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關村，中海大廈。
門口照舊聚集一堆生猛的黑導購，幾個月不見竟然進化，三三兩兩搞小團伙，兩個負責堵，一個負責拉。
好在他們不是魚的記性，還記得陸飛這張臉，敬而遠之。
他們一路暢通無阻，直達楊老板的商鋪，這回湊巧，撞上了韓宇苦追三年的媳婦——楊芯。
典型的燕京大妞，跟韓宇是初中同學，今年考上北郵，理工才女。
“爸，不能再這樣了。”
此時，父女二人正爆發小矛盾，楊芯苦勸楊老板聘請導購，張貼海報，酒香也怕巷子深，生意繼續慘淡下去，根本付不起每月幾千塊的租金。
偏偏，楊老板有著技術猿的清高，不屑玩這套。
“楊叔，我們又找你做生意啦！”韓宇昂起胸膛，借花獻佛一波。
楊老板驚喜連連，陸飛可在他這里里里外外配置了總共40臺電腦，簡直是天大的主顧。
但當聽到是DVD刻錄機，遺憾地搖頭，顯然業務不涉及，不過推薦了一個好去處——
晶東多媒體。
陸飛挑挑眉，那不是東哥的地盤嗎？
眼睛瞥了下韓宇，一臉的戀戀不舍，跟舔狗似的舍不得離開楊芯，嘚，跟前世一個湊性！
“楊叔，您女兒認識去晶東的路嗎，能不能麻煩帶我們過去，省得找起來浪費時間？”
“當然，你不說，我也讓芯兒帶你們去。”
楊老板出言提醒，因為晶東多媒體口碑好，人氣旺，冒出好幾家冒牌貨，專門坑外地來的商人。
楊芯左看看陸飛，右看看韓宇，尤其目光在后者多停留了幾眼，不情不愿地說道：
“跟我來吧。”
………
一路上，三人有一句沒一句聊著，都是年輕人，慢慢認識。
其實不需要認識，陸飛跟他們都是20年以上的交情，回想起他們倆前一世，一股久違的熟悉感涌上心頭，就像老友久別重逢。
青春，真好！
“到了，就在那里。”
楊芯信手一指，指向在犄角旮旯里不起眼的小柜臺，招牌就擱在墻壁上，4平米的鋪面逼仄，人手有7個。
“你好。”
劉鏹東這時候才26歲，卻老成持重，穿著深色外套，規規矩矩系著領帶。
他操著宿遷口音的普通話，“請問你們要買什么？”
“刻錄機，還有光驅。”陸飛道。
“VCD，還是DVD？”劉鏹東問。
“當然是DVD，VCD這種過渡產品已經過時了。”
陸飛不懂電腦，但跟攝影錄像相關的數碼產品，他可是行家！
DVD-ROM這種畫質更高、讀盤更快、噪音更低的東西，又能兼容CD-ROM，特別是千禧年之后，電腦組裝都首選DVD，VCD慢慢就會淘汰，像小霸王這樣的大廠說倒就倒。
再下一代，就主要是藍光跟HD。
“哥們，在行啊！”劉鏹東豎起大拇指，詢問具體品牌。
陸飛掃了一眼，代銷產品價格表貼在墻壁，明碼標價，還不砍價，光這一點就秒殺中關村九成的柜臺。
東子，敞亮！
DVD光驅大概每個200塊，刻錄機最多400塊，而普通的VCD光驅和VCD刻錄機分別100多和200多。
事實上，只要花上一千元，就能辦齊VCD和DVD光盤的盜版刻錄設備。
之所以影視業在2000年左右大蕭條，就是盜版成本低，利潤簡直是暴利。
空白光盤平均每張不到8毛，算上設備損耗、打印、復印歌曲目錄和裝盤的軟塑料袋，每張盜版盤的成本也就1塊。
然后按1塊3左右賣給刻盤者，他們再以每張3塊賣給他們的“下家”，也就是那些小商販。
每月至少刻1萬張各類光盤，盜版商賺3000，刻盤商可就賺17000。
這就是旁門左道！
陸飛現在當然不屑這么玩，他買這一套設備，打算刻錄給網吧多備一份，在內部用盜版，對外租借正版。
否則，文化稽查隊、城管一查一個準。
別問陸飛為什么這么清楚，問就是他跟劉鏹東一樣，前一世賣過盤，撈過偏門。
