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運通暢,是斷指再植術能成功的保障!
血液是生命之源。
不過雖然陳庭業看到了血液之后極為興奮,但周成也沒讓血液流逝太久,只是在看到血跡之后,就立刻把近心端的動脈用動脈夾給夾閉了。
殘留的血液仍流淌了一會兒,形成的微小血泊被周成用吸引器一一吸盡。
轉頭看了一眼患者的血壓,還算平穩,這才緩緩出了一口氣。
陳庭業及曾毅幾個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這是在做斷肢再植術,雖然作為手外科醫生,看到血液后的本能是該興奮的,但是也不該看這么久。放任血流卻不予理會。
“血管縫線。”周成直接問洗手護士要開了已經備好的縫線。
其實取血栓最好的還是有血管外科的專業取栓工具,再不濟也好歹來個導管,會更加節約時間。
切開取栓術,雖然便宜,不用導管的錢!
但實則浪費的時間以及麻醉的費用,都不比導管的錢少了。
但是,八醫院的黃石南沒把這個導管給搞進手術室,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處理的。
采購新的器械,哪怕是注射器,也要走醫院的正規報批流程,由醫院統一采購!程序瑣碎,雖然也是為了保證質量和其他一些腐敗,但也會存在一定程度的限制。
臨時采購則是需要分管血管外科的黃石南簽字,可能曾毅作為骨科的大主任出面,可以讓黃石南簽字,但周成是肯定做不到如此的。
看著周成切開取出血栓之后,仍要縫合血管才能繼續取遠端的血栓,楊弋風的眉頭就稍稍一皺。
微微搖了搖頭。
如今本就爭分奪秒,卻因為器械的原因,不得不加長手術時間。
不過好在是,楊弋風看到周成吻合血管的速度極快,沒一會兒工夫,剛剛切開的動脈就被他縫合完畢了。
因為不是全切斷,因此只要縫合好部分管狀血管壁即可。
打完結,周成把血管往肌肉組織里一塞,竟就不去理會,緊接著再次打開了近端的動脈夾——
手指沿著動脈的走形部位,繼續往下用示指(示指即食指,示指是官方用語,因為食指多用于指物)的指腹開始觸摸動脈的搏動。
肉眼不是CT也不是X線,沒有穿透能力。
因此看不到血栓的具體位置。
其實啊,說起來,動脈切開取栓術,之所以被分類到II級手術的原因,并不是血栓切開取栓術多么難,反而他很簡單,只要是有CTA顯示了血管內血栓的位置。
對手術解剖學十分熟悉的資深住院醫師就能完成。
但之所以保肢術頗為艱難的原因,就是在沒有CTA的情況下,該怎么讓血管再通,這是血管外科目前都亟待解決的事情。
創傷后的動脈多發栓塞,血栓的位置并不固定,如果穿透動脈走形全程去找血栓的話,基本不現實。
目前盲取血栓也就局限于一到兩個部位,用導管朝遠處取栓,能取出來是命,取不出來就只能截肢。
能有多少工夫,全得看主刀的水平和患者自己的運氣!
也就是說,定位困難。
現代醫學中,一直最難的并不是操作,而是診斷,診斷就包括了定位和定性。
有時候是定位難,有時候則是定性困難。
因此,陳庭業在看到周成如同是抓泥鰍一樣地,再次把橈動脈給掏出來時,他和楊弋風終于是看出來了周成的不對勁之處。
陳庭業自己就是手外科的巨擘,與血管外科的交集頗深,因此可以知曉一丁半點。而楊弋風在血管外科的天賦極佳,曾經不止一次地讓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血管外科教授扼腕嘆息。
楊弋風入錯了行。
看到周成的手法,楊弋風心思攢動。
周成的這動脈切開取栓術,貌似已經不單單是技能了,而可以稱為技藝了。
技能,技是技巧,能是能,會這個技巧。
技藝則是藝術。
能夠用指腹就能感受出來血栓的位置和動脈的搏動,這里面的難度,有多大,他是最為清楚不過的。
楊弋風如今之所以不敢再上手術臺,一是因為心里緊張,二則是因為心里緊張引發的雙手顫動。
好的外科醫生,手是極為關鍵的!
在一定程度上,認知,決定了手術的上限,手術量,或者說是錘煉出的手術技巧,則是手術質量的另外一種保證。
若是自己能有周成這一雙手,那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可能不會死了?
