面的具體情況吧,我這都還才剛開始。只是辛苦你們還要多熬一段時間了。”
李玄德笑笑,不在意:“反正都熬到這個時候了。”
話到這里,大家就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努力做出最后的掙扎。
然后,李玄德就又看到,周成把這細小地鑷子再往里送后,又是取出來了一節血管段,里面還血湖湖的,有血管壁破裂,透爛掉了。
不過周成仍沒放棄,繼續去從其他地方,再取了這樣的血管段組織出來。
這個被碾壓過的軟組織,真的觸目驚心啊,這里面的血管段,都被壓成了這樣,未免有些太可怕。
就在周成取出了三塊肌肉內的血管組織,依舊如此后。
李玄德覺得,還是自己先看開點,不要再讓周成為難為好:“小周,停止手術吧,我去跟家屬談,這個腿保不住了,保住了以后可能都廢掉了。”
認識到現代醫學的局限性,認知到人力有窮時,知道人的力量幾斤幾兩,是現代醫學一個必備的基本功。
李玄德覺得自己還是放過周成比較好,這樣的組織結構,且不說如何重建血運是難題,即便是重建了起來,依然是一條廢掉的腿,不可能有功能。
周成的能力和實力已經是達到了一個極限了,但這個極限,還無法逆轉目前的創傷造成的惡果,這就是活生生的、且殘酷的現實。
李玄德就是這一臺手術的最高掌控者,他有絕對的決議權。
這回,卻是周成伸手攔住了準備下臺的李玄德,說:“李教授,再等等,再看看,未必沒有辦法。”
周成的腦子在快速地轉動,而后又問:“李教授?這個病人,術前有沒有談過會在健側肢體,作切口的可能性啊?”
李玄德下臺的動作一滯,略有不解問:“小周,你想怎么做?”
作為魔都交大附屬仁濟醫院的骨科大主任,創傷外科的主任,想把仁濟醫院的骨科實力帶起來,是他的目標,但同樣的,作為大主任該有的擔當和魄力,李玄德是不缺的。
他沒有親自和家屬面談,但是他可以授意人去談,可要先知道周成的具體思路。
“健側肢體,存在著豐富的血運循環,即便是我取了幾條動脈血管,仍然能夠通過重建側支循環,來達到提供血運的程度。”
“而我們取出來的這些滋養動脈,便可作為患側肌肉間的血管床,提供動脈所用。并不會影響到患者健側的情況,是最好的滋養動脈替代物。”在術中,話不能太多,但意思得表達貼切。
周成因此只說了一半,留了一半白。
可李玄德教授是什么樣的人,立刻就聽懂了周成的意思,血管移植術,而且還是滋養動脈移植術,同樣,這也是肌肉內血管重建術。
血管動脈移植術,是血管縫合和切斷的聯合體,也是變種,重建術依然如此。只是,血管外科大多實施的手術,是大血管的,無暇顧及到小動脈。
這樣的手術,原理上并不難,但是這么細小的動脈,找到就極為困難,要找到完整的解剖結構,需要非常耐心的事情,移植過程,更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這么高難度的術式,這是人能夠想象得到的,但是是人能夠完成的么?
修一棟直達太空的高樓,長城貼瓷磚,挑沙填海,理論上是可能成立的,但是工程量很大,而且還需要很細致的微操作。
周成說話時,站在周成正對面的那個總住院的手,抖了一下。著實是被周成的想法給嚇到了。
眼珠子有點外凸而出,莫名其妙地吸了吸鼻子,然后馬上回過神,緊了緊雙手,仔細看向手術的術野,生怕自己剛剛的多余活動,造成了難以回轉的損傷。
李玄德好在是久經沙場的人,也是見過很多世面,于是轉頭看向了總住院,問:“小付,這個有談過嗎?”
總住院名叫付強學,他的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了兩圈:“沒針對性地談,但是,我和家屬說過,不排除會在健側開口取骨做植骨術以及取肌腱做肌腱的移植術。”
“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再出去談。”
這是付強學根本不敢想象的手術方式,他能如此料事如神?
