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你來科室里規培已經有兩年多,明年就要結業了吧?”進到了辦公室,嚴駭涵讓周成隨意找位置坐下,后先起問。
周成點頭,笑著回:“是的,嚴主任,這個月已經是規培的第二十五個月。”
住院醫師規范化培訓總計三十三個月,為期大概三年。周成是全國統行規培的第二屆規培生。
嚴駭涵笑了笑,接著親切問:“小周你把這個時間記得還蠻清楚啊?”
“有沒有考慮過規培結束后的打算?”
規培期間,是長達三十三個月的隨叫隨到,被無情壓榨的時期,每個住院醫師自然都會把日期記得明明白白的,不只是周成。
周成潤了潤嘴唇后回說:“家里的打算是叫我回鎮醫院去,可我暫時還在努力爭取一下其他機會。”
周成并未直白向嚴駭涵表明自己的心意,要說也是先給蔡東凡講,然后讓蔡東凡去和嚴駭涵說。
“是啊,年輕人就是該有一種奮勁兒。現在還在外面,沒正式工作之前,就還有得選,當一旦真正地工作之后,再成家生子,再想挪一挪的話,那負擔的羈絆和需要的決心,會更重些。”
嚴駭涵感慨了一句后,眼睛一轉,若有深意地問:“小周你一直以來,在骨科輪科期間都是待在蔡主任的組上的吧?”
“嗯,大部分都是,只有其中一個月去了一病區漲了漲見識之外,其他時候都是跟著蔡老師學習的。”
“也習慣了。”周成并未說明自己剛進科室的時候,就是被動地分配去了蔡東凡主任組。
“小周你還是蠻不錯的。”
“雖然我對你的了解不蠻多,但是科室里的很多護士對你都是贊不絕口的。”
“如果伱有想再多轉幾個組看一看這樣的需求的話,我們上級醫師,其實會酌情考慮的。”
“因為上級醫師和下級醫生的了解,也是相互的嘛。”嚴駭涵突然這么說了一句。
只要鋤頭揮得好,沒有墻腳挖不倒。
周成明白了嚴駭涵的意思,但眼神非常隱晦地收斂了下,就說:“嚴主任,我其實是個有點慢性子的人。適應新環境比較慢。”
“待在蔡老師這邊這么長時間,感覺蠻好的。習慣了組里面的同伴和氣氛,若是突然一下子改變了,恐怕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得過來,怕耽誤了其他老師治療組上的安排。”
“就不敢奢求多漲什么見識了,還是先繼續打一打底子,有機會再去漲見識吧。”
嚴駭涵聞言,內心里嘆了一口氣,這個周成,平日里自己怎么沒注意到?雖然看起來低調,但說話做事為人,都是一個頗為靈動之人。
婉拒的話,說得漂亮到他愣是心里沒有絲毫的不舒服之處,這不是一般的住院醫師能夠達到的水平。
看來平時沒少被蔡東凡耳濡目染。
喂不熟了啊。
接著便又和周成隨意聊了聊,便讓周成自己去忙了。
然后嚴駭涵再次點燃了一根煙,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著,右手中指、食指、無名指則是在桌面上用力規律敲打著,發出來噠噠聲……
早交班很快開始了。
值班護士和值班醫生交班結束之后,嚴駭涵便在早交班的會上,宣布了兩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為了我們骨科的發展前景考慮,進一步提升我們骨科的服務質量,提升病人周轉效率,進一步豎立起中醫醫院的治療特色。”
“因此我與曾主任商議和考量了許久,最終決定了兩件事情。”
“一,優化當前的手術技術,把手術的質量,做得更高更尖更精。”
“二,拾起中醫特色,在我們骨科兩個病房,分別設立病房專科總值班,每個組的總值班,由帶組的主任負責統籌安排。”
“務必要做到,需常規接收關節脫位病人,能常規治療關節脫位病人,同時在科室里常規地開展骨折的手法復位等一系列治療措施。”
說完了這些,嚴駭涵才又說:“胡主任,蔡主任。”
“這件事情,我已經與急診科的郭主任商議定了,從今天開始,以后遇到這兩類病人,可不得再出現推諉去其他醫院這等事。”
胡明和蔡東凡兩個人聽了,嘴角都翹了翹,沒說話。
但心里還是暗自嘀咕,也不知道前兩日,究竟是誰的組上鬧出了一地雞毛,差點把整個科室的人都拉上去填。
還在這里刻意他指呢?