又是一條血栓被周成給掏了出來,暗紅色的長條狀血凝塊,被拉出血管的時候,有一種凝滯感,看起來就相當解壓,一整長條,不斷不碎,賞心悅目。
非常適合放松心情。
或許是李長宏見識過周成取血栓,因此見怪不怪,可曾毅幾個人的臉色卻相當古怪。
這幾乎是極端地顯示出了周成的功夫出來。
雖然未曾接觸過太多血管外科的取栓,但他們都吃過火鍋,火鍋里面的鴨血,是常點的。
干鴨血很硬,夾起來都有可能爛掉,更何況是放置凝固的濕鴨血?
周成忙而不亂,全神貫注。并沒有注意其他人的眼神和表情。
動脈切開取栓術,雖然只是簡單的II級技能,但是他為了把這個技能練好,在模擬的副本里浸淫了一輩子,才達到了完美級,自然是有原因和門道的。
況且也不是教學的時候。
再次縫合完畢后。
周成就又把一支交通動脈內的血栓也給取了出來!
放開近端的動脈夾后,見了血。
縫合之后,繼續試探肢體遠端的血運。
簡單。
然后叫上來了一根注射器,以針頭戳了五根手指的指腹。
并不是在用刑,而且患者已然麻醉,等到他恢復感覺的時候,戳破的針孔早已經痊愈。
只見,拇指、中指、無名指和小指的血脈盡皆通暢,緩緩滲冒出了點點血跡出來。只是食指的指腹處,仍一片安寧,不見有血出。
至此,周成馬上道:“陳教授,示指的固有動脈估計是栓了,先不管了吧,你先處理這只手,我再去對側取血栓!”
“這個病人的血凝狀態估計不蠻好,我切開取栓的這些口子暫時先不閉合,留著吧?”這是建議。
陳庭業立刻點頭,這才來得及感慨一聲,說:“好的,辛苦周醫生你了。”
“我馬上開始縫合部分血管床。這個病人的固定的話,到時候采用外固定吧。”陳庭業頗為有點興奮地道。
長時間缺血的斷肢,后縫合血管床,血管床則是肌肉的另外一種稱呼,其實也可以叫神經床,都可。
陳庭業作為手外科的醫生,在保肢手術的時候,遇到的很大難題就是沒有一個頂尖的血管外科的醫生來配合。
其實說起來,雖然目前附一的手外科比附二的手外科名氣要稍大一些,但發展稍顯慢了點,就是沒有個好的搭檔。
如果附二的血管外科舒教授在附一的話,陳庭業覺得,就鄧亮根這個后學而進者,怎么可能追的上來?
陳庭業覺得鄧亮根是后學者,并不是給鄧亮根沖大,覺得他就是自己的后輩,而是,鄧亮根自己本不是手外科出身的人,僅此而已。
但附一,很早就已經有了手外科這個亞專科的傳承。
一個好的團隊,若是能搭建起來,那才是最舒服的事情。
陳庭業不可能越過自己醫院去附二請血管外科的外援,醫院不允許。血管外科也不會允許,舒教授也不會過來。
但是,這是陳庭業第一次感受到,原來有一個好的血管外科的搭檔,斷肢再植與保肢,其實會相對變得簡單很多,他只需要顧慮和考慮該怎么把手術給做好!
周成沒去思考和指點陳庭業的斷肢再植的步驟這些,而是徑直來到了對側。
王永勁和曾毅兩個人立刻去幫忙陳庭業開始后續的手術,李長宏則是帶著兩個下級來繼續給周成做輔助!