周成現在提出來的操作,是理論之內,操作之外,不可能完成的手術術式,他是神仙么?能預料到。
“那你等會兒先出去說一聲!”
“小周,我們先來做一條肌肉的,試驗一下可能性和可操作性。這一條,先從哪里取比較合適呢?”李玄德馬上又做了決定。
他是教授級別的醫生,這個病人送來的時候沒有直系親屬做家屬,病情緊急,因此是總值班下達了馬上手術的命令。在遇到了難以處理的操作時,他是有一定程度的先斬后奏權的。
不然的話,萬一這個病人的家屬沒到,該怎么辦?自然,這時候不出去談,還是不愿意給病人家屬太多的期望,免得到時候失望更大。情緒波動劇烈。
周成懂了李玄德教授的意思,這種事情,能做就做,不能做拉倒。
既然你有這樣的想法,那我們就先試試,如果能夠成立的話,那么就去和家屬談,不能做到的話,直接從大腿這里截肢,砍了保命!
周成也沒猶豫地就說:“李教授,要不這樣吧,這個病人的沖撞力量應該是前方,因此后方的股二頭肌內的滋養血管,可能還是比較完整的。”
“我們先取里面的一條,作重建試探一下。”
先取患側的試驗操作的可行性,取的是截肢范圍以下的,并不會對患者造成多余的傷口。周成自然也不會為難李玄德。
“這樣最好了。”李玄德深吸一口氣。
如果腿沒保住,然后健側還被切了一刀,是不太那么好對病人的家屬解釋,雖然也可以解釋,是為了保肢努力,但能夠避免,盡量避免。
患者的損傷是毀損性的,股四頭肌幾乎稀爛,這是被休整后的,因此股骨后方的股二頭肌,已經自然而然地暴露了出來。
被股骨的骨折碎片有所切割,暫時還沒有縫合。因為上段的血管被夾閉,所以滲血不多,但也有少量的側支循環滲血而出。
周成找到了股二頭肌的其中一支后,并未著急于取血管,而是先仔細地整理和回憶了一遍解剖后,特別是那種開創性的解剖理論后,才深吸了一口氣。
說:“辛苦把尖刀給我。”
周成進入到了狀態,全神貫注,并未再特意去注意稱呼這些,他必須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手上與手術的安排上。
沒人在意周成吩咐中沒有冠稱呼,李玄德教授親自把尖刀的刀柄遞給了周成手上,周成一握,然后從斷端的位置,小心地調動了一下,刀尖相向上。
他要先找到完成的滋養動脈,而且滋養動脈很細,刀尖向下容易傷及,這個時候,控制好每一種變量因素,都會增加成功率,雖然一個操作不多。
不過若是累積下來,得到的提升就非常可觀了。
周成沒花費太長時間,大概一分鐘,就找到了滋養層的動脈,李玄德教授知道有這么一條滋養動脈存在,但是,他平日里找,都是根據動脈的走形,從大動脈到小動脈這么找的。
像周成這般,直接挑開肌肉找的方式,從來沒有挑戰過。
因此也覺得頗為震撼,覺得,手術若是達到了精細級別,原來還能夠到如此讓人驚喜且頭皮發麻的形式。
肯定不能一刀切開,周成小心地把比毛線直徑還要稍微小一些的滋養血管小心暴露后,并未敢用血管鉗直接夾住,而是剪了一只無菌手套,用以套起來,然后交給了總住院手里。
付強學小心翼翼地捏住了橡皮帶的兩端,絲毫不敢用力,這脆弱的血管,他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連它媽媽都被撤翻……
血管其實是很脆的。
周成然后用尖刀小心翼翼地根據血管的走線,繼續往里面走。這都不叫走向了,而是走線。
滋養血管,不如大血管那么解剖層次清楚,小型的枝丫狀,幾乎肉眼難見的血管更是爬滿在了血管腔狀周圍,很容易就會被拉斷。
但是,周成的刀,總是會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們。
眾人都不敢說話,就連李玄德教授此刻的眼神也是極為專注,暗暗屏住呼吸,一為周成擔心,二是內心暗自琢磨周成這么做的原理在哪里?
