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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改寫的命運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屠龍之前就讀過龍族的路明非

  “校長究竟對您說了什么?”源稚生好奇地追問。

  “昂熱又抽了口煙,再一次將煙霧吐在我的臉上,他用無比悲哀的目光看著我,就像看著一個瘋癲的乞兒。”上杉越抓著自己的頭發,“可我一直以來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啊,我忍受不了昂熱那種帶著鄙夷又憐憫的目光,我憤怒地對他說,要么就拿出證據來反駁我的話,要么索性就把我給打死一了百了。”

  “可面對我挑釁式的話語,昂熱無動于衷,他只是用很平靜的語氣告訴我,他在來到日本前調查過蛇歧八家這一任大家長,也就是調查過我的身世。”上杉越說,“昂熱說他知道我叫上杉越,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在法國長大,我的血統覺醒在當時還受到了秘黨的關注,他也知道我的老爹叫上杉秀夫,十二年前就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他還知道我的媽媽叫做夏洛特·陳,在法國的天主會擔任終身修女,五年前從法國離開,去了中國南京,最后在南京這座城市中自殺了。”

  “自殺了……”源稚生童孔瞪大,滿臉的不可置信,“可是您的母親為什么要自殺?天主教不是不允許自殺的么?”

  “當時我也是滿臉的不置信,我原本已經精疲力盡了,可聽到媽媽的消息,我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我從地上爬了起來,我憤怒地揪著昂熱的衣領,我高聲質問他為什么要造謠說我媽媽死了。”上杉越面露哀痛,用近乎嘶吼的聲音說,“我咆孝著說我媽媽不可能死了,她一定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她的身邊還圍繞著一群可愛的孩子,孩子們都喜歡她,親切的稱呼她為‘媽媽’或者夏洛特嬤嬤,媽媽就像個天使一樣照耀著人間,天使怎么會死呢?要想侮辱我或是毆打我都可以,但是不準詛咒或是污蔑我的媽媽!”

  “我試圖從昂熱的眼里看出一點心虛或是怯意,但是沒有,昂熱的表情平靜又認真,他看待我的眼神透著哀意與憫然。”上杉越掩面,但是難掩聲音里的痛苦,“我討厭昂熱用那樣的眼神看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告訴我,媽媽真的死了一樣……我踉踉蹌蹌地后退到墻角,我從地上抄起長刀,然后瘋了似的沖向昂熱,我要把這個侮辱我媽媽的男人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結果我再一次被昂熱抽翻在地,他一邊抽打我,一邊用嚴師般的語氣說我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鬼,他說我冥頑不靈,說我頑固不化,說我被這教條式的日本生活洗了腦,最后說我母親的在天之靈要是看到我這副模樣一定替我感到悲哀。”上杉越說,“我真的沒有力氣了,我癱倒在地,昂熱的長刀像是馴馬的長鞭一樣揮舞,把我打得皮開肉綻,可我的身上已經感覺不到痛苦了,我只覺得麻木,我用盡最后的力氣問向那個抽打這我毫不留情的男人,我哭泣著問他……我的媽媽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

  “我至今還記得清昂熱當時的原話,‘我見過太多你這樣固執的小鬼,既然我說什么你都不信,那為什么不用你的雙眼去求證呢?你家族的戰報里就藏著你想要知道的真相……但愿你知道真相以后能夠成長一點,不要像個被媽媽慣壞了的死小孩’。”上杉越說,“當聽到昂熱說完這些以后,我徹底昏死過去。”

  “我再次醒來是在三天后的早上,其實我的身體早就恢復了,因為我的血統很強,傷的并不很嚴重,但我的潛意識一直在逃避現實,不愿蘇醒,昏迷的三天里我一直在做夢,全都是噩夢,每一次夢境的結尾媽媽都離我而去。”上杉越說,“意識清醒后,我第一時間喚來了神官、家族的高層、還有那些經歷過二戰戰場的將士們,我一一向他們詢問,但是得到的答桉都是搖頭,他們誰也不知道夏洛特嬤嬤的蹤跡。”

  “于是我讓家族的神官們捧來戰報給我閱讀,但每翻過一頁,我的怒意就升騰一分。”上杉越的手掌緊握成拳,“因為所有的資料都被篡改過!五年前的我們明明是侵略方,卻被篡改成受害者!連我都知道的一些丑聞,一些日本軍官犯下的錯事,在家族的歷史中只字未提,留下的只有對那些二戰士兵們的贊許和嘉獎,還有對其他國家的污蔑!”

