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
心中思緒輾轉,他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有道是禍不及妻兒。”
“縱然雯雯犯錯在先,您派人抓來其家眷,未免不太光明。”
這已經是很委婉,很高情商的暗諷。
但凡換個人,不啐口濃痰都是好的。
倘若是擱在江湖上,這行徑一旦傳揚出去,左重明定會被萬夫所指,基本上就混不下去了。
左重明笑出聲:“不這么做,你們會來?”
“……”男子臉色略變。
這時,紀皓然身旁的紅衣小姑娘,忍不住走上前,恨聲說道:“左重明,我爹娘呢?”
“我唐雯雯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對付我,盡管放馬過來,別連累我的家人。”
“大膽!”
剛回來的江楓龍聽到這話,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喝道:“敢直呼冠軍侯大名,你真是膽……”
“嘖!”
左重明望著美眸噙淚,怒不可遏的小姑娘:“本侯算是明白了,為何你跟紀皓然能在一塊。”
唐雯雯怒目上前,緊咬著銀牙:“少廢話……”
“小嘴那么叼。”
左重明端著瓜子來到池邊,反手把瓜子撒進池里:“就跳下去,給本侯用嘴把它們叼回來。”
男子霍然起身,目露怒色:“以侯爺的身份,這般欺辱一個小姑娘,有點過分了吧?”
左重明抬起頭,面帶譏諷:“以唐雯雯的身份,直呼本侯的姓名,這就不過分了嗎?”
“你……”
男子臉色一變再變,腮邊肌肉抽搐,長嘆一聲道:“在下愿代替宗內弟子,向侯爺賠禮道歉。”
“既如此,下不為例。”
左重明見他低頭,也不再追著不放。
隨意的彈出劍元絲線,分化離合如蠶絲密雨,瞬間沒入池塘之中。
短短數息時間,便將方才灑出的瓜子,悉數送回盤子里。
自始至終,他神態風輕云淡,動作瀟灑自然,如此駭人的操控力,仿佛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啪噠!
左重明走回亭中,將盛著濕漉漉的瓜子盤,啪的一聲丟在桌上:“諸位,請茶吧。”
盡管語調沒有變化,依舊那么淡然溫和,但眾人卻明顯感受到,他的態度與方才截然不同。
風宗主閉目半息,重新坐下來,端起茶一飲而盡:“好茶。”
唉,小姑娘喲,你把風宗主坑慘了。
了塵隱晦的掃過唐雯雯,以及表情陰翳的風宗主,心里暗暗嘆息。
剛剛左重明和風宗主的對話,實際上是對話語權的爭奪。
雙方你來我往,確是不相上下。
但唐雯雯的貿然插嘴,卻讓風宗主瞬時陷入被動,左重明輕而易舉的幾句話,便將話語權捏在手中。
左重明撂下瓜子盤,讓眾人請茶,就是在逼風宗主低頭。
而風宗主將茶一飲而盡,就是他對左重明表示低頭。
“本侯向來言而有信,說話算話。”
左重明把玩著茶杯,輕聲說道:“給我辦好三件事,大家就化干戈為玉帛。”
“三件事?”
風宗主皺起眉頭,目露猶疑之色:“侯爺未免也太……”
沒等他話說完,唐雯雯便急切的出聲:“好,我答應你。”
“……”了塵扶額。
“……”風宗主沉默。
丫買個東西,都不知道討價還價的嗎?
豬隊友也不帶這樣的吧?
太他么心累了!
“雯雯姑娘真是率性。”
左重明嘴角抽了抽,強忍著笑意,大聲贊道:“你放心,只是找個大妖,找幾個地方而已。”
“呼……”
風宗主忍著血壓飆升的感覺,無力的問:“侯爺也精通卜算之術,既然不親自來,想必這三件事不簡單。”
“你想多了。”
左重明露齒一笑,誠懇的說道:“事兒不難,只不過代價有點大,幸好有你們吶。”
“什么代價?”
風宗主聽到這倆字,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他也是精通卜算之道的,瞬間便想到了一點,能讓左重明都忌憚的代價,定然是不同凡響。
左重明捻起一顆葡萄,仔細的剝著皮:“沒什么,就是少活幾年。”
“少……”
風宗主心里咯噔,差點沒忍住拍死他。
尼瑪的,狗東西。
代價竟是削減壽元?
這還他么的不大?還他么的沒什么?
“好。”
唐雯雯甩開紀皓然的手,定定的盯著左重明,一字一句的道:“我可以答應你,但先放人。”
“你知道率性的反義詞是什么嗎?”