再繼續探,大概是探到了一定的長度后,周成破開的口子長度大概有六個厘米左右。
這回,周成選擇夾閉了近端血管,然后,周成還沒有用尖刀將其剪斷,而是選擇繼續慢慢地剝離滋養血管層的的枝丫處。
周成的這個操作一動的時候,即便是剛剛看了周成找滋養動脈操作的李玄德的那個人,仍然是頭皮陣陣發麻起來。
如果說在尖刀上跳舞是一種藝術的話,那么現在周成用尖刀找這種滋養動脈的分支的過程,也就是一種藝術。
看起來都有點提心吊膽,不可思議,為周成的操作擔心。
可周成的手,卻如同一塊被定住在空中的石頭,穩得很,沒有上下側方的抖動,只是非常細致地順著枝丫的走形在走。
大概進了兩厘米,周成才把枝丫給用尖刀剔斷。
嗯,這么小的血管,直接剔斷,絲毫不影響,隨便剔都可以,止血的操作都不用。
一支,兩支,大家都逐漸習慣了……
腦子里會了,但蠢蠢欲動的手卻在問你到底在想什么。
足足十幾分鐘過去,周成才小心翼翼地挑開了這么一條滋養動脈出來,枝丫都在,走形相對頗為完整。
而后,周成就把這“不知道從哪里找到的血管”搬運到了之前的肌肉床上,正當李玄德教授要問,周成接下來要怎么做時。
赫然看到,周成不知道什么用尖端極為細小的鑷子把一根絲線送了過來,送過來后,周成才用細小的針將血管給縫了一針,只穿過,沒打結。
剛剛是怎么發生的?
大家都沒看清楚。
然后,再看到,周成雙手捏住了線的兩端,不讓線打結,也不讓纏繞地,其中一只手輕輕用力一拉。
瞬間,這帶著枝丫的滋養血管,竟然就鉆進了洞里面,而且,周成的選擇恰到好處的就是,他拉線的那一端,是管腔比較大的,屬于順毛捋一般的,把滋養血管都塞進了原來周成取的那條滋養動脈的腔隙里面去。
這般后,周成又是把剛取的滋養動脈的另外一端用一條線,小心翼翼地扎了起來,把線留在了外面,方便等會兒的拉動。
“呼!”全神貫注做完這些事后,周成才舒了一口氣。
說:“李教授,我接下來把這段滋養動脈縫合到血管上,如果是通暢了的話,那么,這條肌肉的血管重建,算是基本做好了。”
李玄德愣了愣,周成看似說得隨意,但是實際上,幾乎是不可能重復的,他的功力,暫時都還沒到這樣的程度啊:“分支不進行縫合嗎?”
周成搖了搖頭:“并不用,滋養動脈的動脈血流,管腔極小,血容量其實相當有限,而且,就算是從分支滲出來的血液,也大多分布在了肌肉層里面去了。”
“血液里的豐富組織會促進血管重建,一定程度的血液到了肌肉組織里后,會一定程度地形成血凝塊,血凝塊組建血栓物質,會堵住血管的分支。”
“并且,血栓的直徑相當小,就算是返流進了血液循環,造成的反應也是相當有限,我們術后會常規半量抗凝,完全不擔心。”
“并且,血液流動之后,組織有一定的供血,供血后,便會形成新的側支循環或者毛細血管網。肌肉組織自行建立的這種毛細血管網,會更加適合它自己。”
“并且,因為初始的血運與肌肉間的交流并不大,這樣相當于是一定程度地延遲了再灌既損傷的時長,我們都知道,再灌既損傷,其實就是壞死的肌肉組織內的分解物,超出了代謝的限制。”
“我們……”
臥槽!
