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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善意也會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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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涼?為什么會在這里?

  艾涼把果籃放到床頭柜上,面向金平安:“見到我你好像很驚訝?”

  “呃,是有點。”

  金平安點點頭。

  畢竟在金平安的印象中,艾涼是一個不喜歡管閑事的人,他居然過來看望自己,著實有些出乎意料。

  “那個你是來看望我的嗎?”

  金平安瞄了眼果籃,有些忐忑的問道。

  二人相識的時間并不長,說到底也就一起被綁架過,一起吃過飯。

  老實說,如果不是那天晚上金平安喝了點酒,腦子一熱就去找他幫忙。

  大家可能就是單純的同學關系。

  本就被胡英韶折磨到身心俱疲的金平安,現在根本沒心思和同學閑聊。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算是吧。”艾涼答道。

  說的這么勉強,你到底是有多不想來看我啊?

  金平安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找不到話題的金平安,就跟直男跟女神聊天一樣,不斷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打電話問一下很難嗎?”

  “說說的也是哈哈哈”金平安尷尬的笑了笑。

  然后病房里又陷入冷場。

  面對艾涼的冷場光環,金平安左顧右盼,終于,他的視線停留在果籃上。

  “哎,你來就來唄,還帶啥果籃啊,幫我找來了信使這個幫手,我都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

  艾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這家伙還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覺良好。

  “果籃又不是給你準備的,你謝什么?都賁門撕裂了,還能吃水果?”

  面對金平安,艾涼一向有話直說。

  就算跟這個天真的家伙說客套話他也聽不懂,反而會信以為真,所以沒必要浪費口舌。

  你剛剛不是說來看望我的嗎?

  金平安小小的眼睛里充滿了疑惑,就差把尷尬二字寫在臉上了。

  要不是沙發的質量還不錯,等個十來分鐘,他能用腳趾頭在上面扣個三室一廳。

  看著眼前這個找不到話題,尷尬到用腳指頭扣沙發的家伙。

  艾涼不打算兜圈子了,直接了當的說明來意:“我是來幫信使送資料的,果籃是他出錢讓我買給周銀蓮的。”

  聽到信使,金平安立即把尷尬拋之腦后,神情開始變得嚴肅。

  不過他還有一個問題:“周銀蓮是誰?”

  “床上躺著的這位就是。”

  艾涼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經過折疊的a4紙,放到床頭柜上:“這是她的詳細身份信息。”

  金平安立馬沖過來將a4紙展開。

  如艾涼所說,上面印有周銀蓮的公民卡信息和個人頭像,雖然打印的畫面有些模糊,但大致上還是能認出這就是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謝謝!麻煩你幫忙信使,真是幫大忙了,所有受害者里就只有她還沒有確認身份,我這就打電話讓老田通知她的家屬!”

  金平安十分興奮的掏出手機,作勢便要聯系田浩,可他還來得及撥號就被艾涼按住。

  “先把紙上的內容看完再說這話。”

  艾涼抿抿嘴示意他接著看下去。

  金平安雖然心急,但那只是一時激動導致的。

  畢竟受害者家屬的訪問,早在幾天前就已經結束了。

  即便他現在打電話給田浩,那邊也可能騰不出人手接待周銀蓮的父母。

  光是給個醫院地址,讓受害者家屬自己去病房,警方對此卻不管不問,不派人陪同,捅出去了又要被某些小報編排。

  什么機關單位冷漠無情啊,對受害者漠不關心啊之類的。

  也不知道這些吃人血饅頭的自媒體,什么時候才能死絕。

  按耐住激動心情,金平安接著剛剛的內容繼續往下看。

  但看到下一行字時,他的心臟遭到了一記重錘。

  ‘周銀蓮并非被假王升所綁架,而是她的父母因為賭博欠下了太多債務,又陰差陽錯將假王升誤認為是討債者,主動將周銀蓮賣給了假王升,用來抵債。’