等收到訂單，劉鏹東拍了拍胸脯，保證2分鐘之內把刻錄機、光驅送來。
他昂起下巴，驕傲道：“我在海龍市場安排了一名員工，保證任何一個柜臺要刻錄機，都要最快時間送貨。”
強啊，東子，晶東物流的理念這么早就來了嗎？
陸飛勾勾嘴唇，“客戶體驗相當不錯。”
劉鏹東一聽到“客戶體驗”這個詞，冥冥之中，豁然開朗，“你說的沒錯，就是體驗。”
“劉老板，伱現在有多少個柜臺？”
“嘿嘿，不多不少，正好5個柜臺，我的目標，明年至少開到10個，銷售額至少做到1200萬。”
“做代理，所有的命脈都掌握在上游手里，那些客戶看似客戶，萬一不給貨源，你怎么辦？”
陸飛從煙盒里掏出一根煙，遞了過去，“當然，我這都是閑聊，你也可以不說，就當我沒問。”
劉鏹東仔細審視，能一語說出“客戶體驗”的玄機，肯定不是凡人。
他連忙遞火，問起在哪里高就？
“我也開了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互聯網。”陸飛吐了口煙，“咱們是同類，都是創一代。”
互聯網！
劉鏹東肅然起敬，這年頭搞互聯網，像搜虎、新狼等，要么是極客，要么是海歸，都是一等一的精英，頓時疑心減半。
難怪隨口能蹦出“創一代”這些新詞，人家站在時代的浪潮。
楊芯咦了一聲，側頭看向韓宇：“他不是跟你一樣在復讀嗎，怎么開公司了？”
“誰說高四生就不能創業？”韓宇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全交代了。
楊芯上下打量陸飛，本以為他采購的電腦是給家里的網吧，合著藏得夠深的！
劉鏹東道：“嗨，這有什么不能說的，不過不瞞你說，我還沒想到辦法，我99年開第一個柜臺，到了年底，就怕拿不到明年的代理權。”
說話間，目光期許地看向陸飛。
就見他果然沒讓自己失望，伸出兩根手指頭，吞云吐霧間，幽幽地道出第一種——
線下模式，也就是走國美蘇寧的路子。
“搞大型綜合電器賣場？”劉鏹東心動不已，這招自己做大做強，靠下游龐大的客戶量反制住上游。
不給我代理權，那就找你的競爭對手。
“第二種呢？”
“互聯網，上電商。”
“電商？”劉鏹東已經不知道今天聽了多少個新詞。
陸飛簡單地解釋，上網直面終端買家，可以從中關村的賣場，不管是代理商，還是分銷商那里買回產品，再賣給買家。
然后一樣的套路，聚攏足夠多的終端買家，那就扼住別人的咽喉，但區別就是，縮短實體店布局的時間。
費了一番口舌，終于圖窮匕見，“有沒有興趣在飛購網上開3C數碼店？”
“飛購網？”劉鏹東一驚，“有點印象。”
店員一邊檢驗貨品，一邊回道：“老板，就是賣大話西游VCD很熱的一個網站，中關村好多賣盤的都是從它那里買來刻錄盜版……”
劉鏹東噢了一聲，驚覺道：“你創的網站，就是飛購網？！”
陸飛點點頭，拿起紙筆寫下聯系方式，一般人可不給，誰讓他是鏹東呢！
“劉老板有電話嗎，如果光驅、刻錄機出現問題，想咨詢一下。”
“有，有有。”劉鏹東立刻拿出名片，相互交換。
“我們正在組織第二批的電商培訓，劉老板感興趣，有空可以去一趟。”
陸飛付完錢，笑瞇瞇地抱著東西離開。
回來的路上，楊芯忍不住發問道：“飛購網真是你的？”
“是我和我團隊的。”
“晶東多媒體能上飛購。”楊芯道，“我爸的店，也行吧？”
陸飛勾勾嘴唇，“當然，歡迎3C商家進駐飛購網，尤其是中關村的誠信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