李長宏嘴里還說著:“小周,今天又要辛苦你了啊。”
李長宏深知,這個病人本身是沒什么身份,但是他的公司不知道為何出面了,不僅是吧陳庭業請來了做會診手術,估計醫院里也是在高度關注這臺手術。
只是不明白,為何公司不直接把病人轉運去湘南大學附屬醫院,非要送來八醫院。
周成笑笑,沒說話。
份內之事,但也的確辛苦,他其實已經有點累了,但還是在繼續堅持。
不過讓周成頗為欣喜的事情就是,自己現在正在處理的這一側的血運,似乎要比對側的血運好一些。所以周成找出了兩處動脈血栓之后,血運就立刻變得通暢了起來。
如此一來,周成在短短的四十五分鐘時間,就完成了血運通暢這一步。
大功告成。
做完,周成其實就可以下臺了。
李長宏也是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說:“小周,辛苦了,你先下臺休息一陣吧。”
血運通暢,至少是把斷肢再植的可能性給保住了。只要血運繼續緩緩貫通,那么手術的時間線就可以慢慢拉長,不用太過于擔心肢體遠端缺血壞死的問題。
給他們留了更多收尾的時間,可一邊觀摩陳庭業的手術,雖然是辛苦了點,要熬夜。
但學習的時候,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
最開始的時候,李長宏為了學習清創,日夜守在病房,就為了等半夜進院的急診,一邊清創一邊學習手術解剖。
周成正要緩緩點頭,可看到陳庭業那邊把尺橈骨臨時用克氏針固定后,在做肌腱縫合倒是沒問題的,但是。
這肢體的斷端正好在關節附近,關節附近,多是肌肉的起止點處,而且肌肉大部分有殘缺毀損,因此必須要做起止點的重建。
若是隨意地進行縫合,倒是也能夠下臺,二期做植皮好了。
但是啊。
若是一期的肌肉起止點沒有重建好的話,手術后的恢復,是麻煩很大的。
下來前,張正權雖然并沒交待什么,但也對他親口說了,這是張正權哥哥的朋友。
張正權的哥哥,周成不熟悉,但是權子這兩個字,也足夠些他盡力地份量了。
于是稍稍皺眉后,建議道:“李主任,要不我去幫陳教授忙,換曾主任來這邊開始縫合?”
前期的仔細清創,陳庭業已經做得極為完美了,雖然還有修飾之處,但沒必要花費那么多工夫。
瑕不掩瑜,這點瑕疵無關緊要,肌肉的縫合與重建,明顯更為重要些。
周成的建議并非是貪功,而且之前的血管切開取栓,得到了眾人的肯定,曾毅抬頭看了陳庭業一眼。
他這個年紀,已經有了足夠的基礎,學習陳庭業的主要是思路,現在看了明白,若是能自己動手,大有裨益,因此也頗為意動:“陳教授覺得呢?”
“曾主任過去吧,我們同時開臺,手術也好早些結束。”陳庭業自是對曾毅有一些了解的。
畢竟作為一方大主任,還是掛了手外科的名,雖然也是攬了嵴柱骨折等亂七八糟活兒,但能夠做到主任,至少把手術做下臺是肯定沒問題的。
他來這里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肢,一些收尾的工作和邊角活兒,讓曾毅來完成,完全不成問題。
于是周成就和曾毅換了位置。
而且,陳庭業的手術水平,已經是極為高深的了,速度不慢,周成在對側取栓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在縫合肌肉和肌腱了。當然,在此期間,他早已經把神經的斷端給找了出來,休整完畢,只待縫合了。
神經的縫合,能一期縫合最好不過,但是最晚可以拖兩三個月,都沒問題,反而可以不急一時半刻。
周成先也只是接過了曾毅的助手位置,與王永勁一起拉鉤。
不過,周成站定后,卻發現,王永勁拉鉤的手,已經是偶爾微微有點顫動了,甚至顫動的幅度,在一定程度上都影響到了陳庭業的手術進行。
雖然陳庭業并沒多說什么,只是偶爾看一眼王永勁的手,然后繼續手術。
周成看了看時間,已經來到了凌晨的一點十五。
王永勁已經是退休之后,被返聘入院的,接近七十歲的高齡,熬夜自然不如年輕人了。
便壓低聲音問:“王老師,您要不要先下臺休息一會兒?”
這話陳庭業不好提出來,但是周成講出來之后,他馬上就回應道:“是啊,王主任,您看我,都完全沒注意到,您都這么大把年紀了,是該休息一會兒了,換個年輕人過來?”
