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火光包裹的白色的人形朝我們飛快的接近。”楚天驕說,“我的身前,薩沙忽然彎下腰,我看到他的前方,所有的船員們都把身子匍匐下去,但由于小舟上的人太多了,他們都只能貼到彼此的后背。”
“而薩沙是坐在船尾的,他彎下腰的時候差點摔了下去,我一邊托著他的身體一邊大聲的呼喊他的名字,可他完全沒有反應。”楚天驕說,“我這才意識到所有的船員匍匐的方向都是那個白色的人形,他們的動作就像是一群被洗腦的信徒,虔誠的向‘神’膜拜……只是因為人太多小舟太擁擠而顯得有點滑稽。”
“那個‘神’,沒有給他們戴上面具,就能控制他們的意識?”愷撒表情嚴肅地問。
“不,直到那個白色的人形足夠接近我們,我不需要通過水面的倒影、而是直接看到祂的眼睛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薩沙那些船員不是被祂操控了意識。”楚天驕頓了頓,“他們下意識的匍匐,是因為威壓。”
“就像之前那座島上的生物會因為祂的到來而顫栗,直視祂的眼睛的那一刻,我渾身的血都幾乎凝固了,那一刻我意識到了,那絕對是龍王級別以上的存在。”楚天驕低聲說,“祂金色的雙瞳璀璨灼熱,眼底像流淌著巖漿,祂的四周,天空中的火焰在一陣陣的海浪上屢次折射,就像海上翻涌著燃燒的火,那個東西攜帶著光和熱、還有無盡的威嚴而來,祂的到來令整個世界都在顫抖,仿佛天地都在驚惶。”
“龍王……”路明非低聲說,聽到楚天驕的敘述他的腦海里不自覺回憶起自己曾經見過的龍王們。
諾頓、耶夢加得和芬里厄……這三位龍王登場時似乎都沒有展現出如此夸張的壓迫力,當然這大概也是因為他們沒把路明非視為敵人。
路明非想到能和楚天驕描述的那個白色人形所媲美的只有赫爾佐格……竊取白王王座后的赫爾佐格,他登上王座的那一刻,日本的火山集體噴發,大陸架和海洋都在搖晃,海嘯淹沒了東京沿岸,就好像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抖。
“海水變得像巖漿一樣滾燙,我忽然意識到,不是海浪折射著火焰的光,而是海水真的燃燒了起來,我們所在的位置被無盡的光和熱籠罩著,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燃燒。”楚天驕說,“木舟也開始燃燒起來,可船上的人們都無動于衷,它們依舊被那個白色人形的威嚴所籠罩,這就是‘神’對于凡人的壓制力,祂想要殺死那些人甚至不需要動一下手指,我不詳的預感真的應驗了,同時我也慶幸我沒有登上那條舟,不然我很難從船員們的包裹中逃出去,很可能被燒死在上面。”
“那個白色的人形懸停在我們的頭頂,眼神淡漠而無情,就像看著一群卑賤的螻蟻,有些船員的衣服已經開始燃燒起來,它們俯著身子,嘴里發出介乎于痛苦和恐懼的呻吟,可在‘神’巨大的威嚴下,他們動不了。”楚天驕說,“能動的只有我,我意識到這一次我不可能救出所有人了,就連我自己都沒有把握能從那個白色人形的注視下逃走。”
“他們全死了么?”楚子航對楚天驕問。
“不知道,但是有一個人和我一起逃了出來,那個人是薩沙。”楚天驕輕聲說,“在最后的時刻,我把薩沙拉下了水,薩沙落水后清醒了過來,我在他的耳邊大聲的吼讓他和我一起沉進水里,那個距離我的聲音幾乎能炸破他的耳膜,薩沙看了眼燃燒的木舟,和木舟上一個個燃燒的人影,他狠狠地咬牙后,和我一起沉進了水里。”
