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大雜院的棗樹下，兩個人影浮掠。
“咿咿咿咿～”
秦海路示范著吊嗓子，聲音不斷地抬高，就像吹泡泡水，吹起一個比一個更大的氣泡，圓潤光滑。
“注意呼吸，阿飛。”
“呼~”
陸飛全集中深呼吸，像喝水一樣，細水長流，慢慢地吸到飽滿，剛要吐出，胡同里響起小雜貨鋪老板的聲音：
“阿飛，找你的電話！”
他顛顛地跑出來接聽，以為是高媛媛，出乎意料，是一個陌生男人。
自稱是捷達科技公司的副總，姓王，看中自己手上“digitalchina”的域名，張口報價就是3萬。
陸飛挑挑眉，現在的域名一般就幾千塊，上來就報這個數，要么財大氣粗，要么……
他斟酌片刻，立馬拒絕，這個是專門留給聯翔的。
“那個誰，要不是我特喜歡這個域名，懶地理你，我再加兩萬，5萬。”王總語氣充滿不屑道。“我相信沒有人比我出的價更高，賣不賣！”
陸飛盯著來電顯示，暗暗記下，留個備胎以防萬一。“王總，你還有最后一次的機會。”
“要不你給個痛快話，到底多少，我絕不還價。”
“我要1千萬，你也不還？”陸飛故意揶揄讓對面知難而退，作勢掛電話，聽筒里立馬傳出一陣焦急的聲音：“10萬，10萬怎么樣！”
嘟嘟嘟～
王軍把忙音的電話放下，冷靜道：“徐總，這小子真夠貪的，絕不是10萬能打發的主兒。”
徐磊揉著鼻梁，讓手下假裝其他公司，就是試探，拋出的低價能糊弄住小孩，五萬八萬買下最好，不行也能套出陸飛的心理價位。
沒想到10萬，這么一筆巨款，他居然不為所動，連談的機會都不多給，直接掛斷。
棘手！
王軍問道：“徐總，要不我去找這個陸飛當面聊聊，再摸摸底？”
“嗯，就這樣。記住，不要說自己是聯翔的。”
徐磊顧及亮出聯翔的牌子，會被對方獅子大開口，收購價絕對又升一個檔次，得（虧）不（大）償（發）失（了）。
“還有，調查一下這個陸飛的底細，主要是家庭信息。”
…………
第二天下午，燕京十四中。
電鈴鈴鈴作響，教學樓里瞬間涌出烏壓壓一片人，一個個百米沖刺，爭先恐后，浩浩蕩蕩殺向食堂，場面相當壯觀。
陸飛吐了口氣，拍了拍腦袋，娘的，隔個20年重新翻課本，根本看不進去，上課如坐牢，聽課如念經，最煩的就是題海戰術。
“哎，阿飛，晚飯要不要去我家？”韓宇朝門口比了比大拇指，“吃完，咱們搞幾把紅警。”
“明天吧，今天回家吃。”陸飛霍地站起，快步流星。
兩人很快地走到門口，就見學生、家長站在一堵鐵門里外，家長透過柵欄，把保溫飯盒遞了進去。
至于他們倆，根本沒住校。
一路狂飆，沿著菜市口大街向下，來到胡同口，視線中一群街坊鄰居圍著一輛桑坦納。
“呶，他就是你要找的阿飛！”五嬸子喊道：“阿飛，這個人找伱。”
陸飛剎住車，迎面走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問道：“捷達的王總？”
“沒錯。”王軍開門見山，說明來意，還是奔著域名而來。
“陸同學，我這么有誠意，不知道能不能找個地方，我們私下里聊一聊？”
“就在你的車里好了。”陸飛伸腿一蹬支撐架。
“我可以請你去咖啡館喝咖啡，或者我知道幾個不錯的餐館，請你吃飯……”
“不用，我家里燒著飯，等我回去吃呢。”陸飛麻利地打開車門，鉆了進去。
王軍頓時吃癟，這特么不按套路出牌！
可誰讓主動權在陸飛手里，無奈地屈從，剛關上車門，余光里瞥見他竟然熟練地拿起點煙器，點燃叼著的煙，那動作，完全是個老煙槍。