這臺手術上臺是十點多開始的,王永勁那時候被叫過來,就已經精神頗為不濟。
此刻全靠撐著,聽到陳庭業這么說,眼睛稍稍眨了眨,眼神明顯有點復雜。他其實已經很累了,但是作為一個外科醫生,也算是八醫院叱吒風云一輩子的骨科手術大手。
如今竟然連站臺都站不穩,內心也是覺得頗為不是滋味兒的,但王永勁也知道,自己若是繼續留在臺上,對手術非但沒有助益,反而會影響到手術的正常進行。
曾毅則是馬上喊道:“王耀翔,過去替王主任。”
然后對王永勁說:“王老師,您先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繼續上班。這里有我們幾個年輕人在,今天實在是辛苦你了。”
語氣真摯,是真的為王永勁的身體考慮。
王永勁只是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楊教授,那后面辛苦你了啊,人老不以筋骨為能,我著實是稍微有點堅持不住了。”
陳庭業立刻說:“王主任言重了,您是寶刀未老,老當益壯,我這把身子骨,六十歲還能不能上手術臺,都不一定。”
這是實話,外科醫生,其實就是一個出賣身體的活兒。
四十歲到六十歲之間,是黃金年齡,過了這個年齡段,估計就已經是體力透支了。真像王永勁六十七八還在手術臺上活躍的,不多。
至少湘南大學附屬醫院里的那些教授,早就只坐門診了。
王永勁就默默地下了臺,扭著腰,出了手術室。
在門口的時候,他還非常不舍地回頭看了手術室里的白熾燈與無影燈一眼,眼神復雜,里面有不舍和無奈。
這曾是他的戰場,如今必須地把戰場轉交給他人。
這是為自己考慮,也是為病人的安全考慮。
手術室里,王永勁走后,陳庭業還在說:“曾主任,你們科的王主任啊,是真的身體好啊,這把年紀還能上臺?是不是還在帶組啊?”
曾毅十分愧疚地道:“是啊,陳教授,也不怕您笑話,王老師早就該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只是科室里的人手不夠。如今老一輩就只剩下王老師一個人還活躍在科室里了。”
“我們這年輕人接不住,也只能勞累王主任繼續撐著了。”
這是玩笑,當然也證明了現在的手術進程比較順利,否則的話,大家肯定都是一言不發,莫說是王永勁下臺了,說話都是簡單冷冽。
李長宏則說:“是啊,說起來是我們太過不肖。王主任算起來都是吳教授和黎教授的師兄輩分。”
陳庭業聞言立刻張了張嘴,那王永勁是真的牛啊!
那么老一輩的人物了。
他也知道李長宏嘴里的黎教授恐怕就是湘南大學附屬二醫院的骨科大主任兼任副院長的那位黎教授了,至于吳教授的話,那肯定是可是他科室里老大了啊。
骨科的老大,老早就不時常上手術了,聽說一個月還是半個月才做一臺手術。下面一群人在幫他做手術,現在精鉆科研和教學。
陳庭業感慨:“那王主任可真的當得起老當益壯啊。”
說這話時,微微為王永勁覺得可憐,這么大年紀,還要在科室里奔波,這可能就是選擇不同吧。
若是他以前繼續讀研究生,留在了附一附二的話,現在也早就徒子徒孫滿地了,而不是現在這樣,只是個八醫院的骨科老主任了。
甚至還可能是他的老師。
平臺不一樣,那?
不過,這么想貌似也不對,周成這個玩意兒,不就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么?
陳庭業掃了周成一眼,總覺得這個年輕人哪里有點不太對勁。
手術繼續。
陳庭業忽然發現,自從王耀翔過來當助手之后,他的手術進展,十分順利。肌腱縫合的過程,每一次,每一針都能夠有恰到好處的縫合點送上門來。
就像去了古代‘紀院’里的姑娘,極為主動地送上門。(故意打錯字的。)
手術進展頗為順利,縫合的過程,自然也非常順滑。
不過陳庭業是個男人,男人嘛,其實并不喜歡太過被動,也不喜歡太順滑的。
大部分人,應該都喜歡那種半推半就與褶皺產生的參差感。
非常類似于讀者心態——
太干了不行,干得難受,水多了也不行,總覺得沒感覺。
稍稍皺了皺眉,暫時中斷了手術操作,眼神就在周成和王耀翔兩個人身上徘回。
要么是周成,要么就是王耀翔,把本該屬于他的爽感給剝奪走了。
他自己好似一個工具機器。
攪水的棍子,聲響水動人不爽。
最終在只剩下最后一根亟待縫合的肌肉的時候把目光聚焦在了周成身上。
異心稍起地問:“小周會縫合么?要不來試試?”
