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穿著白大褂,風風火火地就趕到了急診科的急診搶救室。
還才出現在門口,就聽到里面有醫生在催促急診的當班醫生問:“骨科的人來了么?骨科的來了么、我們這邊要馬上進手術室了,可再等不了了。”
周成趕忙進入,走到正開口對催促的那高瘦男子說:“老師你好,我是骨二科的,接到電話就趕來了。”
男子高瘦,皮膚稍微有點黑,發際線非常給額頭面子,早早地退居二線。
他看了周成一眼,就指著推車上的病人說:“這個病人,有車禍傷,現在我們要馬上推進手術室里,你看一下你們骨科,有啥問題要并行沒有。”
“老師,雙腿大抵是哪里受了傷?”周成問,為了節約時間。
不過這位大哥似乎脾氣比較暴躁,沒好氣回道:“我怎么知道?你們骨科的問題你問我就能解決的話,我叫你過來是干嘛的?”
周成聞言馬上就跑到了病人床旁去了,稍微掃了一圈后,又才跑去看病人的片子。
看起來稍微有點毛毛躁躁。
陸耀輝,也就是普通外科胃腸外科的老主治,此刻看向了急診科的鄭國偉。
吐槽說:“鄭主任,你們給骨科打電話的時候是不是沒說明情況啊?這個病人很有可能是要死人的,他們那邊就派這么個小娃娃過來?”
鄭國偉看了周成一眼,解釋道:“耀輝啊,可不能這么說。來的這個人叫周成,我認識,可不是什么普通小娃娃?”
“骨科能夠讓他過來,那還算是這個患者的運氣好。”
陸耀輝與骨科接觸不多,而周成這個名字在急診科如今已經如同家常便飯了,但對他們普外科而言,卻還是陌生的很。
你陸耀輝若是一直這么想的話,是要暗地里吃虧的。
“骨科新來的?有來頭?”陸耀輝壓低聲音問,明顯是對周成上心了。
畢竟鄭國偉出了名的老油條,能夠得到他私下里一句話夸獎的年輕人,并不多。
“骨科住陪,也不算新來的,但是來我們急診科已經很多次,早就面熟。”
“一句兩句說不清楚,但是單獨跑會診已經快有一個月,從未出過岔子。而且一些連主任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他都能解決。”
鄭國偉看到陸耀輝逐漸露出不信的表情,便舔了舔嘴唇把熱情收了回去。
說:“我并非是與你開玩笑,這個事情,我們急診外科,包括你們普外科的黃石南主任,都是親眼所見的。”
鄭國偉提起黃石南,陸耀輝的神色才正式漸漸開始變得凝重起來。
正這么說著,周成已經是到了近前來,看了陸耀輝的胸牌后,分別與鄭國偉與陸耀輝打了聲招呼。
“鄭主任,陸老師。”
“病人我已經大抵看過了,如今有的情況是髖關節后脫位,脛骨簡單骨折。踝關節半脫位。”
“我們骨科需要處理,不過現在病人的情況,不適合我們骨科介入,還是先進行其他科室的專科處理吧。”
“等后續生命體征平穩之后,再轉我們骨科治療。”周成篤定說道。
然后看向了陸耀輝,心里感慨,你催倒是一直催鄭國偉叫骨科的急診,可就沒想過骨科的急診造不成病人現在的狀態么?
陸耀輝瞬間就覺得自己等了個寂寞,身上的壓力更大了。
神外胸外心內等科室的人都過來看了一圈,都說現在相應的科室沒什么需要急診介入的致命性癥狀,待普外科治療后轉相關科室進一步處理。
本以為骨科有骨折,可以幫他承擔一點壓力的。
“你說的話能作數?你們骨科不需要急診處理?”陸耀輝問周成。
鄭國偉聽了這話,眉頭緊緊一皺,陸耀輝這是在干嘛,在質疑其他科室過來的會診意見么?手伸得有點寬了啊。
周成的眉頭也是稍凝,仔細地回憶了一圈:“我可以確定我們骨科的癥狀暫時無致命性風險,可以擇期處理,我會把相關的處理意見寫在會診意見中。”
骨折,關節脫位,會致命嗎?