  金平安拿著紙條開始顫抖,仿佛是不想看下面的內容,他直接把a4紙捏成一團。

什么啊,這是什么意思啊  “或許是假王升在成為流浪漢之前,有過類似的經歷,心理上產生了某種共鳴,他表示愿意買下周銀蓮。

  而那兩人則是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用孩子是他們的,把她養大,她有義務回報雙親的理由麻痹自己,賣掉周銀蓮換來了八萬塊錢,美名曰彩禮錢。”

  艾涼知道金平安看到后面的內容,很有可能看不下去,他接著第一段的內容,開始緩緩復述。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父母賣掉的周銀蓮,跟著這位遠方表叔去九華城玩,這是身為千花市本地人的周銀蓮,第一次來到九華城。

  假王升似乎是出于同情,又或者是為了從她身上彌補過去的自己,于是帶著她玩遍了各種設施,直到夜幕降臨”

  “別說了!”

  艾涼停止復述紙上的內容,并朝著金平安說道:“即使你不去看不去聽,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也不會有所改變,這樣自欺欺人有什么意義?

  如果你因為害怕傷心難過,連事情的起因結果都不愿去了解,就這樣還想為別人主持公道?”

  “給我一點接受的時間。”

  金平安捏著紙團,頹廢的坐到沙發上。

  艾涼見狀,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拿起花籃里的水晶蘭插到花瓶里,然后把花瓶移動到另一邊背光的床頭柜上。

  過了好一會兒,做好心理準備的金平安重新將紙張舒展開,順著艾涼說的部分繼續看下去。

  ‘提出回家的周銀蓮,被假王升含糊其辭的拒絕了,直到她被帶到外城的一間倉庫才終于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周銀蓮掙扎著要見父母,卻從假王升口中得知自己已經被賣掉的消息。’

  看到這里,金平安不由自主的捏緊拳頭,但后面的內容,卻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樣令人絕望。

  ‘接下來的事情,既是幸運也是不幸,周銀蓮原本已經放棄掙扎,至少假王升給自己帶來了美好的回憶,然而周銀蓮從他口中得知了自己只是貨物的真相。

  面對未來的恐懼促使周銀蓮想偷偷溜走,卻被假王升發現,逃跑的過程中,她不小心絆了一跤,左眼撞到了車庫地面上散落的大號螺絲釘。

  貨物受損,假王升只好提前將周銀蓮送到光頭男那里進行治療,原本對方是打算直接處理掉周銀蓮。

  但不知道為什么光頭男改變了注意,不僅沒有立即動手反而給她做了手術,直到前兩天才準備溶掉她。’

  ‘這便是從假王升口中得知的,事情的大致經過,你們自行斟酌處理。’

  讀完紙上的內容,金平安的心底竟然生出一絲慶幸。

  他慶幸自己并沒有看到那種令人發指的內容,不用為此憤怒。

  然而,被親生父母賣掉這種事,真的值得慶幸嗎?

  自己到底是在慶幸周銀蓮沒有遭到非人的虐待,還是慶幸自己不會因此影響心情?

  答案早就已經給出來了。

  金平安的內心被罪惡感所淹沒。

  “看完了嗎?”艾涼問道。

  “嗯。”金平安嗯了一聲。

  艾涼看著病床上的周銀蓮問道:“既然紙上的內容你已經看完,現在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艾涼扭過頭,看著沙發上的金平安,神情十分認真:“如果周銀蓮醒來想要自殺的話,你要怎么做?”

  “肯定是阻止她啊!”

  金平安想都沒想的回答道。

  “然后呢?”艾涼繼續追問。

  “然后然后先送她去看心理醫生,再”

  金平安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自己也不知道把人救下來后該怎么辦。

  艾涼見他答不上來,重新把目光放到周銀蓮身上。

  “一個被父母賣掉的十四歲的女孩,既沒有工作的能力,也沒有一技之長,孤兒院也不會接受這么大年齡的孩子,她該如何在這個社會中生存?”

  “那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自殺啊!”

  金平安反駁道。

  他不自覺的把艾涼的觀點放到自己的對立面上。

  不管自己的觀點是否正確,只要駁倒與自己相反的觀念,那自己就是正確的,人的本性如此,并非金平安刻意而為。

  “那么,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不忍心看著周銀蓮自殺。

  到底是為了你自己良心能好受一些的自我滿足,還是真心在為了她的生命著想?”

