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天沒亮,村里就有影影綽綽的人影活動。
放眼看去,到處是亂跑亂叫的小娃子們。
換做睿睿,還有小栗子和小胖子幾個,他們都還在被窩睡懶覺呢。
但是村里的小娃子,例如六妮兒他們早就起了大早,沿著村里各家各戶的墻角、門外。
到處在撿拾啞炮。
也就是鞭炮啊,炮仗啊之類的,沒有炸響,或者只炸了一半的廢炮。
孩子們撿回來還能玩。
不僅能玩,還能夠自己剝開炮皮,自己積攢炸藥來玩。
陳凌家門外就更是這樣了。
很多都不是小娃子了,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也跑到他農莊外頭撿啞炮。
啞炮是不可避免的。
在這年頭,買的煙花爆竹多了,難免里面會有質量問題的。
何況陳凌家的煙花都還很高級。
連包裝都漂亮。
他們都想撿回去玩。
陳凌一看這情景也忍不住樂了。
“啊,富貴叔!”
“俺們來給你拜年了……”
幾個半大小子看到陳凌,也不進家門,當場就跪下來哐哐的磕頭。
這是他們這邊山里的習俗。
給長輩拜年要磕一下,其實就雙膝跪地即可,并不用叩頭。
這些半大小子也是平時聽陳凌的事跡比較多。
突然被他撞見撿他家炮仗,就有點心虛,也有害怕,當場就哐哐磕頭。
陳凌趕緊拉著王素素起開。
這踏馬大過年的,這么搞,這到底是拜年還是上墳呢。
王素素倒是有點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別拜了。”
陳凌心說,照你們這個拜法,再拜就把我送走了。
然后就掏出來紅包,每人給了一個。
“不要了叔,俺們真不要了,都這么大了,還要你的錢,回去讓村里娃笑話!”
這幫半大小子說不要那就是真不要,轉頭就抱著那些煙花撒腿跑。
“不許跑,不要錢,給你們點好玩的。”
陳凌一招手,把他們喊住,然后拋過去幾包好煙。
跟這群半大小子,不能跟他們客氣,也不用端著,越不在意他們放到越放松越感覺親近。
果然,一看到有好煙,這幫小子都嘿嘿笑著,再舍不得說不要了。
都又靦覥,又興奮地撿起來陳凌拋過去的香煙,又擦又吹的,然后往自己兜里揣。
“富貴叔真好,有啥事就喊俺們幫忙。”
他們揮揮手,跑開了。
這群半大小子,說實在的,跟陳凌并不怎么熟。
不像是六妮兒他們那種,幾乎是整天的長在陳凌身邊的。
他們大部分在上學。
說是上學也是混文憑的那種。
陳凌經常就能在路上見到,他們這些小子們騎著破破爛爛的二八大杠,帶著鋪蓋和被卷,車前掛著飯缸和水壺,再或者帶著一星期的干糧咸菜等,去縣城或者鄉里上學。
至于為什么帶這么多雜七雜八的。
一來是省錢。
現在的學校食堂,不是用錢,大多是用飯票的。
從家里帶飯的話,帶一星期的蒸饃、咸菜、大餅等,能每天就著熱水湊合兩頓。
或者干脆一天就兩頓飯,早飯吃自己帶的,晚飯去食堂搞點菜隨便一吃就行。
二來呢,就是隨身攜帶,不留在學校里,防止被偷。
別看都是些零零碎碎和雜七雜八的東西,但在這年月是真有人偷的。
陳凌自己讀高中的時候。
連鞋襪都被人偷過。
這樣的環境里,人嘴上都窮,也就是很饞,沒吃過什么好東西。
在學校里,吃糠咽菜的,有的連咸菜都沒有,就冷饅頭就著熱水泡一泡,這就是一頓飯了。
很多半大小子受不了。
那肯定就會翻墻頭出去,到處偷東西。
去各個人家里偷錢或者偷東西換錢,然后買吃的。
這很正常,也很常見。
是屢見不鮮的事情。
陳凌自己都跟著小伙伴出去偷過東西,但是偷的不是別人家的,還是新學校的鋼筋頭等東西。
雜七雜八的,換點小錢,去吃一碗羊肉饸饹。
然后一整個月都不再想了,美滋滋的,滿足的不得了。
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好笑。
“啊,富貴叔,你家的好炮誰給撿了?”