周成是真的絕了,他的操作,并不是臨時起意的,而且,他所說的這些理論,其實都是內外科的常見理論,只是把這些拆解得很細致了,理論基本上能考慮的,都考慮完全了。
解釋完,周成就開始縫合近端了,近端的縫合,就相對可以比較隨意了,所以周成就選了一條肌肉還算比較好的滋養動脈,切斷之后,把血運嫁接了過來。
這么縫合完后,這一條肌肉床,仍然沒有完全保證好,而是還要看到底通不通。
通不通得放開大血管。
不過,在放開的時候,還得把這根滋養動脈發出的小動脈的更遠端給夾閉,以免出血嚴重。
就在一切準備都做好之后,李玄德教授等人基本都無視了周成快速縫合血管的事情,只是覺得這樣的操作,對周成來講,是毛毛雨的事情。
即便它看起來就很難。
但人的見識增長后,便會見怪不怪,說:“我放開近端的血管鉗了啊。”
“嗯!辛苦。”周成慢慢點了點頭,稍微收了心神,開始慢慢休息。
趁著一切的機會養神,是手術醫生必須要做的事情,不然的話,真的會猝死和累死。
李玄德慢慢放開了血管鉗,血管立刻充盈起來。
只是,因為是滋養動脈,足足過了十幾秒,才有血運緩緩地從滋養動脈的另外一面斷端滲出。
量很少,血很紅。
外科醫生見了血,是非常歡喜的事情。
“這樣就算成了?”李玄德面色一喜。問。
周成點了點頭:“我們雖然沒有封閉滋養血管層的分支斷端,但是,滋養動脈斷端滲出來的血運卻會自然而然地通過內部的通道分布至打磨過后的肌肉床。”
“因此會在一定程度上的保證一部分的肌肉細胞不會發生壞死,部分壞死的肌肉組織,被血液內到達的吞噬細胞分解后,反而會成為有活性細胞的營養。”
聽到這話,總住院付強學就忍不住開口插斷了:“腫瘤的加強活性理論體系?成纖維細胞的生理特性?”
付強學作為新星的總住院,自然看過的文獻很多,而作為骨科最熱門的腫瘤理論的文章,自然也是要讀不少的,這樣才能夠更容易地拿到面上課題。
周成點了點頭:“付老師說得對,不過我覺得不僅僅只局限于腫瘤與成纖維細胞,肌肉細胞,也是能夠有這樣的驅向的。”
這是屬于病理生理的內容,周成一下子又把理論跨越到了這一步,是真的讓人震驚。
知識面廣且透,操作十分精細到駭人聽聞,這還有什么可說的?證明周成的知識儲備和知識池,真的已經到了一定層次。
要說服懂行的人,外行的理論和單純的民科理論,是不夠的。
李玄德深吸一口氣,而后說:“小付,你去外面,給病人的家屬談一下。”
“小周,我們繼續還是你稍微休息一下?”
別看剛剛周成的操作,不算大刀闊斧,但是實則慢操作,驚喜操作,是很費力氣的,也耗費心力。
但是李玄德不知道的是,周成其實已經非常成熟了,因此習慣性如此,就還好,他已經有很久都沒這么動刀過了。
在做骨折手術和關節手術的時候,壓根就不需要注意這么多的細節。
手術于是很快就繼續了下去……
有了之前的試驗,而且還是成功的試驗,因此,在手術中途,大家又把健側消毒后重新鋪單。
然后,李玄德就發現,周成在取腱側滋養血管的時候,比患側取滋養動脈血管的操作,更加絲滑一些,因為表面上的時間,就至少節省了足足三分之一。
興許是看到了李玄德和他身邊的副教授的愕然目光,周成就解釋:“股四頭肌是我接觸得比較多的肌肉,而且屬于表層,又是健側,所以取的時候沒有很多負擔。”
肯定是的啊,健側的肌肉都是好的,取點滋養動脈算什么,把肌肉全切了也沒關系,自然沒心理負擔。
李玄德就默不作聲了。
他身邊的那位副教授就稍微笑笑說:“小周老師,難怪劉志斌教授和李主任非要把你請來。”
“真是讓我們大開了眼界啊,如果每一個毀損傷的患者,都能夠遇到小周你這樣的醫生的話?”
