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幾句話中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我聽得都有一種眩暈感，情不自禁想要追問她和那個鬼，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武晨曦則是有聽沒有懂，她很迷惑，情緒也處于一種空白的狀態。
男人并不回答老太太的問題，也讓我的心一直吊著。
他拉著老太太進屋。
武晨曦下意識就要跟進去的時候，男人回了下頭。
“小姑娘，你也進來吧。”
他這話一出，武晨曦和老太太都愣住了，我大為震驚。
“什么？誰？”老太太警惕問道，視線游移不定。她看不見武晨曦。
“是個小姑娘，我看她……應該是剛死不久吧。”男人寬和看著武晨曦，安撫老太太，又問道，“你是不是認識我愛人？”
武晨曦張了張嘴巴，雙手緊張地抓著墻壁。
老太太恍惚說道：“該不會是那小丫頭說的同學吧？”
男人問老太太：“小丫頭？是你那個侄子的女兒嗎？”
老太太點頭，“她今天來找我，我聽她說了些事情……”
男人看看武晨曦，“先進來吧。”
說完，男人牽著老太太已經進了屋子內。
武晨曦咬了咬嘴唇，慢吞吞走了進去。
在她進入后，外頭的鐵門好像被一股風給帶上了，防盜門也跟著關閉。
武晨曦緊張地看看身后緊閉的房門，再轉過頭，發現男人正在廚房跑進跑出。他端了熱乎乎的菜出來，放在客廳的餐桌上。
“我想到你要來，就燒了飯。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口味有沒有變。”
男人和老太太對視，都露出笑容。
男人又去廚房拿了一副碗筷，添了飯，放在空位上，招呼武晨曦：“小姑娘，你也來。”
武晨曦手足無措。
“沒關系的，你可以吃的。”男人笑著說道。
武晨曦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過去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背脊挺得筆直，坐姿有點兒像剛入學的小學生。
老太太已經端起了碗筷。
男人也拿起了筷子，給老太太夾菜，“你嘗嘗看，我好久沒有做飯了。”
“以后你又有機會給我一直做飯了。”老太太低聲說道，“下次我做給你吃，我現在也會做飯了。”
男人笑著說好，但眼神黯然。
我能感覺到武晨曦的心里一抽一抽的。小女孩或許有些多愁善感，被兩人的溫馨又哀傷的相處模式打動。
我還記掛著那些靈異的事情，有些焦急。
但兩人吃飯的速度并不會受我心情影響。
武晨曦看男人也開始吃了，躊躇地拿起筷子。
她很驚喜，自己居然拿起東西來了，這可是她之前一直沒做到的事情。
我注意到坐在武晨曦對面的老太太抬了抬眼皮。她很準確地看向了武晨曦的臉，而且那一眼是在武晨曦伸手握住筷子之前。
她能看到武晨曦了！
因為在房間里的關系嗎？
這屋子里面的確有很多陰氣，進來后我才發現，這陰氣不單純是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這種陰氣有些像是那天夢境我看到無數鬼魂被異空間吸走時彌漫在工農六村的陰氣。
武晨曦夾了一口飯放進嘴巴里，也嘗到了米飯的香軟味道，咀嚼之后，米飯被她吞咽進了食道，劃入胃部。
這一系列的感覺都很清晰，就像活人一樣。
三個人吃了一頓飯，將桌上的飯菜都一掃而空。
男人起身要收拾，武晨曦連忙站起來幫忙。男人笑笑，沒有拒絕。
老太太坐著沒動，只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男人。
“放著就行，不用洗。”男人在廚房里對武晨曦說道。
