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裕酒莊被孫……拜訪的事兒先放在一邊。
第二天一大早,漢耀船塢。
漢耀船塢,沿著松江邊而建,一條主干道,一個個支路像是港口一樣的一個個并聯。冰城,其實除了鐵路的聯通,冰城港就在漢耀船塢不遠處,這里的水路,是漢耀朝著安德烈駐防伯力城的重要輸送港口之一。
朱傳文與楚可求已經從里面巡視了一圈,看著一個個船體里工作沒有被打擾的工人,朱傳文心里暗暗點頭。
“老楚,還是你最對我的脾氣,搞什么歡迎,在我看來,讓工人踏實工作,讓我看到這一面,才是我最為安心的。”
“總理事,您說的是聶大炮吧,這小子,從香帥任湖廣總督的時候就愛搞這一套,也偏偏,香帥就是吃他這一套。”楚可求一下子就猜出了朱傳文心中的不樂意,笑著給聶士則上著眼藥……
但話鋒陡然一轉:“但老聶的水平沒的說,正經德系機械師教出來的,也不知道最后香帥抽什么風,把這個心頭好送到了關東,回頭我替您再說說他,讓工人們安心工作才是最重要的。”楚可求這次算是得了尚方寶劍,聶士則幼,這可不是一頓酒能解決的事兒了,至少得兩頓!
朱傳文沒再說話,有旁人點點也好,由他說,或者漢耀秘書處發文通報,聶士則這個理事的面子可就掛不住了,攤子越鋪越大,朱傳文也開始考慮一些有的沒的。不過卻是詫異的看看楚可求,這廝還真是變了,以往逮著聶士則,可是往死里噴,也好,算是個好的變化。
“行,你替我說說他,槍炮廠往后的任務重了,我這也會隨時去小青山、冰城、鴨山的槍炮廠,讓他少弄些虛頭巴腦的,好好讓工人生產才是最重要。”朱傳文其實說的,是上一次去鴨上槍炮廠巡視,不知怎么的,今天突然想起來這一茬。
朱傳文從上衣口袋拿出懷表看了看,“走,老楚,張弼士估計要來了,我倆去門口等等。”
“總理事,我覺得我在門口等著就行了,您去陳總工辦公室休息一會兒唄。”楚可求快步跟上朱傳文,對于自己總理事的親自迎接,顯得有些不忿。
說天親,天也不算親,說地親,地也不算親。歸根結底,在老楚心里,朱傳文可是最親的人啊,沒有朱傳文,鐵器一、二廠、收音機廠、漢耀電臺、漢耀電車廠很難能一個個開辦起來。
廠子開辦不起來,物理研究所的一系列工作不就白做了嗎?
“老楚,不著急,我這就是來早了,等等也是無妨。我還沒聽你說呢,咱的電車廠最近的銷量如何?”朱傳文笑著擺手,表示毫不在意,和張弼士約定的是早上9點,現在還差十幾分鐘呢。
兩人緩緩沿著漢耀船塢的主干道,朝著大門方向走去。這會兒功夫,楚可求說著目前的有軌電車的銷量。
“總理事,這事兒光廷理事那邊已經開始運作了,前些年,大連那邊的日本人租界不是有著有軌電車的開通,算是前清時代首個有有軌電車的城市,我們物理研究所也是迅速跟上,這兩年我們的有軌電車也算是生產了起來。
目前滬上我們正在對接,也是有著有遠見的商人打算在滬上開辦有軌電車,用的是我們漢耀的型號,往后,津門、京城、這一系列城市應該也會陸續運作起來。春城、奉天、吉城三個城市,將由我們漢耀下屬的電車公司展開運營建設。”
“挺好,咱們漢耀就是陸續要把這些城市的必需品項目把持起來。”朱傳文稱贊了一聲,這就是屬于楚可求旗下的創收產業布局了,收音機廠、唱片灌制廠、電車廠、電車運營公司,都在不斷的編織成一張網,把整個中華民國給網進去。
兩人正說著,朱傳文的秘書長甄壽恒快步朝著里面跑,和朱傳文迎面相遇。
“張弼士先生到了?”