說到這,他又搖搖頭:“那就是太多人的運氣都太好了。”
這種吹噓的話,周成并沒往心里去:“老師,您過譽了。”
解凡副教授忙自我介紹:“我姓解,就是解答的解同字。讀xie!”
周成沒回,他繼續沉入到了手術中去……
等付強學談話回來后,還帶回來了一張新的手術風險知情同意單。夾進病歷本里面后,重新洗手,才上臺來,認認真真地站在了周成的對面,仔細地看著手術的術野。
時間緩緩流逝……
足足六點多,周成才把足足十幾條肌肉的動脈重建給做完。
這般后,周成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手有點發酸了,下臺的時候,步子也是有點兒晃動。
與他一起下臺的李玄德忙上前一步,用肩膀抵住了周成的后背,眼神閃爍問:“小周,要不要來一瓶糖水?”
同時開始對麻醉醫生使眼色,長達三個小時,絲毫不懈怠不中斷的高強度手術,是鋼也得軟。
“不用,謝謝李教授。我等會兒自己出去嗦碗粉就好了。”周成回道。
李玄德一時間沒明白周成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才說:“對,都忘記小周你是湘省的了,沙市是比較流行吃米粉,不過魔都這邊,我也不知道哪里有正宗的米粉。”
“圓粉都蠻少見,但是面食很多,咱們一起出去吃點吧。”
周成也沒假裝客氣,此刻他非常需要進食,這個點,累了半個晚上,早就餓了。
李玄德并未把周成帶去見家屬,他也只是在門口給家屬帶去了這么一個好消息后,就可以看到,門口的一對看起來家境頗為不錯的夫婦差點下跪。
對著李玄德千恩萬謝,好在是李玄德眼疾手快,將他們扶了起來。說:“我們自當盡力,還得看后面的康復情況,而且這才是第一次的手術,后面還有很多硬戰要打的。”
但是,雖然李玄德這么說,但是他們早就知道自己的兒子的腿,之前爛的簡直難以想象,這樣的腿,能夠保住,是超出了他們的思維的。
其實也是這樣。
李玄德并沒多停留,就走進來,重新與周成碰上了,說:“小周,剛剛沒帶你出去面家屬,他們道謝的話都被我聽了,你不會怪我吧?”
周成一愣,忙搖頭,笑道:“怎么會呢?李教授?”
一個人的能力和實力,并不是被別人道謝或者奉承來體現的,而是看自己做了什么,有沒有有利于他人。
因為要聽奉承的話,或者感謝的話,有錢可以請一堆演員。
李玄德而后才解釋說:“這個學生的家境不錯,而且他的父母貌似是其他城市的公司高管,屬于不缺錢的。他們懂得比較多,如果知道了是你在主刀。”
“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造成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希望小周你不要介意。”
“而且我估計,他們可能是暗地里托了熟人,把他們兒子的照片和傷勢看了很多醫院的醫生,得到的答桉并不如意,所以才這么激動的。”
周成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結,于是便沒接過來,只是回以憨笑。
然后周成就與李玄德走到了樓下的更衣室,現在是早上六點多,地上的洗手衣丟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都沒歸攏到桶里面去。也沒人。
所以,李玄德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就準備好了的,又給周成塞了一個信封,進了他的巷子里去。
周成要轉頭說什么的時候,李玄德教授就說:“很少,但是是規矩。我不能破了這個規矩。”
“而且沒有你,這臺手術的確是拿不下來,你不是我們醫院的人,站臺費你一分拿不到,但是這臺手術的手術費用,卻不低,這是你應該拿的。”
“這本是準備給劉志斌教授的,但是劉教授也覺得拿不下來。”
“你能拿,是本事。是有點少。但是我們醫院原則上是不接受外院的會診手術的,所以,能夠給的就這么多。”
仁濟醫院屬于大型的教學醫院,醫院是不允許你請外院的人來做會診手術的,免得丟人,只會讓自己醫院里的人,更加提升自己的能力和素質。
但是,這只是原則上,該請的時候,還是要請的。
李玄德并沒有走正規的會診申請途徑,所以申請不到。
周成想了一下,還是退回來了:“李教授,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合適。”
講課的錢,可以拿,這是光明正大的。但是這種不太正規的申請會診手術的錢,有騷氣,拿不得的。
李玄德愣了愣,也沒繼續堅持,只是說:“那行吧,下次邀請你來講課的時候,一起給你,規矩你不能壞,我也不能壞。不然別人還覺得我李玄德不太懂事。”
“小周啊,你可真是讓人覺得意外呢。我覺得我的決定是沒錯的。”
周成聞言又轉頭看向了李玄德:“李教授,您的意思是?”