會,但那是并發癥。
可這個骨折,周成做了局部的觸診,沒有傷及到動脈,估計短時間下肢靜脈也沒有血栓。
所以致命是意外。
骨科本身的癥狀,處理了也對搶救患者的生命意義不大,這屬于無效操作,周成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去花費時間去做這樣無意義的操作。
“好。你能確定就行了。”周成如此說了,陸耀輝也沒多說什么,直接去和病人談話去了。
周成則是繼續寫急診病歷本,詳細地寫了骨科的專科查體體征和輔助檢查資料后。
便寫下骨科的會診意見。
只是,在周成正要放下病歷本的時候,卻聽到陸耀輝在對病人家屬說:“骨科、神經外科、胸外科他們的醫生都來看過了,都說他們科室沒問題。”
“所以,如果術中出現了這些相關科室的問題或者麻煩的話,那就不知道了。我們科,現在必須要急診手術……”
聽到這,周成心里暗自一黑。
這個陸耀輝怕不是有毛病么?
為了自保,就開始胡亂說話?
然后便再多加了一句:“4.如有我科相關癥狀,可及時請我科會診協助診治。”
鄭國偉看到周成這么加了一句,眉頭一挑,問:“小周,你們骨科真不需要及時處理啊?”
“脫位的話,也是急診的范疇之一啊。”
周成寫完,就對鄭國偉說:“鄭主任,這個病人的關節脫位雖然需要急診處理,但是不可能在這里處理,而且即便是處理了,對搶救患者的生命也不會有助益。”
“反而可能因為復位過程中的推拉,進一步加重腹部的損傷,所以不宜行急診復位術。”
“現在患者的血壓不穩定,意識不清晰,處昏迷狀態。屬于復位的禁忌癥。”
“鄭主任,如果沒其他事情的話,那我就先回去了啊,我還正在吃飯呢!”
鄭國偉也沒有留周成的理由了,一句骨科的手法復位禁忌癥,便直接可以規避所有的麻煩了。
鄭國偉只希望,陸耀輝能夠上點心,別去找骨科的霉頭。
屬不屬于手術禁忌癥的事情,在急會診手術的過程中,那并不需要其他科室給另外一個科室的人當老師的。
就好比,周成就一直沒問過其他科室到底怎么處理的這種事,和他有什么關系啊?
不過剛出急診診室,周成就馬上給羅云打了電話,說明了急診科的情況。
然后一邊讓開穿梭的病人和家屬,一邊問:“羅老師,現在這個病人的情況,你看我處理得還有什么漏缺處么?”
正問完,周成面前就出來了一個老娭毑,被一對中年婦女給攙扶著問他:“醫生,這個CT檢查室怎么走?”
周成把電話放下,橫著身子看了檢查單一眼,明明白白寫著的地址是東邊,就對她們指著說:“沿著這里一直往前走,走到那個大廳之后,右轉。”
說完,周成沒特別理會病人的道謝,然后對羅云說:“羅老師,莪剛剛給病人指著路,沒聽到。”
羅云也聽到了周成的話,就說:“這件事你不管了,我等會兒給陸耀輝打個電話說明白,陸耀輝我認識。”
“都是同事,沒必要給人家埋雷,說清楚就是了。”
周成一邊進工作電梯,一邊說:“羅老師,嗯,好的。”
這種話周成肯定不好說。
住培去指點其他科室的主治什么是手術禁忌癥,也是不太合適。
羅云解釋說:“陸耀輝也是為了找一個人扛責任。”
“當醫生,跑急會診,可不只是簡單地治病這么簡單,這個你要在臨床中慢慢體會,小心斡旋。”
“好。”
掛斷了電話后,周成就趕到了科室里,發現羅云正在科室里,正監督著杜嚴軍和張正權兩個人談話。而自己的那一份盒飯,則是被小心的盒蓋了起來。
周成見狀,也是很自覺地沒打擾,把飯拿去了休息室繼續吃。
辦公室是辦公的地方,自然是以談話簽字為大,休息室里吃飯雖然會殘留味道影響到休息,但也不能為了不殘留味道就硬留在辦公室。
等周成吃完的時候,羅云就走了進來,周成這才來得及問:“羅老師,你給普外科的陸老師說清楚了吧?”
