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飛裹著大衣,站在冷風里。
郭興在電話里說著來龍去脈,合著長江存儲是受了東芝的牽連,美光在06年并購了名叫“Lear”的存儲大廠,恰恰東芝跟Lear一直以來在專利上有訴訟之爭,各有勝負。
美光抓著這件事發難,起訴東芝不但侵權,還把侵權的專利技術轉交給長江存儲,長江存儲就以“未善盡管理之責”的名義,和東芝一起被列為了被告。
“還能這么搞株連?”
陸飛撇了撇嘴,“長見識了。”
殊不知在前世,閔建晉華就被美光以同樣的方式整過,因為合作商聯電涉嫌竊取機密,也雙雙被告,官司一打就是四年。
本來華夏的存儲產業以長鑫、長江和晉華三駕馬車,齊頭并進,晉華因為官司,白白耽誤了大好的發展時間,還上了制裁名單。
“陸總,明面上看美光沖的是東芝,可一推敲,明擺著沖我們來的,要不然也不會專挑除夕這個節點,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沒錯,像這種商業侵權,加州這邊從立桉到開庭,最快一個月左右,我們對東芝和Lear的專利糾紛這一筆湖涂賬,完全一無所知,光從東芝那里了解情況、準備材料就得花大量時間,艸,還真讓爾必達說對了。”
“是啊,我們知道美光要對付長江存儲,就是沒想到居然會找東芝當突破口。”
“陸總,這個年恐怕要過得不安生了。”
“不過我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美光為什么非要搞我們?長江存儲還沒有進軍美利堅市場,和美光沒有一點兒直接競爭沖突。”
陸飛在院子里踱步,“邏輯還把四分之一的內存和閃存訂單劃給美光,交了保護費還要桌子?就為了給摩根士丹利、花旗當打手?”
“陸總,據最新的調查,美光去年剛剛在長安建了新工廠,專門生產內存和閃存。”
“怪不得,這就不奇怪了。”
“美光想搶我們國內的市場份額,也怕我們像搞出3D閃存技術一樣,也成功研發出Dram內存,再加上跟半導體制造有20多年經驗的奇夢達技術合作,未來必是大敵,不如趁現在強勢,以強凌弱,趕緊扼殺我們。”
“來唄,三星、蘋果,也不差它一個。”
陸飛摸了摸下巴,但凡專利侵權的官司都很漫長,至少能拖個一兩年,長江存儲可以跟美光打持久戰,但也不能被動挨打。
必要時,必須果斷出擊!
“陸總,咱們怎么做?”
郭興不禁激動,躍躍欲試。
“既然這個專利糾紛是一筆湖涂賬,東芝能侵權美光,美光就沒有侵權東芝?”陸飛咂摸著嘴,“你和老孫就讓人查美光有沒有涉及侵犯東芝和我們的存儲卡、內存條、固態硬盤的專利,只要有一樣,我們也告美光!”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對!美光敢在自己的地盤告我們,我們就在自己的地界上動它,反正我們在美利堅的市場份額是零,美光在華夏可不是零。”
“陸總,要是沒有呢?”
郭興建議說:“我們是不是砍訂單?”
“不管有沒有,先砍一半訂單,全劃給爾必達。”陸飛語氣充滿不屑,“美光不愿意干,就現在存儲產業行情,有的是廠商干。”
“另一半呢?”
“你就美光,不撤訴,也不跟東芝和解,一定要污蔑我們侵權,勿謂言之不預!”
“就是,大不了跟美光干一仗。”
郭興之所以面對全球第三的存儲大廠的打壓也絲毫不慌,因為有國家大基金的注資、家電下鄉的存儲訂單,又有稅收優惠、財政補貼,還背靠邏輯和國家兩個靠山,也許在海外火拼夠嗆,但要在國內打價格戰,別說美光,三星、海力士一起上吧,我長江存儲何懼!
誰慫,誰孫子!
“就看他配不配個,他要是讓我們過不好這個年,我們就特么讓他過不好這一年。”
陸飛仰望星空,從煙盒里叼出一支煙。
心底越發希望次貸危機能早一點來到。
你敢跟我陸老爺火拼?
頂著風抽了一根煙,推門走入別墅。
只見客廳里,曾麗、曾母、曾雨三人圍著躺在搖籃床的陸夏,祖孫三代同堂。
其樂融融的氛圍中,傳出數不盡的埋怨。
“好你個曾大美啊,怪不得你在美利堅呆這么久,原來是來生孩子。”
“太過分了,這種大事也敢瞞著你媽!”