“那座尼伯龍根的水的浮力很強,我和薩沙卯足力氣才能待在水下,因為一旦從水里冒出頭我們就是死路一條,整個水面都在燃燒,白色的人形的在天空中注視著燃燒的水面和燃燒的小舟。”楚天驕說,“我和薩沙從小舟下方穿過,我們在水下時似乎能聽到頭頂上傳來的痛苦和恐懼的嘶吼聲,不過那也許只是因為我們太驚惶而產生的錯解,那些船員們也許只是在安靜的燃燒,無力的迎接死亡,整個木舟都被熊熊烈焰包裹著,在水下我們都能感受到它的熱量,就像頭頂上籠罩著一個熾熱的火球。”
“薩沙沒有龍類的血統,但作為常年在北冰洋中行駛的水手,他的肺活量比普通人強太多了,我們不知道那一口氣憋了多久,總之我們都憋到了缺氧,我們從水下離開了小舟的范圍,最后我們都失去了力氣,被海浪裹挾著隨波逐流。”楚天驕說,“就和從‘yamal’號上跳下來,沉入北冰洋中時的感受一樣,載沉載浮之間我們不知道漂了多久,直到我們都被海浪拍到了岸上。”
“我和薩沙回頭望去,海面仍然在燃燒,木舟燃燒的那團最巨大的火焰已經離我們很遠了,一口氣我們是沒辦法憋這么遠的,大部分是因為海浪的推搡。”楚天驕說,“我的視力比薩沙更好,在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里,我隱約能看到幾個扭動的黑影,他們像將死的蛇一樣掙扎,又無力的倒下,但我沒有把我看到的告訴薩沙,對他來說這太殘忍了。”
“你們到達了岸邊?”楚子航說。
“是的,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座島,一座灰白色的島,島的范圍很大,但是異常空曠,除了島中央這里什么都沒有,透著滿滿的死寂與虛無感,就好像一片空無之地。”楚天驕說,“無數巨大的黑色方形體占滿了島的正中心,遠遠的我認出了那是什么東西,那是我們在‘死亡之島’畫里看到的最中央的島上圍繞著白色人形的黑色棺槨。”
“所以你們抵達了最中央的那座島?”楚子航問。
“是的,我們碰巧來到了那座島上,我想起來文森特說過的,尼伯龍根地出口就在這座島上,盡管這座島給我一種深深的不詳感,但想要活命我們也只能硬著頭皮深入。”楚天驕說,“我轉過身準備叫上薩沙,但薩沙卻一直扭頭望著我們來時的方向,我以為他是為他們死去的戰友們感到哀悼和痛心,但薩沙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脊背發寒。”
“他說什么?”愷撒低聲問。
“薩沙說……‘那個在天上飛的人影去哪了?’”楚天驕緩緩地說。
屋子里所有人都是一愣。
“對,我當時就是你們現在這種反應,不,我比你們的反應更劇烈。”楚天驕說,“薩沙說完那句話后,我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我意識到我居然忽略了最危險的東西,我的視線下意識的在天空中掃過,但都沒看到那個白色的人形,那一瞬間我只感覺渾身的血都涼了。”
“尼伯龍根是死人的國度,對于活人來說,這里危險重重,最大的威脅莫過于那個白色的人形,他擁有輕易毀滅生物的能力,我和薩沙能抵達最后一座島簡直是奇跡。”楚天驕話鋒一轉,“但遠沒有到能松懈下來的時候,我們仍然沒有擺脫危險,而且我們甚至還不知道這座尼伯龍根的出口在島上的哪里,于是我低聲交待薩沙,我們要迅速撤離。”
“我們往島的中部移動,踩在灰白色的沙礫上,這些沙子看上去和最開始那幾座島上的白色石頭是同一種物質,硬得能磨穿我們的鞋底,盡管我和薩沙都已經傷痕累累、精疲力盡了,但我們仍然拼命趕路,因為不知道白色的人形什么時候會出現。”楚天驕說,“這是一場時間的賽跑,我和薩沙的動作決定我們的生與死,如果在那個白色人形出現在我們眼前之前,我們還沒有在這座島上找到尼伯龍根地出口,我們大概會被一輩子留在那里。”
