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喀嚓……
一股晦澀的氣息將周遭籠罩，細碎的聲音簌簌響起。
龍祖幾人如遭雷擊，如臨深淵，額頭冒汗卻做不到任何動作。
無論是妖力也好，真元也罷，在這股氣息的壓制下，仿佛沉入泥潭般寸步難行。
哪怕是藍羽，天狐老祖這種神靈，也均有種源自靈魂深處的驚懼，斷不敢妄動分毫。
周圍的碎石，沉灰漸漸升起。
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擴散，如同一頭沉眠多年的絕世兇獸蘇醒般，大量的瓦礫，碎石浮空而起。
時空似發生了逆轉，產生了逆流。
左重明等人眼睜睜的看到，斑駁的碎石相互組合，裂痕逐漸修復，宮殿肉眼可見的升高。
不知過了多久，一座恢宏而龐大的，散發著蒼古氣息的，滿含歲月沉淀的仙宮出現在他們面前。
盡管琉璃瓦已經斑駁，玉石磚墻坑洼不堪，甚至仙宮前方豎立的石碑都缺了半塊。
但是那種無以言喻的壓迫感，卻足以讓龍祖他們胸悶氣短，喘不過氣來。
驀地……。
一股清濁相間，黑白分明的氣流匯聚。
待氣息散去之后，眾人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名身長九尺，體型高大，容顏神俊的男子。
“古書有云。”
左重明瞇起眼睛：“儀容清俊貌堂堂，兩耳垂肩目有光。頭戴三山飛鳳帽，身穿一領淡鵝黃。”
“縷金靴襯盤龍襪，玉帶團花八寶妝。腰挎彈弓新月樣，手執三尖兩刃槍，鷹犬驥龍伴身旁。”
這是他從古書上看到的，有關于二郎神的描述。
當時左重明覺得有的夸張了，但今日見了真人才發現，書上非但沒有夸張，反而遠遠不足。
龍祖暗中傳音道：“他身上有魔氣，縱然保有神智，也不可能因你幾句吹捧就放過咱們。”
左重明翻了個白眼，傳音解釋道：“你說的我當然明白，只不過剛才確實是有感而發。”
“不過我對你后面的半句話，倒有些不敢茍同，這二郎神還真不一定是要弄死咱們的。”
龍祖無奈：“如果他不想弄死咱們，何至于壓得咱們無法動彈？”
左重明道：“如果他想弄死咱們，至于玩這種花里胡哨的手段？”
“你……”
楊戩打量左重明良久，臉上表情逐漸變得復雜，張口發出嘶啞的聲音：“……終于來了。”
啥情況？
啥意思？
咋回事？
左重明迅速轉變心態，略微瞇起眼睛，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解：“咱們，認識？”
“進來吧。”
楊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身朝仙宮走去。
龍祖的眉頭不禁擰起，狐疑的瞅著二郎神的背影，暗中傳音：“你實話告訴我，這到底咋回事？”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左重明背著手跟上，不動聲色的回道：“我很確定我沒見過他，我他么連四十歲都不到，怎么可能跟他有交集？”
龍祖越加迷惑，不解的道：“如果真如你所說，那他怎會說這種話？該不會他瘋了吧？”
“瘋？”
左重明皺著眉回答：“恰恰相反，我甚至覺得他是如今的天庭中，神智最清醒的存在。”
跨過漫長的階梯，踏入宏偉的仙宮。
沒有什么仙女侍奉，也沒有美酒仙果，仙宮內部顯得格外空曠，冷清。
左重明他們所看到的一切，無論桌椅還是墻壁都遍布著裂紋，似用了膠水強行黏在一塊。
“我們的時間不多。”
楊戩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交流，他指了指座下的石桌石椅：“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坐下說。”
左重明沉默片刻，突然問道：“如果我沒猜錯，你之所以能保存神智至今，想必跟上古九字真言有關？”
“誒？”
龍祖臉色微變，藍羽目露茫然，天狐老祖驚詫莫名。
他們萬萬沒想到，左重明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不是詢問楊戩之前那句話的意思，而是……。
不過話說回來，左重明的腦回路是咋回事？這他么的怎么又跟上古九字真言扯一塊去了？
然而，更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楊戩竟然沒露出絲毫的詫異，似乎早知道他會這么問一樣。
“沒錯。”
楊戩略微頷首。
“我的記憶中并沒有你的存在。”
左重明沉聲道：“但你剛才的話，以及說話時的神態卻告訴我，你肯定知道并熟悉我……”
“兩種可能，要么我的記憶被動過手腳，要么你有某種辦法可窺探未來，我傾向于二者皆有。”