“到了,總理事,請進來?”甄壽恒問道。
“讓車往里開吧,我在壹號船塢等著,老楚,你們這位陳總工也該出場了吧?”朱傳文說著,和楚可求朝著松江邊上,大大寫著“壹”的廠區走去。
“我去請。”楚可求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不過漢耀的船塢的建設,卻是依靠起了一位前清的老頭。
片刻功夫,漢耀汽車穩穩停下,拐杖先下,隨后昨天見面的張弼士出現在了朱傳文面前,不過,張弼士身邊倒是多了個年輕人。
“小朱先生,這是我手下的張裕酒莊的經理,正好帶來您這里見見世面。”張弼士今天卻是有些客氣。
“英剛,見過朱先生!”
“阮英剛見過朱先生。”
張弼士手下這位經理,約莫30來歲,一身西服很是精神,但是個子有些矮,比起一米八的朱傳文,小了半個頭。
“我知道你,張裕酒在整個中華民國的銷售,就是你和光廷對接的,對吧?”朱傳文有著獵人,有些事兒也早就記在了心底。
“是我,朱先生,有著您漢耀的銷售網,我們的張裕酒才算有了起色,感謝您!”
“客氣了,都是好東西,現在買得起紅酒的,也和我漢耀的特級粉一樣,都是少數人才能吃起。真希望這些東西能在未來走上每家每戶的廚房。”朱傳文沒由來的感慨一句。
聲音不大,卻是讓楚可求和趕來的一位前清打扮的老頭兒聽了個真切,這老頭兒一下子由原來的慢慢吞吞,變的健步如飛。
而就是這樣一句尋常的感慨,卻是也讓張弼士和阮英剛,一下子對這個年輕肅然起敬。兩人對視一眼,沒由來,覺得為何漢耀這樣的企業會越辦越好,正是這個掌舵人的原因啊。
朱傳文也是正巧看到了和楚可求并行的陳元錫,招呼起來:“陳總工,快來,走,帶著張老先生,去看看我們的壹號船塢。”
“總理事!”陳元錫對于朱傳文還是恭敬的,至少知道吃的誰家飯。
當船塢的大門緩緩打開,巨大的龍門架下,正好有著船體正在焊接,這是個長方形的坑,通體由著水泥澆筑,另一頭有著閘門,等船體制造完成,就可以進行一些倉底的水密性實驗了,實驗完成,再排水,再進行一些裝備的安置。
“張先生,這是我們漢耀的貨輪,主要是江上行船,黑省的水系還是發達的,未來松江、黑江之上,會有著越來越多我們漢耀的貨輪。”
“小朱先生,這是多少噸級的貨輪。”
“1700噸!”朱傳文沒說話,倒是那個前清裝扮的老頭兒接了話茬。
“這位是?”張弼士看向了朱傳文身后。
“陳元錫,我們漢耀船塢的總工。”楚可求也是出面解釋。
對于漢耀的一眾理事,至少張弼士是記在心底的,認出了楚可求。
“小朱先生,1700噸,倒是著實不錯了,幾十年前吧,江南制造局就能生產600噸的戰艦了,相比于戰艦,江面貨輪的生產還是簡單的。可惜了江南制造局啊。”
“可惜什么,差點讓那群老爺給玩死!”陳元錫像是聽到了一個禁忌,有些惱火。
“老陳,嘛呢?”楚可求胳膊肘子通了下陳元錫。
“哦?此話何解?”張弼士問道。
“既然張老先生想聽聽,陳總工,也別藏著掖著了……”朱傳文瞥了一眼楚可求,意思很明確,你這不行啊,都多久了,怎么一個人還沒收心呢。
楚可求也是一臉的無奈,心說你也不是一樣,一個喜來樂,你自己也磨了很久……
“江南制造局自乙丑年(1865)李中堂籌建,年年虧損,這種制造局,還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依我看,我來漢耀船塢更好,至少這里分的清,什么該造,什么不該造。”陳元錫只是恨恨的說了聲。
乍一聽是這老頭說起了江南制造局的壞話,但是朱傳文聽明白了,這老頭兒又犯了撅。
“陳總工,走吧,接下來還有著兩個船艙,帶張老先生看看。”
“這是2200噸貨輪船艙!”
“這是2900噸貨輪船艙!”