  艾涼的話直接揭露了人們用于偽裝自己的假面,將赤裸裸的人性拉到太陽下暴曬。

  金平安的心臟像是被他捏住一樣,短暫停滯了兩秒。

  心底殘存的罪惡感與此產生共鳴。

  “幫助別人會產生自我滿足是人的本能,你不必為此感到自己虛偽。

  我相信你有很大一部分是在為她著想,而不是單純為了滿足自己正義感的偽君子。”

  艾涼沒有去看金平安此時的表情,因為即使不去看也能猜得到。

  “但是自以為為他人好而做的事情,對當事人來說并不一定正確。

  不要隨隨便便把自己的好意強加給別人,除非你找到一條明確能使對方通往幸福的道路。

  否則,對當事人來說,溫暖的善意,有時候只會轉變為更深的絕望。”

  聽完這段話,金平安的腦海里,不自覺的浮現出安思恩的臉。

  安思恩的母親省吃儉用,為她攢下一筆錢,本意是想讓她少一點經濟壓力好好活下去,為此還留下視頻錄像勉勵她。

  可安思恩母親,并不知道安思恩所經歷的一切,只是單純的想用母愛,去撫平自己逝去為女兒帶來的傷痛。

  所以安思恩看完錄像后,在母親的美好的期望和絕望現實的對比之下,導致她陷入更深層的深淵。

  她沒有選擇努力活下去,而是面帶微笑去擁抱死亡。

  這是發生在前不久,活生生的例子。

  有些時候,善意也會像刀子一樣使人痛苦。

  周銀蓮則是比安思恩更慘。

  身體落下殘疾,父母將她出賣,身心的雙重打擊下。

  她真的還有活下去的念頭嗎?

  就算他們找到周銀蓮的父母,動用法律程序強行把她塞給那兩個人渣,她的未來也將是一片昏暗。

  那對人渣初次賣掉女兒嘗到了甜頭,周銀蓮被那對人渣再賣第二次,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他們迫于壓力不敢賣,也肯定不會給這個女兒好臉色看。

  本就喜歡打罵孩子的兩人,未來一定會變本加厲。

  那么,周銀蓮對父母最后一絲幻想都被打破后,她會做出什么選擇?

  金平安驚恐的發現,艾涼口中的假設,竟很有可能是不遠的未來。

  “那該怎么辦”

  自身觀念被駁斥到一無是處的金平安,下意識的朝艾涼求助。

  然而他剛開口,艾涼就從椅子上起身:“以上內容均為信使托我復述,如果沒什么事的話我要回去了。”

  “這些都是信使讓你說的?”

  金平安原以為這是艾涼看完紙上的內容后有感而發,誰知道完全不是。

  他帶著期望的目光看向艾涼:“那關于周銀蓮的未來,你有什么看法?”

  面癱臉,成熟,聰明,有主見。

  這是金平安對艾涼的第一印象。

  這位同學成熟的完全不像同齡人,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或許他有辦法解決,就像當初他給自己介紹了信使一樣。

  “我的看法?”

  艾涼瞇起眼睛說道:“我的看法就是,關我什么事?”

  意料之外的回答。

  金平安表情變得呆滯,嘴巴像是金魚一樣無意識的一張一合。

  “可是你不是也幫過我嗎?如果不是你找來了信使,案子可能到現在都沒有多少進展。”金平安急了。

  艾涼冷漠的回答道:“因為綁架案我也受到了牽連,但周銀蓮的未來和我有關系嗎?”

  是啊,確實沒多大關系,自己沒有資格強行要求別人解決問題。

  金平安愣了一會兒,神情苦澀的說道:“艾涼你的心是鐵打的嗎。”

  對此,已經走到門口的艾涼回了他一句話:“少見多怪。”

  艾涼輕輕關上門,隔絕了雙方的視線。

  ‘金平安,我到這里不是來幫你解決煩惱的,我想讓你給我一個答案,我想看看你接下來會怎么做。’

  艾涼最后看了眼病房,徑直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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