陳凌他們剛回家不久,正坐在客廳收拾果盤,六妮兒他們就沖了進來。
“你聚江叔家的二博他們那伙子弄走了。”
陳凌說了一句,看到這群娃子都過新年了,還是小貓一樣臟兮兮的臉頰,就忍不住發笑。
一看都是起大早出去撿炮仗的。
“好吧,那俺搶不過他們。”
六妮兒他們也沒怎么在意,就挨個的上前給陳凌和王素素磕頭拜年。
“富貴叔,素素嬸嬸,祝你們新年好。”
村里娃不會說這些的,他們也是在陳凌家電視上看多了,學會了這些詞。
“好好好,都好!”
陳凌樂呵呵的,給他們拿糖果,一個個給他們的小兜子揣的滿滿的。
小娃子們都高興地喜笑顏開的。
“哇,奶糖!”
“還有動物奶糖……”
“富貴叔家的糖都這么漂亮,俺最喜歡了!”
糖果這種東西,陳凌一家不怎么吃,就連王素素和睿睿也是這樣。
但是小栗子愛吃,村里小娃子也沒吃過這種‘高級貨’,今年就在市里多買了些。
果然。
他們比收到壓歲錢還要高興。
一個個都擠滿了陳凌家的客廳。
收到糖果后,又都哄的一下,就要立即散去了。
因為大年初一比較特殊,不能在別人家長時間逗留的。
會影響主人家接待拜年的來客。
他們也是懂事的,有糖果已經很滿足了。
主要就是來給陳凌夫妻兩個拜年。
“喜子還有禮物,是給睿睿的。”
小娃子們跑開了,喜子和老膩歪的孫女留了下來,兩個小女娃給睿睿縫了個黑乎乎像是小黑熊一樣的小狗。
這是黑娃小時候的樣子。
沒想到她們還記得。
就連陳凌自己看了,也都感慨萬千。
他喂狗喂得太好了,黑娃和小金兩個都沒有在幼年時期停留太長時間。
體型在三個月后就開始蹭蹭的往上漲了。
“謝謝喜子。”
陳凌摸摸小姑娘的腦袋,又對跑遠的小娃子們喊道:“你們回來,跑那么快干啥,叔還沒給你們壓歲錢呢。”
“俺們不要了,富貴叔,你天天給俺們好吃的,俺們想給你省點錢。”
六妮兒回過頭喊叫。
“快回來,壓歲錢必須要有,這個不能省。”
陳凌強硬的把他們喊回來。
一個紅包里塞了一塊錢嶄新的紙幣。
在這年頭,在鄉下,一塊錢算是大錢了。
一下子散出去,王文超他們小輩的來給陳凌拜年的時候,看到這一幕都唏噓:
“這些小娃子,富貴叔,你這也太慣著他們了。”
“沒事,一年就這么一回,娃們也都很懂事,我這當叔的總要給的。”
陳凌笑呵呵不在意,揮揮手,讓六妮兒他們玩去。
“富貴叔,小栗子什么時候出來玩?”
