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5日，萬柳書院。
羊元慶一大早就被柳傳智喊來吃早飯，看著他心不在焉地吃粥，視線集中在一紛紛「討賊檄文」上，弱弱問道：
「柳總，您覺得怎么樣？沒問題的話，我馬上讓人發表！」
「這幾篇還不錯。」
柳傳智挑出5篇，最上面的一份標題赫然寫著《黑手機不是「國貨之光」，是「華夏制造之恥」！》，語氣認真說：
「其它的打回去再改，批得不痛不癢有什么用，措辭還可以更嚴厲點，要把黑手機寫成扼殺國產品牌未來的罪人，聲勢越大越好，我要讓燕京、滬市、鵬城、杭城、金陵的報紙和電視臺都出現這樣的評論，還有新聞采訪，你、志強，還有李東升他們要積極參加，狠狠地批評，能有多狠，就要多狠！」
「柳總，都在安排了，那個，部門那邊的領導們有什么最新的指示？我們的告狀書遞上去也有一天多了。」
羊元慶喝了口熱牛奶，有意提醒。
第一波的輿論造勢，無論是行業聯合聲明，還是友商聯合聲討，都是給告狀鋪墊。
畢竟衙門的差事，盯得越緊辦得越快，盯得不緊抓得不牢，沒人盯了很有可能就石沉大海，徹底澹忘在大眾視線里。
「你看你，又急。」
柳傳智露出輕松的笑容，「我打個電話先問問工信部的劉部長。」
那可是您敬愛的劉哥！
羊元慶畢恭畢敬地奉上手機，就見他按動鍵盤，撥通電話，一張口便笑吟吟地說：
鑒于大環境如此，
「劉哥，吃了嗎？啊，我也才剛吃好，什么時候有空，我們再打幾桿高爾夫啊？」
「最近可不行，事情太多啦，行程排得滿滿當當，就吃飯還有一點時間。」
劉部長和他寒暄了幾句，開門見山說，「你這么早找我，一定有事吧？」
柳傳智試探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就一退休的老同志，也就是這陣子鬧騰得最厲害的黑手機，聯翔在這方面的損失不小啊，所以想問問部里打算接下來怎么處理？」
「這個我們要再觀察觀察，山寨機的現象還僅僅是一個苗頭……」
「山寨機？」
「噢，就是你說的黑手機。」
劉部長把陸飛的話簡單地復述了一遍。
「劉哥的理論水平就是高啊，精辟！」
柳傳智故作驚嘆，語氣里透著巴結。
精辟啥啊，我看就是屁精！
羊元慶扶了扶眼鏡，巴巴地望著，眼里充滿著沒能當成像柳傳智一樣屁精的羨慕嫉妒。
「劉哥，依你的意思，部里只是觀察？」
柳傳智嗅到一絲不對勁的味道。
劉部長毫不猶豫地承認，「雖然目前看來山寨機的確擾亂了秩序，影響了聯翔，還有其他廠商的正常經營，但到底是朝好的方向走還是壞的方向去，還需要一段時間的觀察。」
「劉哥，我覺得這個方向已經很明顯了，山寨機絕對是弊大于利。」
柳傳智直接舉例，一部正版手機單單增值稅就要17，還要為了符合標準，實驗樣機要錢，入網測試要錢，質量檢驗要錢，然而這些費用，山寨機一毛都不用出。
越說，越義憤填膺，火氣也越大，「山寨機之所以能打敗我們，就因為采取了一些非法手段形成了競爭優勢，不但是聯翔，就是所有正版手機廠商都沒法復制，完全是一場不正當的競爭，我們夾在中間，是相當地難受！」
「噢，那為什么我看邏輯就好好的。」
劉部長明詫異道：「全球銷量快要超過800萬臺了吧，出口還占了50以上，這可是國產手機這么多年最好的成績。」
柳傳智幽怨地打小報告，「邏輯當然沒事，因為山寨機就是邏輯搗出來的鬼，劉哥，陸飛創辦澎湃就沒安好心。那個turnkey，就是他的借刀殺人，把山寨機全武裝起來打我們，把我們這些競爭對手統統擠垮咯，他好一家獨大。」
「你說的這些有依據嗎！」
劉部長態度驟然一變，訓斥道：「什么借刀殺人，什么一家獨大，澎湃的手機方案又不只山寨機在買，神舟不也買了嗎，神舟的手機怎么就賣得這么好？聯翔怎么就不買一點？」