左重明端起茶喝了口,起身朝外走去,壓根沒正眼看她:“你今天可把風副宗主氣的不輕,正事明天再說吧。”
“你……”
唐雯雯焦急抬腳,但剛有動作便被江楓龍攔下。
左重明的聲音悠然傳來:“去給天衍宗的貴客安排一下,幾位遠道而來,可千萬別怠慢了。”
江楓龍應喝:“遵命,侯爺。”
離開花園,經過橋廊。
左重明忽然駐足,望著清澈的池水說道:“大師可知,熙云府近段時間,迎來了很多和尚。”
了塵來到圍欄旁,輕嘆道:“送信的人不止送給我們如來寺,也送給了其他勢力,其心可誅啊。”
“是啊,其心可誅。”
左重明掩去眼底冷意,不緊不慢的道:“了塵大師應該清楚,他們都是為什么而來。”
“自然。”
了塵擲地有聲的回道:“但侯爺請放心,只要您替本寺尋回傳承絕學,老僧定會保您周全。”
“呵呵。”
左重明好笑的看他一眼:“大師莫慌,本侯向來言而有信,答應過你們的承諾,定不會反悔。”
了塵兩條白眉抖了抖,輕誦道:“阿彌陀佛,侯爺一言九鼎,老僧佩服之至。”
左重明幽幽一嘆,悵然說道:“但話說回來,就算大師保得了本侯一時,也保不了本侯一世。”
了塵忙勸:“侯爺放心,他們知道木已成舟,為時已晚的時候,就會打道回府,不再久留。”
左重明啞然失笑:“你說的是極西之地的和尚,本侯說的不止是和尚,還有南疆荒域的蠻人吶。”
“大師來熙云府的時間太巧了,讓他們對此產生了誤判,以為如來寺是本侯的援兵……。”
“正因如此,他們才策劃了客棧襲擊,大鬧詔獄,競技場挑釁等一系列事情。”
“現在,他們知道有你在本侯身旁護持,故而不會輕舉妄動,但你們一走,恐怕就會……。”
了塵仔細聽完,在腦中過了幾遍,遲疑著問道:“侯爺……有何妙計?”
這段時間的接觸,他對左重明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了塵很清楚一點——左重明很少提出問題,一旦他提出問題,往往說明他已經有解決的辦法。
果不其然。
左重明突然轉移了話題:“本侯聽說,極西之地荒沙遍地,萬里荒漠,可謂窮極貧瘠二字。”
嗯???
饒是了塵沉浮半世,還是被他這句話整的沒反應過來。
足足好一會兒,他的意識回歸正軌,大腦開始瘋狂的運轉,反復思量著這句話內在的含義。
難道……。
不會吧!!
他可是武皇親封的冠軍侯,斷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但話說回來,他現在確實自身難保,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難道不怕此事之后,武皇跟他算后賬嗎?
各種念頭,猜想在腦中閃過,又被他迅速否決。
“這到底……”
陷入沉思的了塵,下意識捏住念珠,渾不知腦門已滲出一層薄汗。
其實這句話不難理解,無非就那么幾種意思。
真正讓了塵踟躕的是——怎么回答。
因為他拿捏不準,左重明此言是試探,還是其他……。
好半晌。
了塵驀得回過神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苦笑出聲:“侯爺此言晦澀,老僧確參不透啊。”
這是他反復思量后的,最穩妥的回答。
“呵!”
左重明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低聲說道:“大師覺得,南疆荒域比之極西,如何?”
了塵瞳孔驟然收縮,禁不住失態出聲:“啊?”
他心里猜的是,左重明欲要讓如來寺,遷移到熙云府域內,以此來抵擋蠻人的報復。
或者,左重明想讓如來寺派遣一些高手,在熙云府建立一個分寺……。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話真正的意思是,讓如來寺遷到……南疆荒域?
這他么不是開玩笑的嗎?
“侯爺玩笑了。”
了塵擦了擦汗,無奈的說道:“如來寺是有點實力,卻不可能是南疆荒域眾勢力的對手啊。”
如來寺雖然牛批,可謂是高手如云,更是被稱為極西三圣之一。
但它就算再有本事,再自負,也斷不敢妄稱能對付一個州。
若真能做得到,他們早就一統極西之地了,哪能搞成三足鼎立?
“單憑如來寺,肯定做不到。”
左重明笑的意味深長:“但由如來寺牽頭,聯合三大圣地,統籌極西之地的眾多勢力……。”
“嘶……”
“如此一來。”
左重明繼續道:“他們定不再關注如來神掌,也不會針對如來寺,反而會以三圣地馬首是瞻。”
“再有,本侯事前發布過清剿令,強力打擊了南疆荒域各勢力的根基。”
“只要你們能站穩腳跟,本侯再發一則詔令,言稱被你們庇護的蠻人部落,皆不再清剿范圍內。”
“此令一出,那群蠻人為求活命,自然會尋你們庇護,屆時你們再發揮佛門的特長……呵呵。”
了塵澀聲:“可,可是極西之地與南疆荒域,距離也太遠了,我們縱然有心,也無力久戰啊。”
“遠?”
左重明看向飛舟碼頭:“本侯能制造飛舟啊,雖然比不上朝廷,但大規模運輸卻不成問題。”
“運輸問題本侯幫你們解決,你們要做的只是……用那些蠻人的命,跟本侯換其他物資。”
了塵呼吸逐漸急促,眼中閃爍著意動與遲疑。
強忍著激蕩的心緒,他咬牙問出了最擔心的問題:“如果我們真把南疆荒域打下來,朝廷……”
“擔心朝廷摘果子?”
左重明意味深長的道:“放心,武皇意欲立儲,朝中爭執不休。各地災禍不斷,鎮撫司缺人手。”
“也就是說,你們只要能打下來,南疆荒域就是你們的,那里盡管不算肥沃富饒,卻也比極西好吧?”
“況且,那里的蠻人還是部落集群,武道傳承依靠烙印,文化可謂及其落后,很容易……呵呵。”
這一段話說出,了塵徹底心動了。
確切的說,不是心動,而是迫切,焦躁,激動,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