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講課,就變得順遂了許多。
也因為之前許教授和劉奕平懟起來的事件,差點就如同野馬掙脫了韁繩,其他人也怕再鬧出是非,所以,也不敢再搞什么事情了。
在董河走下來換下一個講者的間隙,羅云才終于抽得了空隙,問周成:“你剛剛為什么不自己講?而要讓我講?”
羅云心里其實已經有答桉,只是他想聽聽,周成到底是作什么想法。
周成笑了笑,回說:“羅老師,您說肯定比我說合適些。也有份量些,我即便是舉了手,想要說話,祝教授也未必會點名叫我。”
“但您不一樣,您是劉教授的師弟,也是曾院士的學生,祝教授不會不點你的名。”
“而且由您出面來當這個和事老,劉教授的心里也能理解一些,不然的話,其他人再出口相勸,可能在劉教授心里是有偏幫。”
“之所以會出現這一場誤會,我覺得和董河教授故意隱瞞與羅老師您之前告訴給我的客觀事實有關系!”
周成并沒有進行深入地分析。
但羅云已經是聽懂了周成的心思了,周成說得沒錯,羅云他站出來說剛剛這番話,是最合適的人選。
周成能夠想到這一點,就證明他在思考,他已經在慢慢成長。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
董河的本來目的就是為了把曾老拉下水,以惡心祝錦山!
牽涉到了曾老,作為學生的劉奕平教授和羅云不可能不出面!
羅云接著又問:“那你是如何想出來膝關節融合術作為膝關節表面置換術過度手術這一點的?”
膝關節融合術,以前是作為抗感染治療的終末期手術,什么叫終末手術?
就好比,截肢于創傷而言,就是終末性質的手術,是無法逆轉的手術!
膝關節融合術,就是以失去膝關節的所有活動度為代價——
而周成提出來的治療方桉,其實是劍走偏鋒了!
膝關節融合術后再斷——膝關節表面置換術,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創傷性質的手術。
這在衛生法規上有明文規定,不得以非治療的目的,進行骨延長、骨折等手術。
通俗來講,做增高術,是違法的。
畢竟增長身高,是非治療目的的,這樣的手術如果普及開展,會增加不必要的死亡率和花費,完全沒必要,所以全面禁止了。
但是呢,在這個手術中,周成提出來的斷骨膝關節表面置換術,就完全是另外一種性質了。
骨延長術,因以前打掉了不下二十個教授級別的人物,發現一起,嚴肅處理一起,當前,仍然有很多教授將其視為禁忌物,不去提,不去想,也不愿意去碰。
但實際上,這也是一種一刀切的做法。
就如佛家中一句話,如果強行切斷執念,只為成佛,也是一種執念。
手術存在的本身并無對錯,只是看如何去用!
在周成提出這樣的手術方式之前,基本上不會有人去想起來關節融合術后,還要再斷行膝關節置換術來恢復關節活動度功能的事情。
因為,膝關節融合導致的關節僵硬,其實與一般意義上的膝關節僵硬,是不一樣的!
沒人想,自然沒人做。
沒人做,當然就難了啦。
膝關節融合術后,除了有骨性僵硬,還有軟組織的僵硬,這該如何解決,可是一大難題!
羅云說起來說得是簡單,但那句話完全就是為了吹逼,吹逼的目的是為了把之前的話題給斷掉,僅此而已。
周成就說:“羅老師。我就突然想到了這一點。”
周成自然不好說,他在之前模擬的過程中,就遇到了類似的經歷。
他在進行II級手術模擬的過程中,是軟組織副本,其中涉及到的關節僵硬病人,自然不少。關節僵硬可分為骨性僵硬和軟組織僵硬,軟組織僵硬,周成是想方設法地處理過了。
只是骨性僵硬,他對其頗為無奈,還在模擬的過程中,出現了醫療糾紛,在總結模擬思路的時候,周成才想出來了這么一個解決辦法。
只是沒有來得及去把技能模擬到完美,倒是先把思路拋出來解決問題了。
羅云見周成不愿意說,也就不過多問了。
不過,說者無心,聽者可有意!
就在又有幾個講者,分享了他們的手術病例后,本來坐在前排的劉奕平,就起身走了出來,然后徑直往羅云這邊走來。
這一幕雖然祝錦山也看到了,不過因為此刻之前的誤會都解開了,所以他也沒那么緊張,只是忍不住多往劉奕平教授那里多看了幾眼而已。
祝錦山,如今是湘省醫學會,骨科分會關節外科的主委,在他的上一屆關節外科的主委是黎教授,在黎教授的更上一屆,則是雷教授……
如果祝錦山想更進一步的話,就只能往華國醫學會的骨科分會里面沖了,要往里面進去成為副主委,都需要頗多的人脈和名氣,如果真得罪了什么院士的話,那么就將舉步維艱。
“文人好名”!