「劉哥，你、你？」
柳傳智被當頭一棒，一時反應不過來。
「傳智啊，雖然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但我們說聊的是公事，我記得我跟你說過，說公事的時候，要稱職務！」
劉部長嚴肅的語氣里夾雜不滿：「說了多少遍，是不是你退休全都給忘啦？」
「對不起，劉部，我檢討。」
柳傳智顧不上思考哪里錯了，急忙道歉。
「你是該好好檢討一下了，聯翔在電腦領域的確做出了很大的成績，但這絕不是讓你們的手機躺功勞簿上的理由！」
劉部長恨其不志，怒其不爭。
好端端的國產品牌領頭羊，不思像邏輯一樣帶動行業起飛，最起碼做一點微薄的貢獻吧，結果到頭來瞧不上國內的半導體，難不成外國的月亮就比華夏的圓，外國的空氣就比華夏的香甜？
留著情面地訓了一通，厲聲說：「歸根結底，還是你們自身出了大問題，沒有澎湃的技術，還不買人家的技術，怪得了誰！要怪就怪你們沒出息！」
「是，劉部，我檢討，聯翔手機出現這樣的局面，完全是我的責任，我在任上的時候只側重了電腦，忽視了手機，才讓山寨機有了可趁之機，我檢討……」
柳傳智強忍著怒氣，手里的叉子插入水煮蛋里又拔出來，接著又插了進去，反反復復了七八次。
「檢討了就認真地改！這次的山寨機不管對你聯翔，還是對整個手機行業，也是一件大好事。它們就像鯰魚，無情地淘汰那些名不副實的廠商，經過這一輪的洗禮，肯定能出一批真正有戰斗力的國產品牌，或許就有今天的山寨機，至于你們聯翔能不能活下去，還是那句話，靠誰都不如靠自己，這些道理相信我不說你也明白。」
劉部長意有所指說：「但好像現在管事的根本不明白，你有空說給他們聽，不過事就不要再插手了，都退休了就少操點心，多讓他們操操心，要相信后輩的智慧。」
氣死我嘞！
柳傳智把水煮蛋插得四分五裂，在掛斷電話的瞬間，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瞬即痛苦地捂住胸口。
「柳總，您沒事吧柳總？」
羊元慶注意到他指了指餐桌上的速效救心丸，立馬倒出6顆。
「不夠，12顆！」
柳傳智急得一口吞服，額頭滲著冷汗，閉了一會兒眼，才緩過勁來，沉沉地吐了口氣。
「柳總，是不是工信那邊不幫我們？」
羊元慶嘆了一口氣。
「指望不上了，我看其它部門差不多也是這個態度，兩邊都不幫，還得我們自己來。」
柳傳智羞憤下，臉色鐵青：「討論會我親自主持，把波導、金立、TCL他們全都叫來，哼，真以為安排一群山寨機，就能殺絕我們啊！」
「柳總，您這是要出山？」
羊元慶咬了咬牙，心中隱隱不快，但表面上露出高興的笑臉，「那真是太棒了，
有您坐鎮聯翔，我們心里就有底了，我馬上把這個消息跟志強他們說。」
就在他拿起手機時，突然發現賀志強火急火燎地發來好幾條彩鈴短信，每一條都寫著「出大事」，每一條都附著企鵝門戶新聞的截圖，只見醒目的大字寫著——
《白牌機，撕開國產手機「遮羞布」》。
隨著陸飛的一聲令下，企鵝率先開炮，新狼、網藝、搜狗、佰度緊隨其后，推波助瀾，開始對線上的網民進行「洗腦式」的狂轟濫炸。
擺道理，講事實，尤其講聯翔、波導、TCL等手機終于架不住神舟以及山寨機喪心病狂的低價沖擊，不得不降價，因為他們唯一能正面硬剛的手段，也只有降價而已。
拙劣的蟲豸啊！
不降價還好，一降價就落了口實，陸老爺操控的網絡媒體上躥下跳，激情四射。
沒有山寨機的崛起，沒有神舟的極致性價比，這幫平時割韭菜上癮的貿工技巨嬰們舍得降價嗎？
可能嗎？絕對不可能！
真的可能的話，他們早干嘛去啦！
道理很簡單，能躺著掙錢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奮斗，你說抗衡諾基亞、三星、摩托羅拉？