“講是講了,但他聽進去沒有,我也不能確定,不過。”
“蔡主任已經去了手術室親自給胃腸外科的蔣主任說明白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羅云又道:“科室之間的誤會和磕磕碰碰在臨床工作中是在所難免。”
“有時候就是我們科的曾主任,也會怕被人抓小辮子。”
“所以現在只讓你擔任急診脫位的,而不是擔任所有疾病的總值班。”
“是現在的你跑急會診,還差了火候。”
“這個火候不是工夫不行,也不是閱歷不夠,而是身份沒到。”
“所以在急會診的過程中,其他科室的同行們會第一時間地懷疑你看急會診的水平。”
“這也是我和蔡主任沒有讓你直接擔任所有疾病總值班的原因。”
“單獨的關節外科,不致命,所以你去看,不會出問題,病人甚至還可以來科室里,但若是復雜的病情,你出面,就有點不太合適了。”羅云趁機,對周成解釋。
不是周成的能力不到,而是他的身份,現在還無法取得對他不熟悉的人的認可。
甚至在發生了意外的情況下,就連病人和家屬都有可能逮住周成的身份來說事。
周成點頭,說:“這個我曉得的,羅老師。我不會莽撞行事,給你和蔡老師添麻煩。”
羅云立刻翻了翻白眼,看向周成,心里暗罵,你那叫不會莽撞?
你那叫縮頭烏龜好吧!
就這么點事情,其實都根本沒必要打電話,就算真出了事,和我們骨科又有啥關系?他陸耀輝自己身上的騷能夠推掉?
可周成太穩了,這點小事還要給他匯報一下。
知道了,那羅云自然要處理一下的,而這樣的情況,讓蔡東凡這個主任醫師親自去手術室里和蔣主任說一聲,就是最保險的了。
羅云便把這個話題斷了,話鋒一轉問:“我剛聽正權和嚴軍說,這個兩臺關節置換的手術同意書,是你寫的?”
“這也是看視頻學的?”
“昂?”周成硬著頭皮點頭。
一個謊言就必須用無數個謊言來彌補。
“那髖關節置換,股骨端處理過程中,有可能放置骨水泥,放置骨水泥和打磨骨髓腔的時候,非常有可能產生脂肪栓塞,也是手術視頻里面告訴你的?”羅云可沒這么好忽悠。
這些細節知識,如果不詳細去看書的話,一般人是體會不了手術中的細節性步驟的。
周成就道:“說了啊,我記得我好像是在哪里看到過的啊,就在骨水泥發熱的過程中,會影響到脂肪粒的穩定性,通過骨髓內的血管回歸到血液循環。”
“是骨水泥關節置換最為危險的一步了。”
羅云:“……”
他算是看明白了,周成肯定不止是看視頻來學習的,肯定還看了很多其他的書,只是周成現在就一口咬定是看視頻學的。
就開口道:“明天我們科室就要開展關節置換了,以后關節這一塊,你可以說是跟著我學的。”
周成抬頭,看了羅云一眼,沒明白。
羅云就站了起來,背著周成又說:“我給我老師說起了你的事情,還發給了他一些關于你手術過程的視頻,我老師對你頗為感興趣,說是你如果有意愿的話,可以去他那里讀書。”
“雖然那里骨科的綜合實力比不上京都的積水潭,可在關節這一塊,我老師還是會一些的。而且你現在的主要目的應該是提升學歷。”
“可以走調劑,也可以走特招名額。”
“你好好考慮一下吧。”羅云最終,還是把自己內心的想法給說了出來。
周成當場石化。
原來,羅云給他說了這么多,是這個意思啊?
“等會兒,我給你發個,你注冊一下。華國骨科年會下個月月初舉辦,我們請幾天假,我帶你提前去一趟魔都。”羅云接著又不動聲色地說,說完,就真正地走出了醫生辦公室。
讓周成硬化了。
“謝謝羅老師。”周成忙給羅云道謝。
等到周成注冊完畢,繳了參會費之后,往外走的時候。
就看到,張正權和杜嚴軍兩個人正在搞什么骨科年會的注冊,他們看到周成后,馬上說:“欸,周成哥,你快過來,羅老師說,讓我們注冊一下。”
“這個月二十三號,去參加年會,我們組的人全都要去。然后嚴主任也要去。”
“閔朝碩都好像沒去。”張正權神秘兮兮地對周成說著秘辛。
杜嚴軍就轉頭看了張正權一眼,道:“這話別在科室里多說吧。”
張正權乖乖閉上嘴,解釋:“這不就咱們三個嘛,你們還能賣了我?”