但也沒多說什么,揭人短不是好事情。
當早交班完了之后,胡明便先找上了蔡東凡,然后才再找上了羅云,估計是在商議,在科室里常規要做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
他們組的鄭玄臨主治醫師,倒是跟著他學過一段時間的骨折手法復位,可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那情況復雜多變。
肯定還是需要羅云來幫襯的。
而今天正好就是他們組的杜瑞奇值班,雖是第一天,但該安排好的還是要安排。
蔡東凡自然是把選擇的權力,遞給了羅云自己選。
羅云則是有點為難地摸頭說:“胡主任,不是我不愿意,主要是在昨天,嚴主任就已經是給我提前打過招呼了。”
“我當時推脫不掉,就答應了。”
“三天休一天,我覺得自己咬咬牙還能堅持,可這若是連續都無休的話,我這一個月也未必能堅持得下來啊。胡主任。”
人都是肉做的,不是機器。
誰也熬不住007式的工作。
胡明頓時心里就暗罵了一句,嚴駭涵你簡直無恥。
骨折手法復位的從我們組找,這還提前就把羅云給拉下了水,這不是故意給我留難題么?
“道理也是這么個道理,那我便再想想其他辦法吧?”胡明雖是主任,也不好占著自己是主任就隨意對羅云隨意欺壓。
然后就準備起身。
羅云則是咬咬牙,道:“胡主任,我這里有一個不成熟的建議,希望你覺得我不是在胡鬧。”
“我們組的周成,在手法復位上,有一些心得。我能夠答應嚴主任,替他看著他們組值班日的關節脫位手法復位,就是周成答應了在我們組有人值班時,他在科室里稍微看守著。”
“胡主任,我可給周成也講一句,在你們組值班的時候,讓杜瑞奇他們先給周成打電話,若是再遇到了周成都處理不病人,我再去看,這樣我也好歹能多得些空閑。”
“就是,如此安排,我怕杜瑞奇和林霖他們心里有其他想法。”
羅云說完,還有點緊張地看向胡明,怕被胡明罵他胡鬧。
周成是住院醫師,杜瑞奇他們同樣是住院醫師,不存在上下級關系。
讓杜瑞奇等人給周成匯報這樣的急診病人,不合規矩!
可胡明看了一眼蔡東凡,發現蔡東凡仍然古井無波地端坐在那里,一言不發。
便只嘆了一口氣說:“那暫時便先如此安排吧!其他也沒更好的辦法了。我回去讓鄭玄臨給我們組的管床醫生做工作吧。”
讓周成當羅云與林霖等人之間的次上級,雖不合規矩。
但比起要羅云007不人道來,心里總歸是過得去些。
羅云馬上站起來道:“那我去給周成先說一聲打個招呼。”
羅云離開后,胡明便踢了蔡東凡一腳,罵道:“剛剛這事你真一句話都不講啊?故意看我出丑是吧?”
“明明說好,咱們兩個組,一個組管關節脫位,一個組管簡單骨折的。”
“你就不怕,我轉身就走?”胡明心想,我這邊的關節脫位總算是已經安排出去了,可你們組的骨折手法復位呢?莫非你蔡東凡親自上陣?
蔡東凡笑呵呵地遞過去一根煙,意味深長地說:“胡主任你要走,我蔡東凡哪里敢攔?也攔不住的啊。”
“腳就長在胡主任你身上。”
胡明故意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我真走了啊?”