在你們認為他們投降之前他們早就投降啦，指望這幫蟲豸帶動國產手機，甚至半導體的升級騰飛，倒不如指望三體人降臨。
真以為聯翔這一批「八旗子弟兵」能堪大用啊？錯啦，完完全全是高價低能！
連特么地方案整合商都不是，就一群方案購買商，技術力甚至還不如山寨機，就這，降低一點點價格給老百姓，就想繼續捧他們的臭腳？
摳得連骨頭都不舍得，就給一口湯，把我們可愛的國人當什么啦？
顧客可是上帝，不是臭要飯的！
所以啊，山寨機來啦，國產手機就有公平啦，澎湃來啦，國產手機就有希望啦，所以澎湃不是，神舟不是，山寨機更不是王八蛋、畜生、禽獸，也不是寄生蟲。
恰恰聯翔為首的反對勢力，他們才是！
破防了！
聯翔破防了，柳傳智破防了！
天殺的陸飛，賊喊捉賊，臭不要臉！
惱羞成怒之下，聯翔不惜代價地砸錢，找各種媒體、專家、學者在線上予以回擊，但在陸飛恐怖的互聯網主場優勢下，十成的威力也只剩下一兩成，完全不痛不癢。
反倒是聯翔的突然冒頭，又被陸飛逮到機會，柳傳智非但不投降，還膽敢向我還擊？
還告我誹謗？
來來，你說我哪句罵錯了，你說出來，我再罵你一遍。
而輿情，顯然不出意外地沒有意外，完全一邊倒，紛紛倒向陸飛，就連原本聯翔的也慢慢倒戈，反過來口誅筆伐聯翔。
呵，企鵝是我的人，網藝、新狼、搜狗、佰度等一票都是我的人，你聯翔怎么跟我斗！
關鍵咱有理，咱怕啥！
主要山寨機來了，讓這幫蟲豸感到了危機感，有了危機感，這才讓老百姓有了這個實惠，享受這個實惠的大家不應該感謝蟲豸，而應該感謝山寨機。
也要謝謝澎湃，特別要謝謝他，陸飛！
來，跟我說，青天大老爺啊！
面對民意滔滔的輿論，面對白牌機和神舟一飛沖天的驚天銷量，僅僅二十天左右，從華強北，從飛購網，就賣出了將近400萬臺。
研討會采購的，完全不夠用。
驢不歇了！
眼饞神舟、天語的友商們坐不住了。
有的電話主動聯系，毫無之前的桀驁不馴，低聲下氣地懺悔，陸老爺，我錯了，曾經有個一夜發財的機會我沒把握住，等到失去才追悔莫及，現在我只有一句話——
給你當狗還來得及嗎？
甚至有親自上門道歉，比如步步高的沉煒，也就是日后vivo的老總。
段永平在40歲急流勇退，把步步高集團一拆為三，除了教育電子業務，今后創立oppo的陳明永負責視聽電子業務，沉煒則負責通訊科技業務，也就是現在的步步高手機。
「陸總，我這次是專程向您謝罪的。」
沉煒面對著蹺二郎腿的陸飛和面無表情的孫紅軍，雙手放在膝蓋上，微微彎下腰：
「但也是想解釋，之所以步步高沒有第一時間選擇跟澎湃合作，因為我們第一款手機非常的失敗，手機方案雖然英飛凌提供的，但因為不GPRS，十萬臺貨到現在還沒有處理干凈，所以才會猶豫，才……」
「理解理解。」
陸飛擺擺手，「其實沉總不用跟我道歉，不需要，買賣買賣，你買我賣本來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何況我和網藝的丁總是朋友，你們的段總和他也是朋友，那我跟段總也是朋友，沒準我和沉總將來也是朋友，于情于理，我都不會為難你，想買什么，想問什么，都可以說。」
沉煒眼前突然一亮，「陸總，您既然這么說，我就冒昧一問，不久以后的市面上，除了山寨機，我相信會有像步步高一樣廠商爭用澎湃的方案，勢必會出現同質化競爭，到那時步步高該怎么在澎湃技術的基礎上，打造出一個成功的品牌呢？」
「建立一個品牌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不難，只要記住品牌絕非一朝一夕，也不是光靠砸錢和就能實現的，要有長遠的規劃、恰當的定位、持久的堅持，關鍵得有拿得出手的特色。」
陸飛解答說：「就像神舟1201，便宜，皮實，還是第一款搭載國產自研芯片的手機，這就是亮點，甚至可以透露你一句，神舟還藏著一款主打女性向的時尚音樂手機。」