不患寡而患不均。
蔡東凡組,就杜嚴軍一個科室里的研究生,結果全體出動,就連張正權都被帶去了骨科年會漲見識,結果閔朝碩,正兒八經的嚴駭涵的學生沒有被嚴駭涵帶過去。
這多不好。
閔朝碩明面上肯定不會說出來,但暗地里肯定會找嚴駭涵去訴苦,然后說不得蔡東凡為了平衡嚴駭涵的面子,把周成三個人砍掉一兩個。
周成也乖乖地報了名。
不過湘省內的年會報名,有一個好處就是,因為杜嚴軍是研究生,所以并不用注冊費,但是張正權和周成兩個人一個人要兩百塊的注冊費。
注冊完,張正權立刻給周成轉來了兩百,說:“蔡老師說這個注冊費他給出了,給我轉了四百。嘿嘿。”
張正權憨笑著,如果蔡東凡不給錢的話,他又得挪用小金庫了,去骨科年會漲漲見識,還是蠻不錯的。
這可是閔朝碩等人都沒的機會,他一個住培能夠去,是好事,相當于是公費出游。
不過,就在三個人正在相互轉賬的時候,科室的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陣的騷動,而且在辦公室里的三人,也是看得到,不少的病人和家屬正朝著科室門口涌動而去。
似乎是在圍觀著什么。
見狀,三個人臉色當即大變,這莫不是病人和病人之間打起來了吧?
周成趕緊說:“嚴軍,你去叫羅云老師過來,權子,你去打安全辦電話,我怕可能會出事情。”
可張正權已經跑了出去,說:“周成哥你幫我打下電話,我去看看情況。”
周成立刻往外也開始走,一邊開始在相冊里找安全辦的電話。
主要是找后三位的區別。
杜嚴軍則直奔主任辦公室而去。
不過,周成走到了走廊的轉角處,就發現,事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只見科室的門口,便衣蔡東凡面前跪著一對中年夫婦,就要對蔡東凡磕頭道謝。
可蔡東凡卻不停地拉扯著。
只是蔡東凡一個人,跪下的人有兩個,好像有點拉扯不過來,轉頭看到了穿著白大褂穿過了圍觀人群,大罵道:“張正權,上來幫忙!”
“別拍了,各位病友們,別拍了,千萬別發出去,這樣影響不好,這都是什么年代了。”蔡東凡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個中年男子給強行扶了起來。
與此同時,張正權也把中年婦女給扶起來。
蔡東凡對兩人說:“你們這大庭廣眾的,這是做什么呢?”
然后指責看起來格外老實后道的中年男子:“男兒膝下有黃金,隨便下跪算個卵球?”
“有什么話,我們去辦公室說,這里人多。”
蔡東凡趕緊勸。
這在醫院,不管是病人也好,家屬也好,給人下跪都不是個事情,什么年代了,若是被心術不正的人為了吸引流量做一下文章,那他就真的是有八張嘴也說不清了。
即便是父母長輩,也只是在極為特殊的情況下,才能夠坦然接受兒女的跪拜。
蔡東凡趕緊把人從后門拉進了主任辦公室,周成見狀也連給電話里安全辦的值班人員解釋:“沒有沒有,是一場誤會。”
到了辦公室,蔡東凡客氣地讓這對中年夫婦坐下,然后還讓杜嚴軍給他們端了兩杯水。
兩人連忙擺手,站起來接。
蔡東凡這才對那老實的中年男子說:“老弟,我這都還有點糊涂,你們是什么人啊?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們啊。”
蔡東凡的年紀比老實巴交的中年男子要大。
他媳婦身材微胖,此刻頭發亂糟糟的,雖滿臉都是笑意,身軀半躬著,一副非常虔誠的模樣。
然后看向他包扎的左手手掌:“你這里是不是受傷了?要不要我們給看一下?”
老實的中年男子這才緊了緊雙手,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低下了頭去,似乎并不善于言辭。
他老婆打了中年男子一眼,說:“蔡主任,你自然是認不得我們的,但你的確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
“那羅三根,還多虧了你,才這么快被送進去。”
“我家里這個,他不會說話得很,只會沖。你別管他。”
不過蔡東凡已經走上前,捉住了中年男子的手,稍微翻開,雖然纏繞著紗布,但里面仍然有血跡滲透而出,看起來應該只是粗略被處理過。
忙說:“這么處理可不行,你這個肯定還得做清創處理。你們去急診科看過沒有?”
“沒有的話,我可以幫你們給骨一科打個電話,你們趕緊去住院,要是再留了什么后遺癥就不好了。”
“你這是怎么受傷的?別人砍的嗎?要不要幫你們報警?”
