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如何了?”
市舶司監禁室外,張煌言駐足。
“他們家人要探望,按大人吩咐,沒讓人進去,飯食屬下也是親自檢查……”
稅檢營指揮使黃柯連忙出聲。
張煌言點了點頭,心中雖憂慮,卻也消散了不少。
至少,那暗處的鬼魅伎倆勢力雖強,但也終究沒有腐蝕糜爛全部,頂多是少部分人腐化。
市舶司都是如此,那稅務司,情況應該也不會太差。
那劉洪濤再肆意,也得遵守基本的秩序,也不敢明目張膽。
如此,事情,就還有回轉的余地。
“審出來什么沒?”
張煌言再問。
“嘴太硬了,什么都不肯說。”
黃柯回了一句,猶豫一會,又道:“大人,不能關太久啊,咱們也沒有審訊的權利……”
張煌言無言,又何止沒有用刑審訊的權利,他連抓捕的權利都沒有!
按市舶司制,市舶司內部官員之問題,只能由報上級市舶司審查,市舶使根本沒有這個權利。
“本官已經派人上報市舶總司,先暫時關著,其他問題,本官來承擔!”
張煌言搖了搖頭,邁開步子,便走進了監禁室中。
市舶司監禁室,雖是監禁之名,但實際上,和地方府縣的大牢,也并沒有太大區別,甚至,在戒備程度,比之地方府縣的大牢,要森嚴得多。
畢竟,地方府縣,一年到頭,大都是一些民生小事,而市舶司,司職海貿關稅,抓的,是走私的重犯。
而走私,在大恒,是堪比殺人的大罪!
敢參與其中的,除了權勢滔天,就剩下窮兇極惡了。
從大門而入,便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巡守之將士,皆是長刀短銃,戒備森嚴。
還未至地牢,哀嚎慘叫聲便已清晰傳出,顯然,在這地牢之中,有犯人被用用刑審訊。
這一切,張煌言自然是門清,幾個官員他不能刑訊審問,但那些商行管事賬房,不管是最終的結果是如何,他們的罪,是不可能脫得掉!
逃稅也好,走私也罷,皆是重罪!
“大人!”
見張煌言到來,用刑的漢子連忙停下,朝張煌言一拜。
望著這血腥的用刑之景,張煌言也不禁皺了皺眉,但很快,這一抹不忍,便被強壓了下來。
助紂為虐者,縱有無辜,也有可恨之處。
擺了擺手,示意漢子繼續用刑,張煌言便看向了桌面上的審訊供狀。
只是一眼,張煌言眉頭就深深皺了起來。
和他預想的一樣,果真認下了逃稅假賬之罪,卻一口咬定沒有走私!
踏踏踏………
甚至沒待張煌言多想,匆匆的腳步聲,便通過地牢樓梯傳入了地牢之中,只見稅檢營指揮使黃柯匆匆而來,在張煌言耳邊附耳出聲:“大人,稅務司來人了,說是查到了鴻運商行,常河商行逃稅的證據,要接管咱們抓的幾個商行犯人……”
張煌言手指緊握,眸中儼然已是難以言喻的怒火!
無法無天!
這又何止無法無天!
他完全相信,若非地方府縣對市舶司沒有管轄權,以這般無法無天,恐怕在他抓人的第一時間,釋放的命令就來了!
倚仗朝廷職權,肆意妄為,無法無天,顛倒黑白!
該抓,該殺!
怒火沖天之間,張煌言又不禁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他的職權,只局限在市舶司,他能做的,也只能在市舶司之內。
面對職權之外的糜爛,他根本沒有絲毫辦法!
“你先讓稅務司將證據送過來,本官要審查!”
“先盡量拖延時間!”
張煌言低沉出聲,環視了一圈審訊之景以及那牢房之中關押的市舶司內鬼及犯人,神色儼然陰沉得快要滴水了。
他知道,縱使繼續審,審出什么有用的東西,可能性也不大。
畢竟,誰都不是傻子。
交代走私之罪,就是市舶司處理,是抄家發配,還是斬首示眾,皆在他一念之間,也不會存在其他可能。
而這樣,還會惹怒背后權貴,其親人血脈,必遭禍殃。
而只交代逃稅之罪,那案子就必然要交到稅務司處理。
而稅務司,則是他們自己人。
只要撐住幾天,死路便會變成活路。
該如何選,要如何選,顯然很清楚。
如此,要在短短幾天內,審出想要的,希望,恐怕是無比之渺茫。
“繼續審,都拉出來,一個個審,沒有本官命令,就不要停!”
張煌言鐵青著臉,聲音儼然少有的冰冷刺骨。
隨著張煌言的命令,刑罰越來越殘酷,地牢之中的哀嚎聲愈發刺耳,可……希望,卻是越來越渺茫。
地牢之外,就在數天前,還被逼的無奈而去的稅務司司長劉洪濤,此刻則是明顯愜意的坐在了地牢大門口。
只不過,這愜意之間,隱隱約約之中,一抹難以消散的陰郁之意,卻也是根深蒂固。
時至如今,事情如何了結,他倒不擔心。
畢竟,稅務司這邊,已然證據充足,可以將逃稅之案定性。
誰來都找不出問題。
唯一的漏洞,就是牢里的這些人。
但受幾天苦,跟連帶親朋好友受一輩子苦,這如何選擇,正常人都能做出,哪怕有個別翻供,也影響不了大局。
但……僅僅一個人,便逼的他們不得不推出數家商行來背鍋,來當替罪羊,幾天時間,損失數十萬兩銀子!
最重要的是,涉及數家商行,逃稅金額達數萬兩白銀,這儼然是足以通天的大案!
泉州之地,也必然會被推到風口浪尖,到時候,必然會引得天下矚目,各方關注!
朝廷也必然會派來御史!
如此之下,縱使他們做得再嚴密,但稍有紕漏……
當年的內廷大總管何其風光!
區區幾頁稅簿,便讓權傾天下的內廷大總管直接倒臺!
而導致這一切的原因,竟只因為一個人!
“張煌言!”
劉洪濤儼然有些咬牙切齒!
此人,必須除之!
但眼下,不管如何,他顯然都得受著。
風頭不散之前,動了他張煌言,顯然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徒惹人生疑,徒惹事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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