楊戩皺了皺眉，眉宇豎瞳開合：“我以為你會傾向于前者或后者，為什么你認為二者皆有？”
左重明淡然道：“因為我的記憶本就被動過手腳，再加上后者的概率也不小，所以二者皆有。”
他腦袋里關于自己重生前的，開游戲工作室的記憶，以及對聯邦的記憶……都被動過手腳。
就像他曾經說過的那樣。
好比真正的歷史是《三國》，而左重明的記憶卻是被改編后的《三國演義》。
信息本身是真的，只不過被某個存在刻意打亂，然后潤色成了似是而非的故事。
不僅僅是左重明，玩家也是一樣。
二者不同之處在于，左重明還有一份關于《歸途》未來發展的記憶。
按照當前掌握的線索，他將這份游戲的記憶理解為‘未來無數可能中，概率較大的一種’。
也就是說，它本身是沒有發生的，只不過是按照現在的情況，大概率會這么發展。
眾所周知的是，距離自己越近，預測正確的概率越高，反之就越小。
你大概率能預測到自己明天吃什么，但你想預測自己三十年后吃什么，概率就很小很小了。
話說回來。
左重明覺得，搞出這一切的家伙，早已算準他不是安分的主兒。
這就形成了一個無解的循環。
左重明利用重生記憶的先知先覺而謀利，那么必然會對‘原劇情’產生影響。
他本身的存在感越強，對‘原劇情’的影響就越大，直到原劇情因為他而變得面目全非。
到那個時候，左重明會認為是自己的所作所為改變了游戲的原劇情。
并不會意識到，這份重生的、關于游戲的記憶是假的。
“你……”
龍祖張了張嘴，嘴唇蠕動卻似被棉花堵住般，愣是吐不出半點聲音。
他真的無法想象，左重明是怎么這般淡定的說出這些話的……。
自己的記憶被做了手腳！
這，這尼瑪……。
換成誰恐怕都會崩潰吧？
左重明為何這般鎮靜，甚至是淡定。
藍羽呆愣半晌，驀地問道：“你不怕嗎？”
“怕有用嗎？”
左重明淡然抬頭，掃了她一眼：“雖然我不知道是誰，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他苦心編織出如此巨網，必然是有目的的，而我就是他達成目的的棋子。”
龍祖強忍著喉嚨的干澀，發出沙啞的聲音：“一顆棋子，如何反抗棋手？”
左重明沉默幾息，輕聲說道：“不知道，但我覺得……起碼要試一試。”
眾人不禁陷入默然。
“……原來是這樣。”
楊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再看向左重明時，眼中隱有欽佩浮現。
迎難而上這四個字，用嘴說當然容易，但實際做起來……。
向弱者揮刀誰都做得到，但鼓起勇氣向強者揮刀，發起挑戰，那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了。
轟隆隆！！
一陣刺耳的鷹嘯聲從上方傳來，同時伴有仙宮顫動，瓦礫剝落的簌簌聲。
“皂鷹？”
左重明抬頭看了眼飄落的沉灰，眼底劃過思索之色。
相傳二郎神麾下有四位從神，可以理解為四個寵物。
除了許多人都知道的哮天犬以外，還有三首蛟，驥龍馬，皂鷹。
三首蛟在跟隨他的過程中戰死，附在了楊戩的兵刃，也就是那柄三尖兩刃槍上。
而驥龍馬則是一匹身負龍脈的妖獸，隨二郎神征戰多年，功勛彪炳。
皂鷹則是異類妖獸，體內有鵬鳥的血脈，但卻體型嬌小，且生有粉翅銀喙。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楊戩唏噓說道：“我重建仙宮本是想瞞過它們的耳目，好多拖延一些時間，看來還是……”
左重明打斷他的話：“最后一個問題，你們其實早就知道，佛門修的不是仙道而是神道吧？”
楊戩目露訝異之色，略微頷首道：“我以為你會問仙靈之氣……”
左重明打斷他的話，隨口說道：“這個問題已經包含了你所說的問題，我沒什么問的了。”
“你確定？”
楊戩對他的自信有些驚訝，卻又感覺理所當然。
因為他當初機緣巧合所看到的左重明，就是這么的自信淡然，胸有成竹……。
左重明對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我想知道的只能自己去找，你給不了我答案。”
“這樣啊。”
楊戩似乎明白了什么，露出釋然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你應該有心理準備了。”
左重明盯著他的眼睛：“上古真言護住了你的神智，但也導致你的肉身完全被魔氣侵蝕。”
“你察覺到我以后，用僅存的仙靈之氣暫時壓制魔氣，這才得以短暫的控制自己的肉身。”
“如果你挖下你的第三只眼，也就是上古九字真言之一，你的意識就會瞬間湮滅，徹底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