“怎么不早點告訴我啊!”
曾母數落了一頓曾麗,轉頭又責怪曾雨。
“還有你,小雨,我說你暑假怎么在洛杉磯呆了那么長時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姐和夏夏的事,故意瞞著我不說!”
“媽,這也不能怪我啊。”
曾雨縮了縮頭,“是他們不讓我說。”
“什么叫他們不讓你不說就不說,合著你那個爸爸都知道了,里外就我這個當媽不知道!你們兩個是不是存心想氣死我啊!”
曾母氣不打一處來。
“真要告訴你,沒準才被氣死呢。”
曾雨委屈巴巴地都噥。
“滴滴咕咕,你說什么呢!”
曾母板著張臉。
曾雨看到陸飛朝她們走來,臉色微微一變,“我說,媽,我錯了。”
曾母還想訓幾句,背后忽然傳來陸飛的聲音:“這件事確實不關她的事,是我們不讓小雨說的,她也是替我們保守秘密。”
“是啊,媽,您就別怪小雨了。”
曾麗也幫忙打著圓場。
曾母面對陸飛,火氣立馬收了起來,語氣中充滿幽怨:“你們怎么就不跟我說一聲呢?難道我不是夏夏她外婆啊!”
“媽,當時的情況越少人知道越好。”
曾麗裝傻充愣地瞧著陸飛。
“行行行,你們都有理,我不說了。”
曾母瞥見陸夏睜開了眼皮,兩人大眼瞪小眼,怨氣轉瞬間煙消云散,臉上露出笑容:“哎幼,你們也真是的,害我空手來的,什么東西都沒有給我們夏夏準備。”
“媽,附近就有購物中心。”
曾麗笑道:“想買什么就有什么,后天就是除夕,要不明天我領你們出去購物吧?”
“也把夏夏帶上。”
曾母抱住陸夏就愛不釋手,果然隔代親。
兩天的時間,婆孫兩人都膩在一起。
除夕夜,甚至把陸飛和曾麗打發走,自己跟陸夏同一房間,既不嫌累,也不嫌煩。
此時,掛在客廳的電視正重播著2008年的鼠年春晚,周杰侖在臺上唱著《青花瓷》: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炊煙鳥鳥升起,隔江千萬里。”
“來,夏夏,讓外婆看看。”
曾母抱著眼皮正在打架的陸夏。
“媽,她該睡覺了。”
曾麗從她手里接過,走向嬰兒房。
曾母睨了眼電話接個不停的陸飛,拉上曾雨跟了上去,邊走,邊感慨說:
“喔本來一直擔心你都31歲,還跟阿飛這么拖著,萬一有個萬一,這下好了,看到你們一家三口,我總算能放一半的心了。”
“媽,怎么才一半,另一半呢?”
曾麗小心地把女兒放進搖籃床。
“還有一半,當然就是你跟阿飛到底什么時候結婚啊,你有沒有跟他提過這件事?”
曾母投去期待的目光。
曾麗深吸了一口氣,橫眉說:“我和阿飛啊打算不結婚。”
“不結婚?不結婚是幾個意思?”
曾母一怔,“是你不想結婚啊,還是他不想結婚啊?還是你們準備晚點再結婚?”
“媽,您這還聽不出來,就是字面上意思,他們倆不結婚,不領……”
曾雨被曾麗瞪了一眼,嚇的不敢開口。
“什么!不領證!”
曾母童孔地震,嗖地一下,站了起來。
“媽,你別一驚一乍,嚇到孩子了。”
曾麗輕輕晃動搖籃,哄著陸夏睡覺。
“曾大美,你別跟打馬虎眼。”
曾母一指女兒,氣得呼呼直喘:“小雨,你說,你肯定知道他們兩個的事對不對!”
“怎么又扯著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曾雨拔腿就跑,邊跑邊嚷嚷:“姐夫,姐夫,姐喊你過來呢!”
目送著妹妹狼狽逃竄的背影,曾麗搖頭失笑道:“媽,你聽我說……”
“你別說話,你就回答我你們是不是就沒打算領證結婚。”曾母看到女兒點頭,火氣曾曾上涌,“到底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是他的意思對不對,他對你是不是就像香江李澤凱對那個誰,還有那個葡京賭王,是不是把你當養著,然后跟別的女人結婚?”
“停!停!”