簡單的錢財利益,已經不是祝錦山追求的了,他早就過了小康線,兒女也可以安排到位,他所追求,不過就是自我實現而已……
劉奕平教授,雖然目前在魔都九院里,不顯山不露水,但實則,那是因為目前的九院還有好多大老蓋著,劉奕平教授的專業能力,絕對不比他祝錦山差,而劉奕平教授的學術實力,那若是真放出來的時候,肯定也會讓人大吃一驚的。
即便是祝錦山,也不知道劉奕平到底水平怎么樣。
只知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劉奕平教授的聲名之所以還沒遠揚,那是他不情愿,那是還沒到時機,那是在劉奕平教授的上面,還有曾老這一尊大佛,散發著光芒,暫時掩蓋了他做的事情。
不可輕視。
劉奕平的身后,自然董于亥這個跟屁蟲也跟了過來。
不過董于亥非常規矩,只是跟在了劉奕平身后,沒說話。
祝錦山走到了羅云旁邊后,說:“小云,出去走走?”
羅云就站了起來,大概是猜出來了劉奕平的來意,拍了拍周成的肩膀,示意周成也要跟他一起出去。
羅云則是馬上嬉皮笑臉地給祝錦山開了一盒煙:“大師兄,給點面子嘛,別叫我小云,叫我羅師弟咯。畢竟我學生還在旁邊呢!”
祝錦山其實已經給了羅云面子了,他認識羅云的時候,羅云才二十三四,他那時候就已經是四十五了,當時他叫羅云是“小云云”。
這是祝錦山聽到了羅云第三次說,周成是他學生了,如此不經意間的強調,證明周成這個人,肯定也是蠻得羅云看重的。
然后祝錦山又看到,周成在那邊快速地把筆記本和簽字筆都收納好了,跟在了羅云身后往外走。
“你什么時候學的這個陋習?”祝錦山從羅云的煙盒里叼了一根煙。
當初,祝錦山去魔都九院的時候,曾地緯教授還是一桿老煙槍,把祝錦山帶成了小煙槍,遭了十幾頓罵。
后來,祝錦山準備延續師承,對羅云強行喂煙的時候,曾地緯教授戒煙了,在組內下了嚴苛的‘惡習禁令’,然后祝錦山又被當成了教訓的對象。
祝錦山就覺得很冤枉!
不過嘛,畢竟大師兄嘛,跟老師的時間長了,吃點虧是很正常的。
“師兄,過來了這邊之后學的。”羅云和劉奕平一邊走,羅云趕忙主動給劉奕平點火,應該也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所以面露歉意。
劉奕平點了點頭:“會吸煙,其實蠻好。”
“煩悶的時候,它很有用。”
以前羅云可能不懂,但現在他早就明白了。只是羅云還沒有感受到,網上所傳聞的那種,下班回家前在樓下的半個小時煙,到底是什么感覺。
還有網上所說的,煙灰缸里千萬別加水,又是什么感覺。
羅云希望自己一輩子都別懂。
劉奕平和羅云兩人先去了專門的吸煙區,嘬完一支后,就帶著周成、董于亥到了樓下的停車場。
期間,劉奕平教授接到了不少約飯的電話,都被劉奕平教授一一婉拒了。
他來這里,一是受到了邀請,有專門安排的晚宴,以盡地主之誼,也為了答謝他的到來,為湘省的年會增光添色。不過劉奕平到了沙市,他自己考慮的應該盡地主之誼的是羅云。
他來這里,可不是為了來參加會議的那點參加會議‘補貼費用’。
羅云聽到劉奕平把陳吉武教授等人的約飯電話都拒了,便問:“師兄,這樣合適嗎?”
“那有什么不合適的?我是來參加學術會議的,又不是來參加人脈會議的,沒什么大不了的。晚上有空再一起聊聊天就好了。”
“今天你做東,在沙市你也回了這么幾年了,有什么好吃的,趕緊拿出來招待一下!”
羅云聞言,轟的一聲就踩響了油門,把車開走了。
很快,羅云就載著劉奕平幾人來到了一家靠近郊區的農家樂里,進去后,正在捉土雞的老板還和羅云打招呼:“老板,快里面請!”
“今天是打算自己做呢?還是我給你做一桌?”老板是一個老實巴交的漢子,穿著樸素,笑容也比較誠摯,他開的農家樂,是價格比較公道實惠的,可客人自己做菜,他提供原材料,與他做出來的價格是一樣的。
很多人來吃農家樂并不完全是因為農家樂的味道好,而是這種感覺。
當然,他把自家的庭院也收拾打理得很好,靠近著一座荷塘,不過可惜現在是冬天,看不到荷花,但有枯萎的蓮葉漂浮,也應該是老板精心打理了,如同圓蓬,別有風味,屬于那種被晾干后再蓋上去的。
“老板,今天你擺,我就不獻丑了,我們里面去了啊,你就炒一只雞,然后炒點臘肉,如果有今天殺的豬肉,也來一份。”
“特別是豬肝,如果有,一定要來點。”
“酒我自己帶了啊。”羅云道。
“好嘞,老板你們慢坐,我這邊還要準備些食材……”老板也很客氣地實誠說道。
羅云等人是提前熘熘球的,現在的時間其實才四點五十幾,所以老板沒準備好食材,倒也合情理……
“師兄,我們里面去坐吧,這個老板,手藝還是相當可以的,如果你們吃得慣的話,應該等會兒會就不少的酒。”羅云把車停好后,招呼劉奕平。
劉奕平問道:“那等會兒你的車,要怎么搞回去?”