中年男子卻不顧,只是抓住了蔡東凡的手,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起來,然后不斷搖頭。
這才沙啞地開口,支支吾吾道:“我昨天去羅三根家那邊蹲了半天,拿著刀,從學校跟了一路,到了家。今早也是看著他們兩個出門的。”
“我本來打算把他兒子殺一個再把羅三根也殺了,然后再償命,如此正好打平了。”
“但我太軟蛋了,我都竟然沒下得去手。”
“我只把我自己給砍了。”
聽到這話,蔡東凡和羅云等幾個人都是猛地抬頭或者轉頭,盯著中年男子看,目光復雜。
蔡東凡心里也是暗自感慨,大哥,你知道你說的是啥話么?
就你這些話,我們如果報警的話,你也會被帶走受教育的。
他老婆則是又狠狠地打了他的肩膀一巴掌:“你就知道沖能,你最能了是吧?你要是殺了人,我怎么辦?閨女怎么辦?”
“閨女昨天害怕得一個晚上都沒睡著,他一直在找他弟弟,找你。”
好吧,中年婦女這話,讓蔡東凡的眼眶稍微有點濕潤了。
蔡東凡聞言,便看了看時間,而后勸說:“老弟,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人死不能復生。”
“雖然逞一時之氣,會當時舒服了,對你兒子也看起來算公平,但你老婆說得沒錯,你若是沒了,她和你女兒是無辜的。”
“你趁著和你老婆還年輕,看能不能再生一個吧。”
中年漢子說:“我兒子今年才七歲,我閨女十歲,他們兩個的感情極好。我兒子也懂事,五歲的時候,就在我生日的時候給我下了一碗面。”
“每個學期的期末考試,都能考很高的分數。”
“每次我回家都會給我打一杯水。”
“皮雖然也有點皮,但從來不惹禍,村里面就沒人不喜歡!”中年男子噙著淚說著,然后擠了擠雙目,雙眼已然再次布滿了血絲。
“他到底是招惹了誰了?”
“別人就羨慕我有個好兒子好女兒,我招誰惹誰了我?”
“我就沒想過再生一個,我就覺得他挺好——”中年男子低聲衷訴著。
他老婆陪著哭,蔡東凡等人都沉默了。
且不說這男子說的是真是假,他兒子究竟是不是這么懂事,但是他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可能就在他父母的心里已經是有了不可替代的地位。
這與他懂事與否,并不相關。
沉默僵持了足足一分鐘,蔡東凡才說:“把一切都交給法律吧,別做傻事了。孩子肯定是無辜的。”
“但是別人腦殼有病,我們也不能跟著犯傻,把自己一輩子搭上,把自己的家庭也給葬送了啊。好歹你還有個好老婆和好閨女。”
“去好好處理一下你的傷口吧。”
“我這邊還有個急診要跑,那邊還等著我呢。”蔡東凡趕緊勸,又看了看時間。
中年男子忙說:“蔡主任,謝謝你啊,真的謝謝你。”
“那個雜種如果真的因為受傷沒被抓的話,我說不得要把他全家殺幾個。”
“他若是沒死的話,我也會讓他死!”
“你有事你去忙,我是來真心謝謝你的”說著,他又要跪下去。
蔡東凡則好生相勸,然后羅云等人也出動,這才把兩口子給勸走了。
看著兩口子的背影。
“呼!”蔡東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終于走了。媽的,他們要再說點什么,我都快覺得讓那人下手術臺都是罪過了。”蔡東凡緊了緊手。
羅云神色一動,看向蔡東凡,此刻蔡東凡卻是帶著笑意,便知道蔡東凡是開玩笑。
“蔡主任,明天的術前談話,都已經搞好了,下面的急診病人,沒什么事吧?”羅云問。
蔡東凡翻了翻白眼:“那怎么叫沒什么事呢?肝臟破了一半,鈍器戳進了肚子里,一塌糊涂,能不能活過來兩說。”
“不過這些都和我們骨科沒啥關系。”
“哦,對了,羅云,正好你在這里,我要給你說件事。今天的值班,你替周成值一下吧,縣一醫院那邊有一個急診病人,是那邊一個副主任的侄子。”
“打電話到了我這里,希望我能過去幫個忙。”
“我打算把小周帶過去。”
蔡東凡所說的縣一醫院,是沙縣第一人民醫院。
羅云聞言眉頭一皺,心思攢動了一下,點了點頭:“好的,蔡主任,沒事,我在這里看著就好了。”
周成的綜合面,比自己要寬廣一些,蔡東凡把周成帶上,比帶自己要更好一些。
杜嚴軍也想跟著去,不過蔡東凡似乎沒那個意思,只是又看了看時間道:“那我們就先走了啊,那個副主任,與我關系還不錯,既然親自打電話到了我這里,還是要去看看的。”
“他給我面子,我也不能拖時間。”
說著,也不等周成同意,就把周成給拉走了。
羅云轉頭,看著張正權和杜嚴軍兩個人愕然和羨慕的小表情,罵罵咧咧道:“別看了,你們兩個,本院的病人都處理不過來,還妄想著別院的病人?”