好嘛,朱傳文在旁邊聽著,心里莫明的一陣火起,拽著楚可求就朝著一個角落走。
“哎幼!”楚可求悶哼一聲。
“老楚,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
“這倒是,總理事踹的都沒特別用力!”楚可求一陣子的嬉皮笑臉。
“說說吧,這陳元錫,你是怎么考慮的,能不能在放在總工的位置上了?不能,我立馬給你換了。”
“別介啊,總理事,這老陳是有點脾氣,但是這技術是真沒錯,正經留英歸來,學的就是船舶制造,再說了……”楚可求神秘兮兮的湊到朱傳文耳邊。
“滾遠點!”
也就朱傳文和楚可求真是關系挺好……
“那我就滾遠了說。”楚可求倒是個順桿往上爬的主兒。“潛……”
“滾過來!”朱傳文朝著遠處看了一眼,你大爺的,要不你吼著說?
“得嘞!”楚可求興沖沖的湊了上來,“總理事,我給您說,潛艇的事兒,有眉目了……”
“怎么個有眉目法,按照老陳所說,不出一年,這半潛式的潛艇就能給我們弄出來,現在“陸”號船塢已經開始試驗制造了,另外,我、毛光廷、聶士則,三人已經開始琢磨成立潛射魚雷,另外還有著水雷的研制。不過,這事兒還得東家出馬……”
“我干嘛?”
“這老陳的心結,還得東家你給治治。”
朱傳文沉默半晌。
“走吧,船塢會議室,你倒是學會放權了,奶奶的,活都讓老子給你干!”朱傳文沒好氣的又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踹了楚可求一腳。
楚可求笑著虛躲了一下,但還是被踹到了。
“張老先生,有沒有興趣參加我們漢耀船塢的內部討論會?”到了明面上,朱傳文和楚可求又變的好似什么事兒也沒發生。
“可以啊!”張弼士答應了下來,他也想看看,朱傳文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漢耀船塢會議室,楚可求取代了陳元錫的在臺上朝著一眾人說道:“諸位,目前我們漢耀船塢有著5個船塢制造基地,能同時承建5艘千噸級以上,3千噸及以下貨輪,制造周期8到12月不等。我們有著船工2000余名,都是從江南制造局船塢廠招募的熟練工。”
漢耀船塢的工人,可是滬上獨立之后,從陳其美這位滬上總督那里淘換來的人才,南方要打金陵,但是槍支彈藥成了問題,王可仁的一番運作,漢耀以銷售價五成的價格賣給了陳其美,但是相應換來的,就是江南制造局的人才。
雖說之前漢耀早就有著船塢的規劃,也是招募了一群人在建設,但是真正到了工人滿崗開始建造,也是這些江南制造局的工人到了漢耀船塢之后才開始的。
這些人的到來,直接指出物理研究所船舶研究室的諸多設計不足,目前的船舶研究室,全員下沉到了這些老江南制造局的工匠手中,一邊給他們的評著等級,一邊也是屬于進修。
手藝,這東西,是怎么也掩蓋不住的,其中原江南制造局的幾個設計者,更是直接進入了船舶研究室,擔任高級研究員,這可是漢耀為數不多的高技術人才。
“楚理事,你們漢耀的船塢能制造遠洋的班輪嗎?如果可以,我倒是可以給你們下兩單,我這南洋的班輪公司,也該添加一些國產班輪了。”張弼士聽著,沒有在意之前陳元錫的態度,倒是有些熱切的看向了楚可求。
楚可求卻是看向了陳元錫。
“遠洋,不行!”陳元錫說道。
“這樣啊!”張弼士有些遺憾,原本還想從漢耀買點兒班輪呢,看來又得朝著英國人、德國人下單了,但是目前英、德好像不賣了,難不成還得找到美、日?至于荷蘭人,早就被張弼士排斥在了選項之外。
“太遠走不了,但是橫渡個日本海倒是可以的。”陳元錫這人,說話還真有些大喘氣,他不知道,他大喘氣的時間了,人家張弼士已經橫渡了六國。
“日本海!”張弼士心里默念一句,也就是說如今的漢耀船塢,居然已經有了制造遠洋班輪的能力,了不得啊。
“小朱先生,我做主了,我旗下遠洋班輪公司會從你們的漢耀船塢訂購兩艘班輪,正好,我也有著買船的想法。”張弼士的決定很果斷。
“老楚,看來我還是給你解決了一個銷售問題。”朱傳文笑著朝著楚可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