“不好明說。不說這個了,我們一起去吃早餐吧!”李玄德莫名其妙地道。
周成覺得李玄德肯定是話里有話,而且很有可能與昨天薛修德教授與他講的那件事有關聯,但是,這種事周成也不好主動再問,只能是默默地藏在了心里。
隨意地笑了笑,覺得也能理解,如果這些教授們,都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一團和氣的話,沒有相互競爭,全都是聽從景觀星教授的統籌安排。
那怎么可能呢?
真正的良性競爭,不是過家家,更不是兒戲,沒有好壞與對錯之分,只看各自的立場。
吃過粉,周成又被安排送到了魔都九院。
期間,李玄德教授還特意多次打了幾個電話,專門給周成道歉。說是辛苦,而且影響到了他的休息時間。
并且還對周成說了病人的轉歸,目前在ICU里面,生命體征頗為平穩,創面恢復也可以,后續肌肉組織活下來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二期要進行肌腱修復或者其他,還希望周成能夠再來參與。
周成應了下來,這是李玄德教授給他發出來的邀請,也是給面子了。
回到科室后,周成能夠做的事情,依然不多,找病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找得到的,倒是。
陳勝武很快就又找上了周成,說:“周成哥,我現在科室里的任務都被我老師交接出去了,老師說你在九院的這段時間,我就全程跟著你靜下心來學習。”
“然后等你認為我還算可以的時候,就安排我去地級市醫院里面去歷練。正式地開展臨床課題。”
周成笑笑說:“我們相互學習吧。我肯定也會遇到一些自己不太明白的盲區,也會直接來問你的。”
“今天我們組有手術安排嗎?”
“有,但是都是感染術后的。老師說,這種復雜的病例的話,還是給古忠良副教授和申德德哥來練手,周成你的手術,統一放在下周安排。”
“這里是教學醫院,除了要進行新的臨床課題之外,培養教授和下級醫生,甚至是對實習生與研究生進行帶教,也是逃不掉的事情。”陳勝武對周成細細解釋。
這才是很自然的,如果全世界都圍著一個人轉,那這就不叫魔都九院了。薛修德教授是要開展新的臨床課題,也能統籌安排,但不可能為了一個人,就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都匯聚而來。
“那就是,我把你帶得,都變成了閑人了咯?”周成開了個玩笑。
陳勝武忙擺手:“不不不,周成哥,我是要跟你學習了。你看我是先把所有的理論都看完,然后再上手,還是先精專研于一道?”
周成感慨,像陳勝武這樣的魔都交大的研究生,資質都是不錯的,早就有了自己的學習習慣和學習的思路,就算沒有他帶,肯定也是能夠在長時間的浸淫中,學習到手的,只是快慢問題。
只是周成還沒模擬好怎么快速地把陳勝武帶出來的方式,所以,他得明天才能給陳勝武教學學習的思路和安排。
就說:“既然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就先玩一天吧。”
“也不著急,努力放好自己的心態才行。”周成自己也有點累,他得去補個回籠覺,不然的話,真的猝死。
別到時候上了新聞,那可就不合適了。
勞逸結合,還是很有必要的,如果今天薛修德教授非要他上手術,反而會讓周成覺得有些緊張。
陳勝武這好不容易燃起來的熱情,被周成稍微澆滅了一丟丟。
不過,看到周成的眼神真摯,他也沒懷疑,說:“行,周成哥你想出去玩嗎?魔都可以玩的地方,還是不少的。”
這么說著,陳勝武還吸了吸鼻子,一副你懂的表情。
我嬲你的,周成愣了愣,看了陳勝武一眼,你是怕新聞不夠多吧?
