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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成王敗寇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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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入血,滾滾紅云如火焰一般在天穹翻滾,整個天地間,皆是一片難以言喻的沉悶,似是在預示著這一天的不尋常。

  而在這皇宮御花園,沉悶卻似乎難抵歡樂,宮中樂師演奏著繞梁之音,舞女翩翩起舞,羅紗綢緞,婀娜美妙。

  文臣武將,一聲聲道賀恭喜,不絕于耳,李修笑容滿面,身旁李月兒及眾侍妾,亦是努力擺出一副端莊模樣。

  眾武勛飲酒碰杯,盡顯豪邁,文臣淺酌慢飲,文武之間,竟有種莫名的和諧。

  太后端坐鳳位,本該出現在此的天子,卻是詭異不見蹤影,只不過,此時,似乎也并沒有在意這缺席天子,交談暢飲,一片歡樂。

  看上去,儼然一片宴會歡樂之景。

  “太后!”

  李修領著李月兒,行至太后面前,朝周太后一躬身。

  “恭喜秦公了!”

  周太后眉眼帶笑,此刻,似乎已經看不到絲毫陰郁之色,緩緩走下鳳椅,行至李月兒身前,還頗有興趣的逗弄了一下小璟兒。

  “敢問娘娘,為何不見陛下呢?”

  李修環視一圈,隨口一問。

  “陛下偶感風寒,身子不適,如今在宮里歇息……”

  李修再問:“陛下無恙吧?”

  “無恙,太醫已經看了,只是小疾,不過身體乏力,嗜睡,哀家干脆便讓陛下好好休息,秦公可莫見怪啊!”

  李修正色道:“自然是以陛下龍體為重!”

  說完,李修又道:“近來國事家事繁忙,臣倒也許久未曾拜見陛下了,要不借此之際,臣去探望一下陛下?”

  言語之間,李修雖是低眉,但隱約之間的感知,卻是緊緊鎖定在眼前的周太后身上。

  “今日乃是秦公嫡子滿月酒宴,實乃大喜,秦公還是做好主人公吧,改日再去拜見陛下也無妨。”

  周太后說完,李修沉默片刻,才拱手回應:

  “也好,那臣改日再進宮拜見陛下。”

  言畢,李修沒再多言,環視一眼全場,果不其然,原本早已抵達宴會的李邦華與孫傳庭以及盧象升三人,此時已然不見蹤影。

  李修神色古井無波,唯有眼眸深處,一股難以散去的冷色,已然深深凝固。

  他領著李月兒以及尚在襁褓的小璟兒,于這宴會上穿梭,一杯杯烈酒入腹,一股股酒勁翻涌,本該麻木的神經,此刻,卻是愈發的清明。

  酒過三巡,李修面色依舊如常,渾身的酒味與那明亮深邃的眼神,已然成了一個極其鮮明的對比。

  暮色之下,在一隊人馬的簇擁之下,一輛馬車,亦是悄無聲息的駛離了皇宮,朝城外京軍大營而去。

  馬車之中,李邦華盤膝而坐,雙眼微瞇,眉宇之間,依舊是那未曾散去的濃濃憂慮。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一扇扇城門洞開,最終,這隊人馬,亦是停在了京城北郊京軍營寨大門口。

  “來者何人!”

  守門將領高喝,一隊京軍將士,亦是極為有序的將這隊人馬包圍。

  聽到這聲音,馬車內端坐的李邦華,才緩緩睜開眼眸,眉宇間,儼然多了一抹視死如歸之意。

  馬車車門打開,李邦華從馬車內而出。

  “本官奉太后懿旨,因秦公嫡子滿月之喜,特來賜宴于京軍將士!”

  說完,李邦華亦是從懷中掏出一封軍令:“此乃秦公軍令,將軍可驗明真假。”

  此言出,那守門將領愣了愣,隨即立馬上前,接過軍令一看,隨即一擺手,嚴陣以待之將士,便有序散開,這京軍營寨,亦是如那洞開的京城城門一般,向李邦華敞開了大門。

  此景現,李邦華也不禁大松一口氣,倉促行事,太多的準備工作,都未完成,他,只能選擇賭。

  盡管京軍營寨大門已然洞開,但這賭局,才算是剛剛開始。

  收攏心神,李邦華一聲令下,這車隊,便緩緩啟程,進入了京軍大營之中。

  望著這嚴整有序的京軍大寨,李邦華心中,也不禁深深一嘆。

  這一次,縱使賭贏了。

  大明,也不過是自廢武功,茍延殘喘而已。

  在這內憂外患之下,又能撐多久?

  下一次內憂爆發,大明,能撐過去嘛?

  若后金再進攻,大明擋得住嘛?

  若蒙古再叩邊,大明,拿什么擋?

  這一次要是成功了,他李邦華,在這漫漫青史之上,就是如秦檜一般的千古罪人!是神州淪陷的罪魁禍首!

  煌煌大明數百載,說不得,也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成王敗寇,沒了秦公,大明已然沒了成王的資格,甚至,說不定,連茍延殘喘的資格,都沒有。

  “秦公軍令,小國公滿月之喜,賜宴于京軍將士!”