其實不用猜,要么是周成,要么是王耀翔,把一個人叫上臺去縫合一下就知道,到底是誰在作怪了。
而因為現在血運通暢,時間也可不那么緊湊,所以他樂得追究一下最后的“罪魁禍首”。
王耀翔聞言,頓時臉色一拉,咬了咬嘴巴,有點失落。
合著自己一個主治,還比不上周成了,陳庭業明顯就是想當場教學指點的。只是機會是周成自己掙來的,不是陳庭業賞的。
周成則稍感意外后,點頭道:“好的,陳教授。”
陳庭業的安排,曾毅和李長宏都聽到了,但連頭都沒抬,不管是王耀翔也好,還是周成也好,都是科室里的人,陳庭業喜歡教誰,他們管不著。
只怕陳庭業不想教。
然后周成就接過了陳庭業手里的縫線,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后,再次化作了機器一般的靈巧,開始動作起來。
剛剛拉鉤的這段時間,他只需要做助手,緩了一會兒,所以此刻體力又稍微恢復了一些。
呲。針尖沒入肌肉表層。
噗。針尖穿出肌肉表層。
如此往復不絕,很快就完成了好幾針的針腳。
王耀翔面無表情,心里都還在想為什么陳庭業沒選他來縫合,可陳庭業的神色就漸漸凝重起來。
內行看門道,一看就知道。
‘元兇’找到了,就是周成這個小家伙,他扮豬吃虎,在一旁看了自己老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背刺自己一下。
因為從周成下針的角度與出針的角度,陳庭業都感覺到了一股極為專業的風格。
而且動作快速,絲毫不停頓,手法老辣!
什么叫老,什么叫辣,其實就是干脆,果決。
不一會兒,一根長軸不過兩厘米的肌肉就被周成縫合得嚴嚴實實,并且,周成還試探了一下縫線的張力,剛剛好,甚至于比陳庭業縫合地都稍微好了那么一小丟丟。
這個張力不對的話,容易切割。
很好想象,縫線縫豆腐,為什么會破,其實就是切割,但是可以通過手法和技藝,把豆腐縫起來,這是功夫。(做個比喻,就不深入探討和科普了。如果有興趣的話,大家可以去某音搜索一下刀工,更加不可思議。)
周成便放下了縫線和持針器。
而后看向陳庭業說:“陳教授,我們是繼續縫合神經和做肌肉的止點重建?還是先去縫合對側?”
手術到了一定的步驟之后,把困難點都突破之后,其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進行隨意發揮!
都可以很酸爽。
困難地是打開初次打破狹窄禁地!
血管是生命之源,肌肉是運動的本源,也是血管床。容納和保護血管!
陳庭業眉頭稍稍一挑,周成這話的答桉很直觀,說:“先把神經縫合起來吧。”
對側肌肉和肌腱都是你們主任在縫,我現在過去把他們趕下來還是你和王耀翔去啊?我去不合適,你們兩個去是找死。
“神經你會縫合么?”陳庭業又問。
想探周成的底。
不過陳庭業搞錯了一件事情就是,男人不比女人,沒有探底的道路——
“稍微會一點點。”周成也不推卻。
因為神經吻合術就是二級手術,他有二級手術權限。
再不濟,陳庭業授權了,主刀寫陳庭業,他操刀IV級手術,也不怕沒人背鍋。
“那就一起縫合,節約時間。”陳庭業一邊說。
“那兩根神經縫線。微喬60!”然后對器械護士吩咐。
“好的,馬上開,抗菌微喬60!”巡回護士回答,然后趕緊去找縫線。
陳庭業也沒想到周成是真的敢回答,不過這樣正好。
神經縫合雖然與肌腱縫合同為II級手術,但是其實差別還是不小的,也沒有肌肉和肌腱縫合那么簡單。
稍微看了看周成,眼睛瞇了起來,嘴巴的笑容被遮擋住了。
這個周成,看起來的年紀并不大,不過似乎基本功很扎實哦,能來八醫院,至少證明不是博士,看能不能搶回去。
而且能夠得到楊弋風的重視與推薦的話?
咦?這逼會不會被老丁給盯上了?
等會兒問問。
只是,等拿到了神經縫合線和帶的顯微外科持針器后,周成都沒讓巡回護士要眼鏡器械,就直接開始上手了。
嗯,顯微外科的器械,就一套,兩個眼鏡,一個在陳庭業那里,一個現在在陳庭業的頭上。
之前周成縫合肌肉,那還蠻大,所以不需要,但現在?