“走吧走吧,還省得我浪費好茶。”蔡東凡站起來,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去添水,閑庭信步。
“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胡明轉身走回來,打量著蔡東凡。
“我啊,有靈丹妙藥。我那個親戚的手法復位,就是我們組的周成做的,我還用得著找你借人?”蔡東凡不可置否地說。
胡明蹬蹬往后退了兩步,目瞪口呆……
當羅云給周成講明了這件事后,周成馬上忙不迭點頭。
值班越多,代表病人越多,感謝值就也越多——
可羅云卻看到周成這表情后,便囑咐道:“雖然知道你是個喜歡臨床的人,但一定要記得把醫囑賬號用對啊。”
“有一點必須要原則上做好,我們自己做事,可不能便宜了其他人。”
“做了事,拿該拿的錢,不吃虧的。”
周成點了點頭說好。
可能是他還沒接觸到這一層面,因此沒有羅云考慮得那么仔細。
急診科里。
郭浩然對科室里的人說起這件事情時,科室里的一些人也是目瞪口呆起來。
鄭國偉更是首當其沖地說:“郭主任?這?這骨科?”
“還敢搞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啊?上次吃虧是沒吃怕么?”
“還動靜越鬧越大?”
郭浩然看了鄭國偉一眼,叱聲道:“你這是什么表情?不會做,做得不精,就可以不用做了嗎?”
“看你們這一個個慫樣兒,我們是急診科,急診科的病人最先經我們的手。我們的急診科病房已經設立了三年,整整三年,有哪一天真正滿床過?”
“但凡你們能有骨科的嚴主任曾主任一半的魄力,都不至于現在還在給其他臨床科室做高級導診!”
鄭國偉被郭浩然罵得頓時就低下了頭去,接著才抬起頭來:“可是,做得不好,還強行去做,這是對病人的不負責任啊?”
郭浩然冷冷地道:“那就先緊著會的,做得好的人,先去做,然后帶著不會做的,做得不好的人去做,這樣科室里才能形成常規。”
“我平日里夠對你們放權了吧?”
“可你們了?一個個畏首畏尾,躡手躡腳,怕這怕那。”
“做急診的,心細膽大,缺一不可,如果沒有這兩點的話,你們永遠都上不了臺面。”
郭浩然接著又說:“我們科的年輕醫生,你們一定要注意了啊。”
“千萬不要被這里的老油條給帶壞了,我就是喜歡有棱角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們身上的棱角都被磨完了的話,那你們這輩子就完了,就這樣了!”
急診科交完班后,鄭國偉則是馬上轉身給梁雪涯交待:“記得遇到了脫位的病人,千萬不要聽郭主任的,他這個人,嘴里說一套,背地里說一套。”
“我們當醫生,第一要務是穩當,骨科做不了就是做不了,這么多年都是這樣的。”
“哪能隨便就改過來?”
梁雪涯當時摸了摸頭:“鄭老師,那如果是羅云老師值班呢?也一律推走嗎?”
鄭國偉深吸一口氣,一副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飯還多的表情,
說:“推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律推走。”
“你上次還沒吃夠教訓啊?你還不覺得麻煩嗎?”
“這本與我們科沒什么關系。”
“我們醫院骨科的那些醫生,根本就不懂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即便羅云算上,也不是那么精通,你給他們多送病人,就是給自己多找麻煩,他們——”
鄭國偉還才剛說著的時候,忽然從急診室里,走出來了三個人。
一個穿著白大褂,看起來高高帥帥。另外兩人則是病人和家屬,其中一人還打著前臂吊帶。
病人和家屬對白大褂道謝:“謝謝你了啊,醫生。辛苦你了,辛苦了!”
“沒事,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你們回去之后,一定要注意把前臂吊帶的時間打夠了啊。”周成對著病人與家屬交待。
“嗯嗯嗯,我們曉得,我們清楚的。”病人和家屬連續點頭。
這才走了過去,路過鄭國偉和梁雪涯的時候,特意只給梁雪涯道了聲謝,看了下鄭國偉,掃了一眼就走了。
肯定是聽到了之前的話。
“謝謝你了啊,梁哥。”
“剛剛這位老師說的事情,那是以前。”周成也對梁雪涯打了個招呼后,便不多說話地往急診科外走去了,沒去看鄭國偉。
鄭國偉頓時臉色變得十分尷尬起來,面色不定,好像只被踩住了尾巴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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