一伙子皮猴子拿到了壓歲錢,也得到了漂亮好吃的糖果,高興的不得了。
一個個傻樂呵著。
鼻涕娃還仰著個大臉,淌著鼻涕在那問,希冀小栗子能出來玩。
“鼻涕娃呀你個鼻涕娃,我看到你這兩條鼻涕就來氣。”
陳凌拿出衛生紙,上前給他好好地把鼻涕擦了個干凈。
“小栗子還在睡,你就別想著跟她玩了,快去別處玩吧,一會兒你達你娘該喊人了。”
鼻涕娃嘿嘿一笑,沒一點不好意思的,轉身就跑走了。
發糖、發瓜子、散煙。
陳凌家的糖果、瓜子、堅果等都帶著高級感。
來拜年的,沒有不驚嘆,不滿意的。
就這樣忙碌了一上午。
到了接近晌午的時候,人才各自散去。
陳凌這個時候呢,趙大海他們都起床了煮餃子的時候,自己開上梁越民的車。
先去韓闖家,再去秦秋梅兩個的家里,給各個朋友的長輩拜拜年,放點小禮品。
反正平日里走動的,那自然在新年的時候也要去一下子的。
“富貴,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
到了秦秋梅家這里,拜完年出來之后,秦秋梅就跟了出來。
陳凌看到她期期艾艾的,面露難色的,就笑道:
“怎么了,跟我還有啥不能說的,你和曉蕓編排我的時候,嘴巴那可比這利索多了啊。”
“不是,是我家那口子的事,這都連著五六年不回來了,要不是隔三差五的往家里打錢,我真的要睡不著了。”
秦秋梅的表情很憂愁。
“怎么?他今年不回來?也沒給你寫信?我記得不是還能通電話嗎?”
陳凌心里忽然有個不妙的想法。
因為秦秋梅的身體問題,是不能生育的,這在鄉下是大問題。
尤其他們這里還是山區,這里思想傳統守舊,很難被糾正過來。
盡管秦秋梅的公公婆婆對她不錯,也屬于是正經的人家。
秦秋梅自己的工作也是體面工作。
但架不住她男人在深市那邊賺錢越來越多。
賺錢多,卻久久不肯回家,這很難不讓人多想。
“我不知道怎么說……也不知道我公公婆婆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但我是這家的媳婦,就一直在這里,從來沒回過娘家。”
秦秋梅表情憂愁沮喪,眼圈微微濕潤,都有掉淚的趨勢。
要不是家里都知道她出來送陳凌,之前還有謠言在傳她、鐘曉蕓和陳凌的什么事,她真的忍不住要哭了。
“我就是心里堵得慌,想讓你幫我打聽打聽,他在那邊是什么情況,是不是有了別的心思,故意不回來的。
畢竟你認識的朋友多,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我幫你打聽肯定沒問題,就是你,唉……”
陳凌安慰的話到了嘴邊,但卻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最后,嘴唇動了動:“過年沒什么事,就和曉蕓多去我家玩,孩子多了,鬧騰得很,也去給我們幫幫忙。”
“嗯,好,你快回去吧,晌午了,該吃飯了。”
秦秋梅擠出一抹笑容,王素素都快要給她把身體看好了,但是男人不回家了。
她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
陳凌見她這樣,知道說什么也沒用,就不再多說什么,開車離去。
結果嘛。
回到村里,剛吃過晌午飯沒多久,村里正說大年初一下午沒啥事,喊著陳凌他們去趙教授的坡上小院擺幾桌酒席喝酒打牌的。
今年大年初一暖和,午后氣溫都能有十度了。
大伙都很高興,覺得今年能曬著太陽在院子里吃喝,感覺很有氛圍。
就這個時候,陳寶栓著急忙慌、大呼小叫的一路從村里跑了來,找到陳凌哭喊:“富貴,完了富貴,俺婆娘跑了,把俺的錢都偷走跑了,一分錢也沒留,還把你給俺的寶貝茶壺也給偷走啦。”
挺大一個老爺們,鼻涕眼淚的跑了過來,身后別人看到這情況的也跟著來。
但是陳寶栓只信任陳凌,中間誰也沒搭理,就直奔農莊而來。
“不是吧,今年這都是什么情況啊,剛大年初一,怎么就兩家子出事,還都是這種不能生育的家里鬧出的事。”
陳凌也很懵,心里錯愕兩秒。
這才趕緊安撫陳寶栓:“別慌呢寶栓,現在怎么個情況,你來說說,你婆娘什么時候出家門的,你現在想報案還是先找她?
喜子有沒有事,三桂叔有沒有事?來,你慢慢講給我聽,到底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