“有時間好好回去看書。”
心里也是有點苦澀笑了起來,周成自己之前從來沒帶過,但對杜嚴軍和張正權兩個人是上了心的,不說是弟子,也能夠得上是記名弟子了。
可最后呢,這兩小只一個比一個不爭氣,周成把他們吊打都懶得栓繩子。
這事鬧的。
并且,羅云最近也稍微有點郁悶的事情就是,貌似這個周成,現在表現出來的的東西,都隱隱有點脫離了他的意料,他都快拉不住這根韁繩了……
張正權和杜嚴軍兩小只立刻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
轉身走出去時,心思沉重。
周成現在竟然都有資格開始接觸院外會診了,與他們的差距,是越來越大了。
特別是杜嚴軍,感覺到了更加濃的危機感。
下了電梯,到了蔡東凡的車上,周成才問:“蔡老師,我們這要去看的病人,究竟是什么情況?縣一醫院脊柱和骨科還分科了?”
縣一醫院在并不在沙縣的縣城,也不在星區,而是在路鎮。
蔡東凡說:“那你以為呢?”
“現在縣醫院,骨科都開始分成兩個科了,所以我們這里的病人是越來越少,必須要開拓新的業務,不然還守著那老一套的話,我們醫生都得餓死了。”
“我在電話里聽說,那個病人是在工地上打了架,具體的情況不太清楚。打電話給我,主要是聽說了我們組做了幾臺保肢術。所以讓你去看看情況的。”
“會診單已經是發到了我們醫院的醫務科,我本來打算第一時間趕過去的,只是剛剛又遇到了這檔子事,這都耽誤了至少十幾分鐘,希望耽誤的這個時間,不會再出什么亂子吧。”蔡東凡這邊也完全不知道情況。
不過,蔡東凡還是愿意過去看,看來,那個人與蔡東凡的關系不太淺。
“哦,這樣就好。”周成松了一口氣,既然對面走了院外會診的程序,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然貿貿然趕過去,如果手術出了意外,那就是執業地點不適應,算違法行為。
但有院外會診單后,那就不一樣了。
只是,開車開了一會兒,蔡東凡忽然又轉頭說:“哦,對了,小周,你和科室里的護士覃敏,是不是關系還蠻不錯的啊?”
“受傷的人,好像是覃敏的哥哥,叫我過去的人,是覃敏的叔叔,他叫覃元武。”
周成聞言,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啊?”
“嗯,覃敏能夠進我們醫院,覃元武是出了點力的,不過覃敏這妹子自己的專業知識也是足夠扎實的咯,就算覃元武不打電話,進科室里也不太難。”蔡東凡看向周成,笑了笑。
其實蔡東凡內心的想法是,周成可以找一個科室里的護士或者找一個附近人家的閨女,給定死在八醫院。
但是,這種想法格外自私,蔡東凡也不太好表露出。
周成接著忙問:“蔡老師,是覃敏姐給你打的電話么?”