武晨曦應了一聲，要出去的時候，注意到老太太失去笑容的臉，擔憂地問男人：“是不是，她吃剛才那些不太好？”
人鬼殊途。
這三人有死了好多年的“老鬼”，有剛死沒多久的“新鬼”，還有個年紀一大把的活人，同桌吃飯，還是吃一樣的飯菜，也是挺稀奇的事情。
我雖然對靈異相關的事情不是懂太多，但青葉的人常說人鬼殊途……
“沒事的。”男人笑笑，笑容多了苦澀。
“我也要死了，馬上就和你們一樣，提前吃一頓飯又能怎么樣？”老太太說道。
武晨曦吃驚地看向老太太。她現在才發現老太太能看到她、聽到她了。一時間，武晨曦手足無措，但沒多久，她就驚喜道：“你，歐陽奶奶，你能幫我笑笑嗎？你……你告訴她不要難過了……”武晨曦低聲說著，“不要再為我難過了，我……我沒事了，她也要沒事……還有我的死……你告訴她我是自殺的，就說我是自殺的就好了，讓她不要想那么多……”
她說著說著，忽然急切起來，“她要不相信是我說的，你就告訴她我才知道的秘密。我知道她以前喜歡班級里的一個男生，那件事她只跟我說過，你……”
男人打斷了武晨曦的話：“這些應該由你來親自告訴她。”
武晨曦連忙擺手，“我不行。我試過了……可是，她聽不見。我也想過給她留言，可我拿不起東西。我剛才能拿起飯碗……那個，那個飯碗是什么特殊的東西嗎？還是……”
她看向周圍。
看來她還記得武晨曦和老太太的對話。
我比她確定，有問題的是房子，不是那些碗筷。
“你只要想，總能做到的。”男人鼓勵道。
老太太插嘴：“那你這么多年，是不想要見我嗎？也不想要和我說話？不想要給我寫信？”
男人無奈看向突然激動起來的老太太，苦笑道：“見了、說了、寫了信的話，你怎么開始新生活？她們兩個小姑娘跟我們不一樣。我……”
他嘆道：“小麗啊，我那時候很怕啊……我很怕你忘記我，也很怕你一輩子都忘不掉我……”
老太太眼眶紅了，但死死憋著，眼淚沒掉下來，“你就是不信我。結婚的時候我就跟你說了，我們是要過一輩子都。你看你……”
男人上前抱住了老太太，“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武晨曦站在一旁，又是感動，又是尷尬。
還是老太太和男人先平靜下來。
男人對武晨曦說道：“你去試試吧，只要你想，你一定能做到的。不要害怕，她一定也很想要見到你。”
武晨曦忽然一怔，微微張開嘴巴。
我能感受到武晨曦強烈翻涌的情緒。
“怎么了？”男人關心問道。
“她……她真的想要……看到我嗎？”武晨曦擔憂地問道，“燕燕被我嚇到了，笑笑她……她要看到了我……”
她哽咽道：“我現在是鬼啊……我已經死掉了……我……我死掉了啊……”
男人默然。
老太太擦著眼淚，走到武晨曦面前，狠狠拍了她一下。
“啪”的一聲響，老太太的確是拍到了武晨曦的后背，還將她拍了個踉蹌。
“你這小丫頭胡說什么呢？她當然想要見你！她想要見你，你爸媽、你的其他朋友、家里人，也一定想要見你。你有機會和他們好好道別，你還在這兒在想東想西的！”老太太教訓道。
“好好道別，然后就去投胎。那樣你才是真的死了。你現在還能想，還能去做很多事情，不要浪費了你這段時間啊。”男人補充道。
“投胎？”武晨曦茫然看向男人。
“當然，人死了是要投胎的。投胎了，那才是真正結束了。去吧。”男人揮揮手。
武晨曦背后的防盜門打開了。
武晨曦看看這外表年齡相差許多的一人一鬼，又看看敞開的門，對男人用力點頭，“好！”
她又看了眼老太太。
“快去。去了替我老太婆帶一句話給她。讓她和她爸媽別擔心了，我沒事的，銀行卡里的錢就交給他們了，喪葬費也在里面呢。”老太太說道。
武晨曦抿著唇，再次點頭，這才離開了房間。
她一出來，房門就輕輕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