當時的情況應該蠻焦急的,雖說如今楚天驕好好的活著,但他提起這一段經歷時,時隔這么多年,語氣里還隱隱透著忌憚與后怕。
“我和薩沙飛快的在島上奔跑,哪怕鞋底被白色的沙礫磨破,腳底被磨出血也沒減慢速度,我過度使用了‘時間零’,薩沙也受了很嚴重的傷,我們早就精疲力盡了,但靠著僅剩的求生欲我們都恨不得從身體里壓榨出最后一絲力氣。”楚天驕露出苦澀的笑,“說起來也蠻諷刺的,回想起來當時的我和薩沙真的就像兩個掙扎著想要逃生的螞蟻。”
“求生欲是人類的本能,在絕境里想要活下去的想法并不卑微。”愷撒緩緩地說,“況且,‘神’也并不是那么偉大的東西。”
楚天驕愣了愣,他抬起頭,深深的看了眼愷撒海藍色的雙眸,但他并沒有說什么。
“我和薩沙穿過白色的沙灘,終于來到了島的中部,靠近了我才發現,那些棺槨也不是全都很巨大,它們大小不一,幾乎找不到規律,就像吊在仿版世界樹的那些繭一樣。”楚天驕接著說,“最大的棺槨也許有幾十米長,最小的比正常的成年男人更小,有些棺槨被死死地扣合,有些敞開著,里面空無一物。”
“那些棺槨,和你在文森特的房間里見到的那一口一樣么?”楚子航忽然問。
“對,是同樣的材質,冰冷、沉重又堅硬。”楚天驕像是想起來什么事,“哦對了,忘記說,其實我當時看到盛放稀特簕尸體的棺材,就產生了種違和感,我當時沒想明白這股違和感從何而來,后來我想清楚了,當時我看到稀特簕的尸體放在那口棺材里,他的身體舒展者平躺,頭頂和腳底居然恰好和棺材的上下兩面剛剛契合。”
“楚叔叔你的意思是,那口棺材內部的長度,和稀特簕的身高一模一樣?”路明非看向楚天驕問。
“對。”楚天驕點點頭。
“但那口棺材又是‘yamal’號的船員從海里撈上來的?”諾諾皺著眉說,“這未免也太巧合了點吧?感覺就像是,那口棺槨就是為了盛放稀特簕的尸體而出現的一樣。”
“是啊,所以我當時才會感到違和,但當下沒察覺到。”楚天驕說,“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棺材設計成和死者的身高恰好契合,而且那口棺材看起來那么古老,它存在的時間甚至比稀特簕的壽命更長,制作棺材的人怎么可能能預測到之后它會屬于那位惡貫滿盈的內卒元首?”
“那些已經密封上的棺槨蓋沉重的不像話,我們根本沒法移動,但越是接近島嶼中部的時候,我和薩沙發現那些棺材的空置率越來越高,外圍的棺槨幾乎全被封上了口,可里側的棺槨幾乎全是敞開的。”楚天驕說,“在某個巨大的棺槨前,我和薩沙停下了腳步,看著那口棺槨里的東西,我們同時陷入沉默。”
“那口棺材是敞開的,但它并不是空置的,它大概有七八米長,一具骨架占滿了它的空間。”楚天驕低聲說,“也就是說,那是一具七八米長的骨架,它生前應該更加龐大,但它死了,只剩骨頭地部分和棺材完美的契合,那東西擁有修長的脊椎和短得不成比例的四肢,它的牙齒比猛獸的獠牙更加鋒利,頭部生長著猙獰的骨刺,猙獰的骨膜在它背后形成雙翼的形狀。”
“那是龍形死侍……還是一條真正的龍?”路明非低聲問。
“不知道,那東西看上去已經死了很多很多年,但它的骨骼并沒有被腐蝕或是風化,看上去就像保存完善的標本。”楚天驕搖搖頭說,“薩沙在這東西面前駐足了好一會兒,最后他露出一個凄慘的笑,我聽到薩沙低聲說他活的這些年究竟算什么?我們人類對于這個世界究竟算什么?”
“人類第一次直觀的接觸到龍族,世界觀受到巨大的沖擊很正常。”楚子航說,“第一次入學的時候,我也很難相信這個世界上真有龍這種東西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