蔡東凡搖頭:“覃敏給我打什么電話,我和她又不熟,我只是和他叔叔比較熟。”
“你可以問問覃敏情況。”
覃敏的顏值和才華,與周成相配可能稍微差了一截,但是覃敏這個妹子的脾氣極好,很有耐心,若是周成能娶到這樣的姑娘,一輩子肯定很有福氣。
只是估摸著,周成會看不上。
“好。”周成是想多了解一些情況。
覃敏和他差不多同時間進科室,不說關系很熟,但是也還算不錯,之前覃敏也勸過他不少次,希望他不要放棄。
雖然自己如今已經不用再把競爭留院的名額放在心上,但是能夠在那種情況下,仍好言相勸的,至少是把自己當朋友的。
“覃敏姐,蔡老師說你哥哥受傷了,你知道具體的情況嗎?有沒有受傷時的照片?”周成編輯信息問。
如果能夠看到現場的照片,至少可以大概評估一下病情的嚴重性,也好提前在心里有所準備。
不過覃敏并沒有回復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忙,也可能是正在趕去縣一醫院的路上。
大概五分鐘之后,覃敏才給周成打來了一個語音電話。
“周,周成嗎?”覃敏的聲音似乎有點絕望。
周成忙說:“是我,覃敏姐,怎么了?”
“我?”
“我爸,我爸他,他不小心,把我叔叔的手給砍斷了!”
哐當。
周成的手機直接嚇得掉了。
剛剛蔡東凡說過,覃元武是覃敏的叔叔,也是蔡東凡的朋友,曾經覃敏進醫院還幫過忙,但現在覃敏他爹,又把覃元武的手給砍斷了。
這又是怎么回事?
趕緊慌亂地把手機撿了起來,通話還未掛斷,周成忙問:“到底怎么回事,覃敏姐,你慢慢說!”
覃敏哭了起來,聲音很細,很尖銳的那種。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覃敏才收拾好情緒:“我哥哥因為一個工程問題還是什么,具體我不清楚,和另外一個人打起來了。”
“兩個人都受了傷。”
“然后兩個人同時被送來了沙縣第一人民醫院,我父親心里氣不過,就打電話給覃元武說不要給對方治療,讓他去死。”
“但這話肯定沒道理啊,后來我叔叔就親自去給打傷我哥哥的人做手術,現在手術已經結束了,說是做得極好。”
“但給我哥做手術的醫生卻說,我哥哥的情況很不好,要截肢。”
“當時我爸就氣急了,他來醫院里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藏了一把刀,他本來是準備。”
覃敏說到這,就沒繼續說下去,然后就直接說了重點。
“我叔叔自然不好讓他同事受傷,就來擋!然后手掌就斷掉了。”
“我爸當時就嚇壞了,趕緊從醫院跑了。我奶奶嚇得也昏迷了過去,我哥還沒下來,我叔現在又上了手術臺……”
“你說我。”
覃敏的聲音里,滿是絕望。
周成此刻也覺得極為蛋疼——
覃敏的原生家庭,到底是一群什么樣的人啊,怎么都這么沖?
趕緊安慰說:“覃敏姐你先別著急,可能事情沒那么嚴重。我和蔡老師已經趕過來了,等會兒我到了手術室,再給你匯報情況好吧。”
“你爸爸也肯定不是故意的。”
勸解了一番,周成掛了電話。
蔡東凡則轉頭問:“什么情況?你也不開擴音?”
周成此刻很糾結,不知道該不該把事情真相說明,但猶豫了片刻,還是如實道:“覃敏的父親,把覃元武的手掌給砍斷了。”
嘎吱!
蔡東凡聞言,就來了個急剎車。
蔡東凡和周成兩個人的頭都差點撞到了前擋風玻璃。
后面傳來了破口大罵聲:“打你mama
bio,會開車不咯?”
“滴滴滴滴滴滴”
催促聲響個不停。
蔡東凡立刻右腳用力,把油門差點直接踩進油箱里去。
然后一邊開車,蔡東凡的臉色一邊發苦,還有些顫抖起來。
罵罵咧咧道:“這他娘的,一個個的都叫什么事啊?”
“到底什么情況?說清楚點。”
周成于是就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開了。
蔡東凡聽了,頓時破口大罵:“這玩意兒是不是腦殼真有點大病啊,醫生救人,和他是不是施暴者有個jiba關系啊?”
“來了醫院就是病人,我們是醫生,就得救!”
“他是怎么把刀帶到手術室門口去的?”蔡東凡又問。
周成也沒問覃敏,只是低聲解釋:“可能是覃敏的叔叔是本院醫生吧,所以沒人會懷疑他會……”
燈下黑。
車一路狂飆,到了地下車庫之后。
蔡東凡馬上拉了手動駐車器,然后推開門就跑下了車:“對周成說,我們先去看看覃元武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那覃敏他哥呢?”周成稍稍一愣。
“現在關我鳥事?”
“給覃元武治完有時間再看,沒有的話,就是父債子償!這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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