周成也不好去問這兩位要啊,而且,他縫合的這神經支又不小,所以很快周成就便對神經下了手,針尖起落挑。
很快就完成了神經外膜的縫合。
當然,周成并沒有吻合全部,因為神經的縫合,與肌肉不同,不能一下子縫合全程。
神經的解剖可以分成神經外膜與神經束。
正統的神經吻合術,其實可以分成束間吻合術和神經外膜吻合術!
神經外膜的縫合是將神經外膜對稱點用50絲線牽引后,輕輕向兩側呈袖套樣翻轉,顯露兩端神經束,正確辨認并對好兩端神經束后,用9~110的細絲線或尼龍線行2~3針束膜縫合。
束與束間的吻合,最好不在同一平面上以防相鄰神經束間互相粘連。
最后用50絲線,將對整齊軸線后,行6~8針神經外膜的間斷縫合,即束膜與外膜同時縫合。縫合完畢后,用滌綸或幾丁質膜包裹,置于正常肌間隙或筋膜內。
陳庭業選擇了用60的縫合線,其實就已經是加大了正統神經外膜的難度,不過這并不能難倒周成。
周成在神經縫合上,并沒有太多花里胡哨的技巧,不過就是熟悉,把目前的縫合方法做到了極致而已。
先陳庭業定好了神經外膜之后,周成又對巡回護士喊道:“巡回老師,拿一根100的縫線,也是微喬。”
先縫合神經膜,再縫合神經束,最后打包!
快了陳庭業一步,陳庭業掃了周成縫合的定位一眼。
嗯,沒發生問題。
小伙子單身么,手速很穩很快啊。
眾所周知,快是為了爽,穩則是為了力道合適——
周成拿到了微喬縫線之后,很快就翻找出來了神經束膜。
神經外膜倒是不難找,但是神經術膜,是真的難以想象。薄如蟬翼也不過分。
王耀翔都還沒看明白,周成就已經是下了針腳!
動作比之前稍微慢了一丟丟,但是,周成的縫合過程,卻看得楊弋風都是眉頭緊皺啊,這他么也行么?
不帶顯微外科眼鏡,去找神經外膜,其實與閉著眼睛的差距不蠻大。
前臂處,重要的神經只有三條。
尺神經、橈神經、正中神經。
周成縫合的位置,是尺神經,而陳庭業縫合的位置,則是橈神經。
尺神經,斷裂的部位是在肘與前臂移行的位置。
這個位置的縫合,說難,不是最難的,但也肯定不是最簡單的。
我們通俗的神經,由神經外膜和神經束組成的。
尺神經發自臂叢內側束,此處尺神經內部神經束數量為11個,主要為混合神經束。
上臂處尺神經內部神經束數量增至16個!其中以運動神經纖維為主的混合神經束13個,以感覺神經纖維為主的混合神經束3個。
在肘部!尺神經再下行至肱骨內上髁與尺骨鷹嘴之間的尺神經溝內,此處尺神經內部神經束數量為12個,其中以運動神經纖維為主的混合神經束4個,以感覺神經纖維為主的混合神經束2個,混合神經束6個。
前臂部,尺神經主干內神經束數量為18個,其中以運動神經纖維為主的混合神經束3個,以感覺神經纖維為主的混合神經束5個,混合神經束10個!
而尺神經的直徑,就那么點!幾個毫米!
除以十八,是神經束的直徑。
而神經外膜則是其中的一小小部分……
這周成是不是對找膜有什么別樣的執著和技巧啊?
然后趕緊甩頭,仔細斟酌周成的工夫水平與自己之間的差距,同時還在不斷掃視周成與陳庭業的神經縫合之間的差距。
神經可以分成神經外膜,神經束。
神經束有神經束膜包裹,所以,其實神經的縫合,并非是神經縫合,而是神經外膜和神經束膜的縫合,神經本身,是不能落針的。
落了針,人就要麻了。
而且線結也要特殊處理才行——
因為只有特殊的處理之后,才能夠讓神經得到更好的保護,線結,有可能會對神經導致卡壓癥狀的,而卡壓了不同的神經束,是會造成不同的結果的。
尺神經在前臂,雖然有十八條神經束,但其功能各有不同——
2個運動神經束組成肌支。
尺神經繼續于尺側腕屈肌和指深屈肌之間、尺動脈的內側下降,在橈腕關節上方發出手背支。
此處尺神經主干由5個混合神經束和1個以運動神經纖維為主的混合神經束組成。
手背支神經為4個以感覺神經纖維為主的混合神經束,分布于手背尺側半和小指、環指及中指尺側半背面的皮膚。其本干沿豌豆骨橈側下行。
然后,楊弋風似乎注意到了,周成的線結,似乎都在朝著某幾條神經束的方向。
一個頗為荒誕的想法,在他的心里展開了。
這個周成,莫不是把哪條神經束是單純運動支,哪條神經束是單純感覺支,哪些是混合神經束,都知曉了吧?
