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這么大的廠，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很多。
以前周伯強在位時，他就有意識的培養周粥，所以很多大事小事都交待給周粥在做。
現在周粥坐上了廠長這把交椅，下面的副廠長、主任們，理應過來跟她打聲招呼，最起碼也要道一聲賀。
雖然很多人心里很不服氣，甚至在心里誹謗周粥，覺得她是靠了關系才上的位。但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到家的。
正式上班以后，周粥的工作就繁忙起來。
各個副廠長、主任，陸陸續續的前來向周粥道喜。
周粥懂得謙虛，在這些老職工面前，不擺什么架子，笑著說自己年輕識淺，以后的工作中，多多關照。
彼此都是熟人，也知根知底，當著面，大家自然要說幾句恭維的話。
等這批人走后，周粥對馬波說道：“馬波同志，來了這么多的領導，你怎么坐著不動？連杯茶都不泡呢？現在廠辦只有你一個助理，你還指望我給訪客泡茶嗎？”
馬波頓時紅了臉。
他并不是不懂得奉茶之道，只是還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也沒有完成角色的轉換。
而且他見周粥和顏悅色，覺得一個小姑娘，我還拿捏不住嗎？
馬波剛來廠辦時，就被周粥所吸引。
周粥能吸引王林，可見她是有姿色、也有氣質的，她雖然不如沈雪那般驚艷，但自小修習各種樂器，有一種超群的氣質，特別的吸引人。
馬波懂得欣賞女人，也對周粥表示過好感，還想邀請周粥去看電影，但周粥毫不留情面的給拒絕了！這讓他十分的郁悶。
現在，這個拒絕過自己的女人，越發成了自己高攀不起的存在，居然搖身一變，當上了廠長，還對自己頤指氣使！
馬波忍氣吞聲的說道：“他們都是來一下就走，又沒久坐，沒有必要泡茶。他們回到自己辦公室，一樣可以喝茶。”
周粥冷笑道：“照你這么說，你這個助理也沒必要存在了？”
馬波漲紅了臉道：“你什么意思？未必我這個助理，只是端茶倒水不成？我是廠辦的助理！又不是打雜的！”
周粥道：“你連打雜都做不好，你還能做好什么工作？再有人來，不管別人待多久，你一定要泡茶！這是規矩！”
這時，有人敲了敲門，笑道：“我來辦點事。”
周粥看了他一眼，確認不認識。
按理來說，應該馬波這個助理先去接待訪客，他能處理的事，也就不必勞煩廠長。
可是，馬波又選擇性的神游物外了，對這個來訪者不理也不睬。
周粥只得問來人道：“你是誰？辦什么事？”
“你是新上任的周廠長吧？”來人點頭哈腰的走了進來。
“我是周粥。”周粥見對方穿著本廠的工服，便問道，“你是哪個車間的？”
“周廠長好，我是印染車間的。我叫梁武。我上個月住院，是工傷，住院應該也是有工資的。怎么給我少算了十天的工資呢？我過來問問情況。”
馬波在旁邊道：“這事不歸廠長管！你去找張副廠長吧！”
梁武道：“我問過張副廠長了，他說這事必須廠長簽字。”
周粥問道：“病歷本、住院證明、工傷證明，上個月的工資條，你都帶了嗎？”
“我都帶來了。”梁武趕緊遞上來一疊材料。
周粥一一翻閱，說道：“之前的周廠長太忙，沒顧得上你這茬事。你的確是工傷，欠你的十天工資，這個月發放。你去找張副廠長，就說我說的，這事就這么定了。”
梁武道：“那還是請周廠長你高抬貴手，給我簽個字。不然張副廠長又不認賬。”
周粥拿起筆，寫了一個條子，蓋了章，和他的材料一起遞還給他：“可以了。”
梁武笑道：“謝謝周廠長。”
他拿著東西，笑嘻嘻的離開了。
周粥道：“馬波同志，我剛才說了，叫你泡茶，你怎么又不動手呢？”
馬波不屑的說道：“一個小工人，還值得我動手給他泡茶？他當得起嗎？我可是堂堂大學畢業生，廠辦助理呢！”
周粥道：“照你這么說，你只給級別比你高的人泡茶？”
馬波道：“那當然了。”
周粥道：“我再重申一遍，不管來的是什么人，只要是來客，哪怕只是一個清潔工，你也必須泡茶！這是規矩！”
馬波見她一點情面都不留，不由得惱火：“那我什么事也別做了，一天到晚就泡茶得了！”