沒繼續往這個話題上深入下去……
找了個借口,回了家,周成就開啟了非人類的模擬思路。
攜帶初始材料:骨折手法復位術(完美——重新定義)、小切口切開復位內固定術(完美——世界定義)。
模擬目標:對陳勝武進行教學。
模擬開始。
你如今已經有了一定的手術權限與學術地位,也有了一定的影響力。你擁有了第一個帶教的對象。
你開始了填鴨式的教學,一個月后,你的帶教對象頗有收獲,但進展頗為緩慢。但已經是可以開展一些簡單的骨折手法復位了。
三個月之后,你的帶教對象對骨折手法復位有了一定的領悟,但仍未精通。你覺得他的資質實在是有限,于是你開始做出了一些變通……
MMP,我在魔都總共待的時間還不過半年,我哪里有那么多時間和你玩?
周成開始了自己的騷思路。
你吩咐你的小伙伴,成功的在半個月之內拐走了你帶教對象的對象之后,他沉淪了足足三天,才終于得知了罪魁禍首……
在上演了一番比較老套的經典反串侮辱之后,終于,你的帶教對象開始爆發了,以碾壓你的小伙伴為目標,開始了‘莫欺少年窮’的模式。
四個月后,他日夜學習,全天候地進行著學習,終于有所領悟,體會到了其中的一部分精髓,開始接手復雜的骨折手法復位。如此進展,令你都頗為詫異。
半年之后,他的學習進度已經能夠常規開展常見的骨折手法,但是,他突然發現,即便自己學成了手法復位后,仍然不是你小伙伴的對手。
于是,他就放棄了、重新換了一個女朋友,并且開始醉心于學業,然后去工作了,你的事業頗為順遂……
五年之后,你成功地成為了碩士生導師……
模擬結束,未能達成目標。
模擬評價:非人哉。
獲得技能:花樣的帶教經驗(入門)。
好吧。
這個騷操作失敗了。不過還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技能,倒是有點,意外。
看來陳勝武不算是個情種。
但是,通過這次的模擬,至少知道了,陳勝武的女朋友,是他的一個潛在激動力量。而且,通過今天與陳勝武的對話,知道陳勝武,其實也不是個特別正經的人。
教人比自己學習難啊。
于是。
休息了一會兒后。
周成重新整理思路。
周成又開始了另外一次的模擬。
攜帶的初始技能沒變,模擬的目標也沒有發生改變,但是思路,再次轉換了。
模擬開始!
你查到了你帶教對象的一些不正經秘密。而且很快他被傳訊了。
當他得知自己有可能被退學、有可能社死的消息之后,他開始打算求助于導師,但是導師卻表示,這種事情,他無能為力。
他知道自己必須要表現出足夠的價值,于是開始奮發圖強起來!
這是不是有點滅絕人性了啊?
不過反正是模擬,就當是試錯了吧。
每個人都會有一種核心的潛在驅動力。
一個月之后,你的帶教對象,沉迷于學習,很快就領略到了手法復位的要領。進展迅速……
三個月之后,他終于是可以常規開展常見的骨折手法復位,被他老師遣派去擔任了新課題的臨床試驗操作者的任務,他仍然惴惴不安,潛心學習,潛心向你求教。
半年之后,你發現他已經完全掌握了要領,開始獨立且熟練的實施手法復位……
人還是要被逼一下啊,你不逼,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潛力。
只是,看到這,周成猶豫起來。
方法是有了,但是真正操作起來,對陳勝武的傷害又有點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