  “家族居然篡改真實的歷史!”源稚生也是又驚又怒。

  “不只是家族,而是整個日本,所有參與戰爭的人都在篡改歷史,他們把自己偽裝成受害者,只字未提自己犯下的罪孽,好像他們才是這場戰爭中受盡委屈的家伙!”上杉越說,“我原本以為戰爭的雙方至少在功過上是平等的,但家族這副虛偽的嘴臉讓我越來越傾向于相信昂熱的話。”

  “我只是想要知道我媽媽的消息而已,但是沒有一個人告訴我,家族的所有人都在向我訴苦,上到位高權重的長老們,下至參與過二戰的底層士兵,好像他們在這場戰爭中受到了多大的傷痛一樣。”上杉越說,“這些人的嘴臉實在讓我感到惡心,我一怒之下沖進家族的神社里,燒毀了那些鬼話連篇的文獻,我揪出一位老神官……還記得我的封冠儀式上,因為好面子而將眾人湖弄過去的老神官么?后來我和他的關系最好,我感覺家族的所有人都在欺騙我,但是他不敢欺騙我,我只相信他說的話。”

  “終于,那位老神官嘆息著告訴了我五年前的真相……一段家族里沒有人敢告訴我的、殘忍至極的真相。”上杉越死死咬著牙,脖頸上青筋畢露,“原來我的媽媽在五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在中國南京,她是自殺,原來昂熱的話都是真的,是我在自欺欺人,他一句也沒有欺騙我。”

  源稚生看著上杉越痛苦又扭曲的表情,他此刻也在揪心,他聽聞了上杉越的一生,所以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有多么愛祖母,也知道自己的祖母是多么善良的人……一個簡單純粹、心地善良又為主奉獻了自己一生的女人,她何故會違背天主會的教義,選擇用自殺這種方式了解自己的一生呢?

  “那是我們國家的軍人犯下的罪行,老神官告訴我,1937年10月,日本的軍人如過境的蝗蟲般破開了南京的城門,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男人們被他們用刺刀無情地殺死,女人們則被他們粗暴地蹂躪,甚至連法國開設在南京的天主會里的女人也不放過。”上杉越的眼中有怒意升騰。

  “為了拯救教會里那些無辜的女人們和孩子們,天主會的老嬤嬤讓女人穿上修女的衣服,假扮成修女,借著教會的庇護連夜出城。”上杉越說,“但就她們即將乘上跨江的大船時,孩子的啼哭聲驚醒了附近駐扎的日本軍隊,當時領兵的人是藤原勝少校,這個男人對天主和上帝沒有一點敬畏之心,他命令軍隊將所有的女人攔下,他則粗暴地撕開女人的衣服,發現這一隊女人都是假修女。”

  “藤原勝?”源稚生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他忽然想起來,橘政宗對他描述上杉越在離開家族以前沖進神社里,斬斷的靈牌上,那位二戰英雄的名字就叫藤原勝。

  “藤原勝開心壞了,他說今晚日本士兵們的狂歡之夜,他們粗鄙地強暴了那些可憐又無助的女人們,然后又毫不留情地將她們殺死,他們用那些女人們的尸體試刀,甚至連孩子都不放過。”上杉越說,“那位領隊的老嬤嬤目睹了這地獄般的血腥場景后無法忍受,于是迎面沖上了藤原勝的軍刀刀鋒,死前她詛咒這些泯滅人性的軍人一定會被上帝懲罰,連撒旦都會厭棄他們。”

  “而藤原勝則狂笑著說他就是撒旦,他吩咐士兵們把六具中國女人的尸體堆疊起來,詛咒過他的老嬤嬤則堆在最上面,他身配的軍刀是鋒利的‘七胴切’,他高高躍起,將七具尸體一刀兩斷……”

  “那位被殺死的老嬤嬤就是……”源稚生喃喃。

  “夏洛特·陳……老嬤嬤的名字是夏洛特·陳!”上杉越的聲音包含著無盡的憤怒,宛若獅子低吼,“被日本軍官逼死的老嬤嬤的是我的媽媽!”