再一次被震住，乍一看，氣勢強大，隱隱約約壓過自己一頭。
“王總，這次你打算出多少？”陸飛嘴角翹起。
王軍感覺古怪，“11萬，怎么樣？”
陸飛把手放在車窗口，宛若在看一個傻子，笑而不語。
王軍感覺被拿捏，皺眉不悅，“陸同學，你未免太貪心了吧。”
“五叔，我要兩瓶可樂！”
陸飛一吆喝，雜貨店的老板拿著兩瓶冒冷氣的玻璃瓶走來，他努努嘴示意王總掏錢，“嘿嘿，咖啡就算了，我這個年紀適合喝可樂。”
王軍喝上一口可樂提提神：“就11萬，這個價格已經很高了，現在一個域名，行情價也就三四千……”
“王總大可以去買那些域名嘛，為什么偏偏出這么高的價錢買我的？”
陸飛嘴邊的笑弧上揚，直接讓王軍啞口無言，越來越覺得不自在。
沉默了半根煙的工夫，熬鷹熬到最后，王軍似乎熬不住，“陸同學，我是真心看中你這個域名，一口價15萬，我相信沒人比我更有誠意，這個錢足夠你在東三環買套七十平的房子了。”
末了，不無威脅地加重語氣：“不同意，就下車吧，這個域名我不要了，我買別人的域名。”
“誠意？我看未必吧。真有誠意，王總就該大大方方地亮出自己是聯翔的人。”
陸飛又是一笑，笑容直接讓王軍心頭震動，仿佛被看穿，他慌忙地掩飾：“我不清楚你在說什么，我是捷達科技的副總。”
“聯翔允許一個中層腳踏兩條船？還是聯翔的企業文化，就是縱容員工坑蒙拐騙？”
陸飛冷笑不止，充滿戲謔，“114號碼百事通，可以按電話號碼查到有些公司，聯翔就能查到。你們錯就錯在，不該拿公司座機打給我。”
臥槽，合著他特么早暴露了！
王軍瞪大眼睛，回想他剛才的言行舉止，回想陸飛他每次帶著嘲弄的微笑，原來——
小丑竟是我自己！
“沉默，我就當你承認。”陸飛睨了眼。
“怪不得你一直不同意，原來早就知道。”
王軍慘笑，感覺被秀了一臉，臥槽，這他嗎是高中生？
“告訴指使你的聯翔高層，想要這個域名，就拿出真正的誠意，別整天就想忽悠，糊弄小孩呢。”
陸飛打開車門，把煙頭扔在地上，踏出半只腳碾滅，“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如果再跟我玩這種把戲，我不管聯翔不聯翔，這個域名，我絕不會賣給聯翔。”
“這是他的原話？”徐磊失神。
“原話。”王軍低下頭，心情復雜。
本以為陸飛會是鐵憨憨的普通高中生，想不到他是個心機boy，打了個信息差，被耍得團團轉。
丟人，很特么丟人！
沉默了一會兒，安靜的氛圍里透著尷尬。
“這個陸飛的資料有了嗎？”徐磊萌生興趣，轉頭問向秘書。
“有了。”
秘書翻開檔案文件，念道：“陸飛，17歲……父母死于車禍，大哥陸云、嫂子蕭紅梅都是XXX國營廠的職工，去年工廠破產重組，買斷下崗，陸云現在在一家長途運輸公司當司機，工資每月兩千左右……
蕭紅梅，具體從事什么工作暫時不知道，但可以推斷，陸飛的家庭條件并不好，家里的存款可能都沒有10萬。”
“寒門出貴子，早慧也很正常。”徐磊感慨道，“這個學生，將來是個人才。”
王軍無不贊同，這才像話，陸飛不是一般人，自己只是大意了，沒有情報。
秘書皺著眉頭，“emm，徐總，陸飛其實是復讀生，今年的高考分數才304分，最差的一門數學，只有10分。”
徐磊一臉懵圈，給整不會了。
王軍的笑容僵住，瞬間破防，感覺智商被侮辱，被踐踏，臥槽，我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