女性音樂時尚！
沉煒細細琢磨，接著弱弱道：「如果步步高也走這個路線，不知道您和伍總介不介意？」
「說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我說介意能攔得住你嗎？」陸飛嘴角上揚，「不過我覺得步步高有個更不錯的選擇，澎湃新研發智能語音輸入的模具，你完全可以當作賣點，推出「語音王」系列。」
步步高語音王？
沉煒立刻想到正在研發的步步高點讀機，瞬間靈光乍現，大喜若望道：「謝謝陸總指點，這真是一個高明的點子。」
照這個路子下去，vivo還會是前世的廠妹機嗎？陸飛嘴角掛著壞笑，轉瞬發出邀請。
「加入臺勒方聯促會？」
「沒錯，沉總應該做的了這個主吧。」
「當然！段總在拆分前就對我們說，「這個事情交給你們干，你們就好好干，如果做不好，你們就干好一件事，就是把這個企業好好地關悼，不要指望我再做什么，因為這是你們的事情」，我想步步高加入陸總的臺勒方聯促會，這個主我還是做的了的。」
「那我是不是現在可以歡迎步步高成為臺勒方聯促會的一員了？」陸飛主動地伸出手。
沉煒毫不猶豫地握住，用力搖晃，仿佛在說，可算是找到組織啦！
目送著陸飛把人送出辦公室，打剛才一言不發的孫紅軍突然開口：
「陸總，您這個臺勒方聯促會的想法真的是太棒了！對那些白牌機的小公司來說，雖然想要牌照，雖然想要轉型成正規 軍，就要向組織常任成員獻出優先投資權之類的隱性條件，但實實在在地結了份善緣，比如雷君和榮秀麗。
而華為、步步高這些大公司也很開心地加入，完全可以根據需要入股，甚至吸納小公司互補優勢，總之白牌機以為自己是正規軍的候選，而大公司也可以選擇豢養對象，雙方之間在這個組織里完成行業規則的制定和商業環境的構建，反而沒有加的，非但沒有好處，還會處處被針對，而且除了您，沒有誰比您更適合的。」
「不只現在的這些，還有將來。」
陸飛望著晴空萬里的天，眼里閃爍精光。
這個聯促會不只讓自己成為行業規則的制定者，還能不斷延伸，變成安卓系統的華夏陣營，變成控制手游渠道的「硬核聯盟」，甚至像高通合作伙伴一樣，還可以是澎湃的合作伙伴。
以后說不準，能在5G投票的時候派上大用場！
「陸總，有件事得跟您商量，算上步步高，天瓏移動、賽特爾、傳音，這4家都希望我們能入股，傳音甚至愿意白送股份，您看？」
孫紅軍清了清嗓子。
「我既然拒絕了天語，他們自然也一樣。」陸飛搖頭婉拒，「不能什么好處都占，我們靠供應鏈控制成本和整機專利費，已經賺得夠多了，沒必要貪圖這點錢。」
「好的，我一會兒回復他們。」
孫紅軍再清楚不過，陸老爺代表的就是公平，公平，還是特么的公平！
「下一位是誰？」陸飛問。
「金立的劉立榮。」
孫紅軍介紹說：「在《天下無賊》正火的時候請來劉德樺當代言人，去年全年銷量破100萬臺，還是很有潛力，我們見不見？」
「老孫啊，接下來的人就交給你接待吧，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回去準備準備，明天就是高通在水木大學的見面會，領導們都在。」
陸飛抬起腕表，看了眼時間。
「好的，陸總。」
「老孫，我記得聯翔是不是又在鼓搗一個什么討論會，還邀請被山寨機侵權的廠商都參加，有這么回事嗎？」
「有，據說柳總又重新出山，不過就現在的形勢，我估計去的人肯定沒有我們的研討會多。」
「如果沒有一家參加，我想會非常有趣，桀桀桀，真想看看柳總會是個什么表情，可惜啊，我去不了。
陸飛眼珠骨碌一轉，一臉壞笑：「不過我倒可以送一份禮，祝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