  源稚生忽然感受到一股無可匹敵的氣勢,那是從上杉越身上爆發出來的。

  屋臺車的帷幕狂亂的搖擺,拉面攤外的雨幕被看不見的力量震碎了,源稚生逆著威壓抬起頭,他看到上杉越的童孔已經變成了如巖漿般的赤金色,酷烈猶如燃燒的炙陽,源稚生體內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液被很強大的血統牽引,不受控制地躁動起來。

  “我當時簡直要瘋掉了,我怎么也沒辦法接受媽媽已經死了的真相,我踹翻了那名老神官,我撥開人群往外狂奔著,周圍根本沒有人敢阻止我,我的怒火恨不得燃燒整個世界,所有人都跪匐在地上,生怕被處于盛怒的我殃及。”上杉越說,“我在家族里大吼,‘誰是藤原勝’,‘藤原勝給我滾出來’,我從我的寢宮橫沖直撞來到了家族的神社門前,可沒有一個人回應我,好像‘藤原勝’這個人壓根就不存在。”

  “我不會放過藤原勝,他藏起來也沒用,因為我是日本至高家族的皇帝,我要處死一個日本人,哪怕他躲到天涯海角我也勢必會把他揪出來……”上杉越的臉龐抽動,“這時候那位被我踹倒的老神官一瘸一拐地趕了過來,他告訴我藤原勝已經沒法被處決了,因為他已經死了,在天皇宣布投降的那天,藤原勝中校切腹自盡,他的真實姓名應該是宮本勝,他是宮本家的旁支,在家族里的地位甚至不入流,但家族的史官說他自殺的舉動證明了他的武士道和軍人的鐵血,于是他的靈位被擺放在家族神社的高處,作為英雄受到后人們膜拜!”

  “英雄……家族居然將這樣的人奉為英雄!”源稚生的眼角也在跳動。

  “那個逆賊他當然不配英雄之名!”上杉越怒吼,“我太憤怒了,我當時已經握緊了刀,必須要揮出,于是我找到了我的妻子們,可殺死她們后我就后悔了,我看著她們的尸體,這樣的我和藤原勝又有什么兩樣呢?媽媽和我講了那么多圣經里的故事,我卻沒能學會真情與愛!”

  上杉越痛苦地揪著自己的發根。

  源稚生終于了解了一切事情的原委,年輕時的上杉越的確是橘政宗描述的那樣荒淫無度,但并不是家族罪大惡極的逃犯……相反的,應該是家族虧欠自己的父親才對。

  源稚生在此刻也想通了為何自己那虔誠信仰上帝的祖母最后卻選擇自殺這種永墮地獄的死法,她根本就不是受不了女孩人們被蹂躪的畫面,也不是懲罰自己保護不了這些無辜的女人們……而是因為她知道她的孩子作為日本的皇帝,這些在戰場上無惡不作的暴徒們都是她孩子的部下,戰場上每死一個無辜者,她的孩子就要背負一份沉重的罪孽,而南京城死了整整三十萬人,這如山般的罪孽簡直萬死莫辭!

  所以那位生性善良的老嬤嬤選擇了自殺,她要下地獄去見撒旦,因為她罪孽深重的兒子也一定會下地獄!

  “我似乎懂你了。”源稚生望著上杉越,“為你難過……父親。”

  源稚生深吸一口氣,他不太會安慰人,他能做的只有在兩個杯子里斟滿燒酒,一杯推到上杉越面前,自己則將另一杯端起,一飲而盡。

  上杉越勐地一怔,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源稚生,顫抖著將手掌輕輕放在源稚生的頭上,,那兩個字一直在他的耳畔回響……父親……父親!

  上杉越望向法國的方向,他枯藁的手顫顫巍巍地從領口摸出一支銀色的十字架,他的嘴唇也顫抖著,默念。

  “媽媽……媽媽……你聽到了么?我被我的孩子喊作父親了……我也是父親了……”

  “即使是我這樣的人……也可以奢求擁有孩子和家人這種幸福么……我這樣罪孽深重的人……也擁有被喚作父親的權利么……”

  “媽媽……如果你還在就好了……真想讓你見見……我的孩子們……”

  母親的身影似乎出現在視線里,原來老人早已淚眼朦朧。

  有人說過,一個男人一生的改變從一聲父親開始。

  公元2011年5月15日,匯聚日本的大人物們相繼闖入一間東京街角的拉面攤后又離去,名為上杉越的男人的命運就此被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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