曾麗苦笑著對母親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揉著太陽穴:“媽,我我才發現您這么八卦。”
“那是因為你進入了娛樂圈,我一天到晚能不找找你的新聞,怕的就是哪天你攤上這樣的事,男人有錢就容易變壞,特別是像他這樣,跟媽說,這件事到底是誰的意思!”
曾母兩眼死死地盯著女兒。
“媽,這件事是我的……”
曾麗眼神格外堅定。
“是我的意思。”
陸飛走了進來,一把把門關上。
一直在門口偷聽的曾雨被徹底擋在了屋外,因為房間做了特殊的隔音處理,從外往里聽,不管怎么樣,根本聽不到半點動靜。
她氣得剁了剁腳,猶豫了一會兒,悄悄地把耳朵貼在門口聽著墻腳,“怎么沒聲啊?”
氣氛在死一般的寂靜當中,沉悶而凝重。
“你、你說什么,你在說一遍。”
曾母遭了一記晴天霹靂,說話哆嗦。
“媽,這是我們倆的決定,你先別急,別急,聽我把話說完。”曾麗盡量心平氣和。
“還有什么好說的?造孽呀!造孽呀!”
曾母重重拍著大腿,哭天喊地:“我養了幾十年的女兒啊!你們、你們氣死我了!是不是他逼你的,還是你因為他的那些糖衣炮彈才自甘墮落,是不是你因為想紅才這么做的……”
“媽,我是那種為了紅不擇手段的人嘛!”曾麗擺擺斷道:“我和阿飛沒有摻雜別的七七八八,純粹結不結婚對我來說根本無所謂,只要我們兩個喜歡在一起。”
“放……”
曾母余光里注意到陸夏翻了個身,壓低聲音道:“你們還給我這兒裝蒜是吧?你那是喜歡嗎!”說著看向陸飛,“他那是喜歡你嘛?”
后半句,“他是饞你的身子”,對上陸飛的眼神,氣場頓時弱了三分,硬是咽了回去。
“可能說的有點晚。”
陸飛坐在曾麗的身旁,“但有些話我還是想告訴您,我是真心喜歡學姐,絕對不摻半分假,我們雖然沒結婚,不過我們有真感情。”
“甭說那些!我告訴你!告訴你們!”
曾母咬著后槽牙,怨恨道:“不行,絕對不行!我不同意你們這種關系!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就不許你們胡來!”
曾麗只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把和陸飛相識、相知、相戀的事,統統抖了個干凈,把兩人的情愫赤裸裸地擺了出來。
女人找男人要么就是有權有錢,要么就是欲罷不能,她就想找到能讓自己“欲罷不能,情難自我”的,如果一生當中都沒遇到這么特別的人,就算進入婚姻也毫無意義,索性單身一輩子,就算一個人也能把生活過得足夠好。
偏偏就讓她遇上了,偏偏就是陸飛!
“呵呵,那好,那好。”
曾母氣得臉都綠了,“你是要你的真命天子的還是要我這個媽!說話!”
陸飛側頭看了眼曾麗,她正輕輕地搖晃嬰兒床,哄著被吵醒的陸夏睡下去。
“你別說話!”
曾母阻止了他張口,用嚴厲的口吻給出了一個類似“媽媽和女人同時掉河里先救誰”的選擇題,“要我還是要他!問你話呢!”
曾麗苦澀地勾著嘴角,右臂向左輕挪,握住了陸飛的手,左手抓著晃動的嬰兒床。
陸飛心中頓時暖洋洋起來,瞧瞧她,也反握住她的手,然后和曾麗一起看向曾母。
“你……你們……”
曾母淚流不止,連連嘆氣:“我都一把大年紀了,怎么攤上這么個事啊,天吶~”
“媽,他喜歡我,我也不想喜歡他,可沒辦法,這個就是愛情,你就成全我們吧。”
曾麗咬了咬牙。
“那你就連我都不要了?”
曾母瞪大眼睛,嘴角抽搐。
“她當然舍不得您,也舍不得我,更不是更舍不得夏夏嗎?她舍得,難道您舍得嘛?”
陸飛看向被吵醒的女兒。
“你們,你們……”
曾母一愣,說不出話來,死死地盯著陸夏,就在此時,她好巧不巧地哭出了聲。
“哇!嗚嗚嗚~”
嚇得曾母顧不上一切,和曾麗一起又是哄,又是抱,斜眼看了會兒他們:
“唉,冤孽啊!冤孽啊!
看著像怕化了的糖一樣的陸夏,陸飛在心里暗暗比了個大拇指,好女兒,及時雨!
這么小就是貼心的小棉襖!
ps:美光的前科可多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