“這里可以住宿的,這里車流不多,晚上格外安寧!”羅云說。
劉奕平來了,不喝點酒,肯定說不過去。
四個人進去了一個‘茅草’扎制的‘包廂’和草屋后啊,周成和董于亥就開始忙活著端茶倒水的活兒。
里面沒有什么名貴的茶,就是老板就近采摘來的山茶,味道不濃,有點兒澹,但全程都是土法炒制,倒也別有風味。
劉奕平和羅云各自抿了一口,然后周成和董于亥就把羅云帶來的酒給擺在了酒爐上。
這里是可以燙酒的。
然后周成和董于亥才剛落座,劉奕平教授便看向了周成,問道:“小周,你能不能講一下,你之前是怎么考慮到的,把關節融合作為置換的一種中轉站的想法的?”
周成看了看羅云,羅云就很明顯地擺出來一副把周成出賣的表情,開口道:“你怎么想,就怎么說。別對著我看。”
董于亥神色莫名,滿腦殼都是問號。
周成無奈,便只得挑挑揀揀地講了自己的‘設計思路’,劉奕平教授也只是頻頻點頭,并未多說什么。
羅云也是瞇起眼睛,似乎在跟著周成的設計思路走,旁邊的董于亥感覺自己在聽‘天書’一般,完全不知道周成在說些什么,里面的話語,著實不怪得很。
要知道,關節融合與關節置換,一直來都是兩個并列的選擇,從沒有人將其序貫地聯系起來過,就像是并聯電路和串聯電路一樣,是相互對立的。
但是周成就正好將串聯電路和并聯電路都弄到了一條電路里面,屬于最早一批吃螃蟹的人。
周成很快說完了:“劉老師,我的想法就是這樣,也不知道對不對。”
因為羅云叫劉奕平師兄,所以周成就沒有格外客氣地叫劉奕平劉教授。
在醫學領域,叫老師遠遠比叫什么什么教授和主任更加親切,而且一般都是熟悉的人才會叫老師,別人也才會答應。
周成本以為劉奕平會再問他一些別的,可沒想到,劉奕平竟直接說:“小周啊,其實呢,我不止是第一次聽過你的名字了,也不是第二次。”
“我雖然和你不熟,但也不想說太多的廢話。我就直接問了啊。”
“曾老師想收你直博,我也不說虛的,就直接去讀,不用考試。”
劉奕平說到這,看到周成嘴巴微張,就伸斷道:“你也不要用其他的話來堵我,什么規培考試,你的規培計劃可以并到我們醫院去,然后你再回來湘省考試就可以。”
“這里面的程序我包給你走圓。”
“什么研究生統考呢,你也不用參加,免得多走調劑一條道。”
“你只要回答去不去就行了,去,咱們今天就一口唾沫一個釘子的定了,我就去安排。不去,咱們也就說開了,你自己選擇你自己的路,把我的話就沒當備選。”
“我也不喜歡繞彎和繞圈子。”劉奕平的話很直接,完全就沒給周成任何猶豫和拒絕的機會。
劉奕平這話,讓羅云的神色都微微一驚啊,沒想到劉奕平竟然說的話這么虎,到底憑啥啊?就憑剛剛周成講的這一席話,就讓劉奕平說動老師去破規矩嗎?
曾地緯已經不收研究生只帶博士的,直博雖然不屬于碩士研究生,但是期限長啊。
可看劉奕平認真的樣子,羅云實在是沒想明白到底為什么。
不過,羅云是沒想明白到底為什么的時候,旁邊的董于亥卻是把劉奕平身前的碗給摔破了,快子和水杯掉在了地上,快子頭尾叮當彈起,水杯則是如同車轱轆一樣地跑了好遠,最后停在了茅草屋與泥巴地的夾縫里才停住!
桌面上的水漬開始蔓延,如同一個鏡子一樣照出來了四個人不同的臉色。
地面的瓷碗碎片破成了四塊,哐啷哐啷地還在左右搖晃。
這聲音打斷了劉奕平的話,讓劉奕平三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董于亥。
董于亥連忙說:“老師,我剛燙到手了,不小心。我去喊老板再拿一副碗快來……”
“您沒燙到吧?”
羅云也趕緊站起來,問:“師兄,您沒事吧?”
周成則是趕緊抽紙開始吸干凈桌面上的水漬。
劉奕平往后退了小半步,大腿叉開,才沒燙到卵……
搖了搖頭,神色復雜地看向了董于亥。
董于亥深知自己剛剛的反應太大太激烈了些,趕緊低頭說:“我再去要一副碗快!”
然后匆匆地往草屋外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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