  “千戶以上將領,速至中軍大營集結。”

  傳令兵持令高呼,很快,一名名將領,便策馬飛奔入中軍大營。

  酒宴已然在校場之上擺好,一名名將領接連步入酒宴場地。

  “你們也別杵在這里了,都回去,秦公賜宴,此等喜事,放松一下。”

  有一名參將起身,朝校場四周佇立巡守的將士高喝。

  話音剛落,立馬又有數名將領隨之附和,如此之下,原本執守的兵將,亦是接連撤出了這中軍校場。

  “諸位將軍吃好喝好,今晚,酒菜管夠。”

  李邦華姿態極低,笑呵呵說著。

  “對,吃好喝好,來,弟兄們,干了!”

  最開始出聲的那參將,立馬端起大碗,豪邁高喝。

  一名名京軍將領,在這般情況下,亦是接連起身,端起酒碗。

  見到此景,李邦華的心,已然提到了極點。

  可就在這時,這喧囂之間,卻是突有一道聲音響起,這剛起的喧囂,亦是在這一道突兀的聲音下,驟然告破。

  “慢著!”

  眾將下意識的朝聲音傳來方向看去,只見一隊鐵騎策馬飛奔而來,為首者,竟是本該在四川任總兵的李定國!

  李定國此人,在場的將領,自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名氣如雷貫耳。

  自勇衛營而起,秦公親自言傳身教,親自安排起升遷調任,軍功顯赫,甚至都有傳言說,秦公準備將其派到江南,統領江南的所有水師。

  李定國,可以堪稱是秦公最為寵信之人,如此根正苗紅,前程似錦之人,他們又豈會陌生!

  不過,不是說四川民亂再起,這李定國在平定民亂,無法抽身回京慶賀,可為何,現如今,出現在了這里,就算回京,不應該也會去皇宮嘛?

  這一刻,一個個疑惑,亦是于在場諸將腦海之中浮現而出。

  而李邦華此刻,提著的心,儼然已經沉到了谷底。

  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出現在了此處,意味著什么,儼然已經很是清晰。

  “拿下!”

  李定國策馬而來,一聲令下,一隊士卒便沖入場中,將那幾個宴會還未徹底開始,便鼓噪著的將領粗暴的摁倒在地。

  “李定國,你干什么!”

  “誰給你的權利胡亂抓人!”

  “京軍自有法度,你一個外將,擅闖京軍重地,已是死罪!”

  此景一出,在場諸將,亦是神色大變,立馬就有將領高喝,那幾名被摁倒在地的將領,亦是叫嚷不停。

  “本將,奉秦公軍令,從此刻起,京軍,由本將暫管!”

  李定國掏出一枚令牌高舉,火光閃爍之下,令牌之上,那一個李字,已然清晰可見。

  喧囂驟停,寂靜片刻,眾將立馬跪倒在地,領命高呼。

  “末將遵命!”

  “把這幾個吃里扒外的混賬拖下去!”

  李定國擺了擺手,那幾名已經被五花大綁的將領,立馬被拖了出去。

  這時,李定國才看向已然面如死灰的李邦華,神色冷漠:

  “李大人,這么多將領,你是準備全殺?”

  李邦華整理了一下衣裳,眉宇間那難以消散的憂慮,已經蕩然無存,神色已然無比之平靜:“順者昌,逆者亡!食君之祿,就該忠君之事。”

  “是啊,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李定國點了點頭,隨即,輕笑一聲:“朝廷,何時拿出糧響養過咱們這些弟兄,這給大明鎮壓天下,數次挽救大明的數十萬將士,何時吃過半點皇糧!”

  “哪一粒糧草,哪一兩銀子,不是秦公耗費心血搜集的!”

  “從未食君之祿,卻一直行忠君之事!”

  “李大人覺得,還不夠仁至義盡嘛?”

  “秦公一次次救大明于危難,面對爾等的步步緊逼,秦公步步退讓,難道也還不夠仁至義盡嘛?”

  “如此仁至義盡,為何還要行趕盡殺絕之事?”

  此時,場中已是死一般的寂靜,諸位京軍將領,面色已然是難看至極,從這話中,他們又豈會聽不出來,就在剛剛,他們,一只腳儼然已經踏入了鬼門關。

  若非李定國的及時趕到,說不得,他們現在,已然成了待宰的羔羊!

  李邦華眸中,暗然之色一閃而逝,不過,其神色依舊平靜,沉默許久,他才緩緩吐出一句。

  “罪皆在我,勞煩將軍賜下一劍,本官九泉之下,當感激不盡。”

  “本將恨不得現在就將你凌遲!”

  李定國冷哼一聲:“你命好,秦公說了,你想死,也得見了秦公一面再死!”

  “來人,將他帶下去,好生看管,”

  幾名士卒上前,一把抓住已然如木頭人一般的李邦華,便將其帶了下去。

  “區區一道偽造軍令,就將整個京軍耍得團團轉,爾等腦袋都漿湖了嘛?”

  “京軍軍規明文規定,涉及一總旗以上兵力調動,需向五軍都督府請示復核!”

  “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李定國環視諸將,狠狠呵斥一通。

  被這般噼頭蓋腦的罵,在場諸將,亦是有苦難言,誰不知道軍規是如此,可今天是什么日子,這么特殊大喜之日,誰敢那般掃興的去宮中找秦公復核軍令啊!

  況且,真正的主事之人,也都入了皇宮,他們一群千戶參將的,不就只有聽命的份。

  但此刻,也沒誰膽敢多言,錯了,且差點引發難以挽回的后果,就是天大的罪。

  “行了,所有人,立即回營,從現在開始,全軍戒備,做好隨時戰斗的準備!”

  李定國沒再多言,示意眾將退下后,他亦是忍不住眺望京城。

  他知道,在那里,還有一場更大的風波,或還在醞釀,或,已經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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