周粥道：“你現在連茶都泡不好，你還想做什么事？”
馬波沉聲道：“周粥，你這是針對我吧？我也沒有得罪你！以前我跟著周伯強，他也沒有你這么多名堂！該泡茶的時候，我自然會起身泡茶！”
周粥冷笑道：“你這個人，真是孺子不可教！我進來這么久了，請問你給我倒過茶嗎？我級別不比你高？我當不起你泡一杯茶嗎？”
馬波這下理虧了，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我現在就給你倒茶！”
他泡了一杯茶，端過來，往周粥面前一放。
周粥淡淡的道：“茶是這么泡的嗎？你知道人為什么要有兩只手嗎？”
馬波回到自己座位上，說道：“周粥，差不多得了，你別光挑我的刺！”
陳小希從隔壁走過來，拿了一疊報表和文件過來，笑道：“周廠長，恭喜你榮升廠長！我早就說過了，你能力這么強，肯定能當上廠長的。”
周粥笑道：“謝謝小希。”
陳小希道：“這是后勤各個科室的排班表，這是數額比較大的報銷單據，都是需要你簽字的。”
周粥道：“好，放在這里吧，我等下就處理。小希，你先別走。”
“嗯？周廠長，還有什么吩咐？”陳小希笑盈盈的站在當地。
周粥道：“小希，辛苦你一下，教教馬波同志怎么泡茶。我聽王副廠長說，你現在很會泡茶了。”
陳小希笑道：“哎呀，周廠長，我這點本事，都是跟你學的。馬助理來了這么久，還沒學會泡茶嗎？”
周粥道：“之前我是助理，這邊端茶遞水的活，都是我在做。馬波同志并沒有泡過茶。”
陳小希道：“那行，我教一下馬助理。馬助理，你看好了。”
馬波扯著嘴角笑了笑：“泡茶誰不會？說得這么神秘！還不就是想找我的茬嗎？”
陳小希也不理他，拿過一只杯子，倒了開水洗了兩遍，這才放進茶葉，然后倒了七分滿的水，并把杯沿擦干凈了，然后雙手端著遞到周粥面前，恭敬的笑道：“周廠長，請用茶。”
周粥點點頭：“謝謝小希，請放在這里吧。辛苦你了，你過去吧！”
陳小希應了一聲，甩著馬尾，回自己辦公室去了。
周粥對馬波道：“學會了嗎？”
馬波已經看出不同來了，但他嘴犟：“不是一樣的嗎？”
周粥把兩杯水移動一下，說道：“你再看看桌面上，有什么不同嗎？”
馬波泡的那杯水，不僅杯底有水印，杯沿還流出許多水漬來，桌面濕了一大片。
而陳小希泡的茶杯底下干干凈凈，什么痕跡也沒有。
一高一低，高下立判。
周粥道：“你還愣著做什么？把桌子擦干凈了！以后，辦公室里不管來的是誰，你負責接待，學會用禮貌用語，請人坐下，給人泡茶！這是最基本的禮儀！我們這是廠辦，是為廠里的職工服務的，不是你擺臭架子的地方！”
馬波氣得不輕，傲然說道：“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打雜的！什么事都交給我來做，那我忙不過來。”
周粥道：“忙不過來就加班！”
“我——”馬波氣極反笑，“有加班工資嗎？”
周粥道：“沒有！這是你份內的事情，你本來應該在工作時間內完成的，是你能力不足，沒有完成，這才留到八小時以外。”
馬波脾氣上來了：“那我拒絕加班！”
周粥道：“既然如此，我這辦公室里，也不需要養閑人。馬波同志，我正式通知你，從明天開始，你不用到廠辦來上班了，我會調你到車間去當工程師。”
“我去車間？”馬波怔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不就是一杯水嗎？你至于打壓我？”
“這是正常的人事調動。”周粥沉聲說道，“主任以下的職務，我都可以一言而決！”
這一刻的周粥，不再是個笑容滿面的大姑娘！也不再是和顏悅色的周助理！
她是手握大權的廠長！
馬波這才認識到這一點！
然而，他后悔遲了！
他以為周粥雖然說話的語氣很重，但不過是在討論事情，哪里想到，周粥說翻臉就翻臉，直接把他給踢出廠辦了！
助理和工程師，雖然是同一級別的，但一個是坐辦公，離領導近，一個在車間，離職工近，哪個更好，一目了然。
馬波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當即將桌面上的東西一掃，說道：“我不干了！”