楊弋風評價得很專業,因為他本身就專業。
或許王耀翔都看不懂,搞不明白。
那是他沒把書給看透,也沒看細,沒往更加細節里面去研究。
臨床醫學并不是傳統的西方醫學,他就是現代醫學,可以把道理講透,講明白。
楊弋風知道,有一些頂級保肢大師,可以舍棄掉一部分的感覺神經束,然后給運動支讓出位置!這一招叫丟車保帥,在醫學中,仍然能夠用。
貌似,周成現在把線結方向往朝向那里,也是這個意思。而且,周成這個朝向,還與那種切斷不一樣的就是。
微喬神經縫線是可吸收的,等到幾個月之后,神經束長起來后,縫線就自然脫落了,線結也消失,到時候外膜一旦愈合了,就自然而然地會解除卡壓。
但是,一個非常專業的問題,冒出來了,進了楊弋風腦海里。
“周成哥,你這么單獨把所有神經束膜都縫合起來的話,如何去避免神經瘤和神經外膜粘連的發生呢?”楊弋風問出來了最關鍵的問題。
神經瘤不是惡性腫瘤,但是生長在神經外膜和神經束之間,卡壓著,會產生各種癥狀。
縫合的線結越多,讓神經束內的壓力越高,越容易產生卡壓!
刺激之下,就會讓神經瘤冒出來。
一個問題,其實涉及到了很多方面的知識,這就是楊弋風的知識底蘊。
周成的眉頭輕輕一皺,倒不是說楊弋風的這個問題怎么難回答,而是,因為縫合神經外膜導致神經瘤的可能性并不太大,比起長期慢性刺激而言,幾率小得多。
所以,周成以前即便是在模擬副本里面,也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粘連的問題,他早就想過了:“神經束膜的堅定縫合,利于早期恢復,因為非同一個平面的縫合,因此粘連的機會并不大。”
“最早甚至可以在五天之后,就開始微幅度的被動運動。”
運動分主動和被動,主動是自己動,被動就是別人動。
“至于神經瘤的問題,這個可以探討一下。”
“現在管不了這么多,最多就是長了再切。”這個問題出了周成的知識盲區之外,這可能是神經縫合術,完美等級之上,重新定義完美的時候,該考慮的問題。
在完美等級內,還無需如此。
但周成這示弱的話,頓時讓對門兒站著的陳庭業眉頭狠狠一挑,皺了皺眉道:“術后五天就可以開始被動活動了嗎?”
“我們平時一般遇到了病人,膽子最大也會放在十天到十二天欸。”
“曾主任,你們都是常規五天還是偶爾五天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陳庭業看向了曾毅!
那眼神好像在說,曾主任,你們這邊的斷肢再植術,原來膽子比我們都還大啊,五天就能活動了 曾毅聞言,立刻翻了翻白眼,嚇了一跳,趕忙賠笑說:“陳教授,小周這可能是說錯了,我們這邊常規是三到五周開始活動,保險一點的,術后一個月都有。”
同時還看了周成一眼,都沒敢瞪他,因為剛剛周成肉眼縫合神經外膜的操作,實在太騷了,所以他注意到了陳庭業都中斷了手術,不停地朝著周成看。
于是就讓巡回護士把顯微外科的眼鏡先去遞給周成用,他反正還在縫合肌肉,他暫時還沒老眼昏花到這地步。
楊弋風聽到周成的話,本來是心里恍然大悟了的,然后又聽到了曾毅的話,便同時丟過去了曾毅一個復雜的眼神——
其實啊,曾主任,我們是知道你能說話的,不過你不懂的話,能不能不要說話?
咱們是在認真討論學術問題,不是和你在玩體制內的給情面、人情世故等那一套的,而且是我在問,又 不是陳庭業在問,你這插話插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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