周粥可不會留他，更不會給他面子，擺了擺手，說道：“那更好，你去財務結算工資走人吧！”
馬波一怔，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他說走容易，要回來就難了！再想進其它國企或機關，也會難上加難，因為他的檔案已經在申紡廠，到時檔案簿里被記上一筆不光彩的歷史，他還怎么找好工作？
馬波慫了，吞吞吐吐的說道：“我是說，我今天不干了！我明天下車間當工程師！”
周粥道：“行，你走吧！具體安排你到哪個車間，明天會通知你的！”
馬波氣糊涂了，狠狠的瞪了周粥一眼：“你這是在報復我！我哪里得罪過你呢？”
周粥道：“我說過，廠辦不養閑人。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就算是在車間當工程師，你也得守規矩，做份內的工作做好了。如若不然，你就給我到車間當普工去吧！流水線生產，不用你動腦子，也不用你想事，一天到晚，你只需要做一個動作！”
“……”馬波這下是真的服了，一句狠話也不敢說，夾著尾巴溜走了。
周粥長吁了一口氣！
真爽！
她早就看馬波不順眼了，這個人，沒什么本事，心氣高傲，還特別會偷懶！
這樣的人，怎么能容忍他留在廠辦呢？
以前是周伯強當家，周粥不好多說什么，現在她一朝將權掌，便把令來行。
周粥記得王林教的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要拉人下馬。
于是，她就把馬波當成自己立威的犧牲品了！
也是馬波活該遭這一劫，正好撞在周粥的槍口上！
周粥拿過陳小希送來的材料進行審閱核對。
“周廠長在嗎？”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口問道。
“我就是周廠長！”周粥立了威，當廠長的感覺立馬就上來了，問道，“你有什么事？”
“呵呵，你不是周助理嗎？”男人笑道，“什么時候當上廠長了？”
周粥淡然說道：“今天當的。你沒看布告欄嗎？”
“我沒留意呢！”男人道，“周助理——對不起，周廠長，我們業務科，這個月的報銷額度，怎么又調低一個檔次了？”
周粥道：“這事我知道，因為你們上個月的業務沒達標。所以這個月下調一個檔次。如果你們這個月能達標的話，下個月可以回調。”
“這怎么變來變去的呢？那我們下個月還不達標呢？”
“繼續下調一個檔次！”
“啊？這？那咱們不用出差了！”
“你們的業務沒能達標，說明你們沒有用心工作。我知道你們在外面跑業務很辛苦，但也有個別同志，拿著公家的錢，在外面吃喝玩樂！”
“周廠長，那這超出來的費用，我們找誰報銷？”
“自己解決！”周粥道，“廠里的報銷額度，是經過各方核算的，也是合情合理的！你們做了多少事，需要花多少錢，我們心里都是有數的！多花出來的錢，你們用來做了什么，你們心里也是有數的！”
“周廠長，以后的事情，我們可以少報銷，但上個月已經發生的差旅費，你是不是先給我們報銷了？幾百塊錢呢！我們業務部誰能虧得起？”
“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找出虧空的人來，由他自己買單！如果找不出來，那你們就平攤吧！”
男人發牢騷道：“廠里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計較了？嘿！真是的！這業務科，還是人待的地方嗎？”
周粥道：“我們再不計較，廠子就要被掏空了！以后的管理，只會越來越嚴格！報銷單據的審核也會更嚴格！你們業務部，一定要算好每一筆開支！”
男人愕然無語。
周粥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沒、沒事了！周廠長，那我回去工作了！”男人灰溜溜的告辭離開。
周粥拿起電話，打給負責人事的副廠長，請他過來一趟。
下一步，周粥要提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