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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萬方有罪,在予一人(3K8)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尊師孔仲尼

  夕陽落幕,金黃的余暉灑滿菟裘內外。

  宰予站在府衙的高臺上,目送著去往鄭國的商隊離開城門,朝著如血的殘陽駛去。

  冉求、高柴等人站在他的身邊,望著宰予不知道該不該說話。

  終于,還是和宰予關系親近的高柴先開了口。

  “子我……不,主君啊,我說……”

  宰予打斷道:“子羔,主君什么的就不用叫了。

  你我都是同門學子,大家也都是治理百姓,無非是分工不同而已,何必為了一個稱呼那么糾結呢。”

  高柴回道:“這不是親近與否的問題,這是尊卑失位的問題。”

  宰予道:“那以后有外人在場的時候你就叫主君吧,這里都是同學,你再叫主君就生分了。”

  高柴知道辯不過他,于是也就先不和他糾結這些了。

  而是直接問道:“子我,我說你這是等什么呢?”

  一住://26w.

  “當然是等子貢回來了。”

  宰予話音剛落,就見到子貢帶著幾個穿著便衣的甲士從巷子的拐角里鉆了出來。

  高柴看見他們,之前憋了許久的話終于問了出口:“我早就想問了,你安排子貢他們混入民眾當中,率先出來站隊,趁機引導民意,這是不是卑鄙了些?”

  誰知高柴這話問完,不等宰予回答,冉求就率先反駁道。

  “這怎么能說是卑鄙呢?你才憋了這么一會兒就受不了了,而同樣的問題我在心里都憋了快三年了。

  從前我想去和夫子請教,又擔心被他老人家責罵。但從今天的結果來看,我的想法應該沒錯。”

  宰予聽到冉求的話,欣慰的點了點頭。

  看來我這次來菟裘上任,沒有帶錯人啊!

  宰予赴任時挑中的人選,如果從德行的角度來說,并非是孔門學子中最頂尖的那一批。

  冉求、申棖、高柴,這三個人在圖書館的史料記載中,可都是存著黑歷史的。

  如果宰予沒有橫插一腳,歷史按照原有軌跡推衍的話,冉求會成為季氏的家宰。

  他為了幫季氏推行‘用田賦’改革,更是把夫子氣的破口大罵: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在《論語》中,晚年的夫子更是多次批駁冉求,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

  而關于高柴最經典的故事,就是他與子路一起在衛國做官,后來衛國爆發動亂,高柴審時度勢,覺得大勢已去,于是就勸子路和他一起逃離衛國。

  但子路在明知事不可為的情況下,依然選擇返回國都作戰,最終留下‘君子死,冠不免’的名言后結纓而死。

  而高柴則順利的逃出了衛國,保全了性命。

  至于申棖,對他的記載雖然不多,但那三兩句話也能看出他的性格。

  子曰:吾未見剛者。

  或對曰:申棖。

  子曰:棖也欲,焉得剛?

  說白了,大家都認為申棖剛強,但夫子覺得他私欲太多。所以一旦社會上的歪風邪氣吹進來,那這濃眉大眼的小子就有可能經受不住考驗,隨時會叛變革命,因此不能算作剛強。

  不過,他們三個人的缺點在宰予看來,那都不是個事。

  申棖不就是貪點財嗎?

  這都是人之常情,我反正也沒打算讓他用愛發電,宰子還養不起他是怎么了?

  而冉求和高柴的缺點,在宰予看來甚至都不能叫缺點。

  這兩個人是明擺著的實用主義謀士,覺得能干成的事情,哪怕頂著夫子的罵和輿論指責,也一定要去完成。

  覺得干不成的事情,那該跑則跑,不會去和對手硬碰硬。

  而從冉求和高柴的簡歷上看,他們的實用主義顯然是收到了極佳效果的。

  冉求被孔子認定為孔門學子中政事科第一人,長期擔任季氏家宰的職務。

  后來夫子能被迎回魯國,冉求也是出了大力的。

  如果不是他經常在季康子身邊吹耳旁風,夫子能否體體面面與三桓和解都得打個問號。

  而高柴雖然沒有冉求那么穩當,但他的簡歷同樣很豪華。

  高柴在魯國做過費邑、郕邑和武城的邑宰,其中費邑和郕邑分別是季氏和孟氏的老巢,高柴能分別在這兩個地方做市長,他的才能可見一斑。

  更別說高柴后來隨夫子到了衛國后,居然還擔當了衛國的士師,負責衛國都城帝丘的刑獄事務。

  這樣的有本事的人物,在夫子看來有道德瑕疵,所以都不如顏回賢能。

  但在宰予看來,他們的瑕疵可真是瑕疵到了他的心坎兒里。

  如果這次來菟裘帶的不是他們,而是顏回、曾晳這樣的,那他要是想玩點什么新花樣,絕對得被處處掣肘。

  如果再狠一點,說不定他干的那些事,已經被一桿子捅到國君和夫子那里去了。

  高柴皺著眉頭向冉求發問:“難道操縱民意還不能稱作卑鄙嗎?”

  冉求搖頭道:“這不是操縱。

  這就像是想要教人脫下衣衫一樣,只需要用陽光照在他們的身上,他們熱了自然會脫去衣衫。

  而如果去用凜冽的寒風吹掉他們身上的衣衫,那么寒風越大,他們也只會把衣衫抱得越緊。

  民眾心里本就對桑氏和方勝不滿,所以只需要略微引導,他們自然會站到左邊去。

  而如果桑氏和方勝得到民眾的愛戴,就算拎起民眾的衣領,拖住他們的腳往左邊走,就算最終可以讓他們立于左首,可他們的心卻還是站在右面的。

  如果諸侯們不去思索為何民眾一經引導就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反而去指責這樣的手段卑鄙,這就好像醫生看病看不好,卻去責怪病人不該患上他不會治療的疾病一樣。

  民眾的學識不一、智慧的高低不同,所以容易受到奸人蒙蔽。

  但他們卻知道身上是冷是熱,肚中有糧無糧,這些東西都是看得見摸得到的。

  如果治理國家的政策公正合理,自身的行為沒有任何錯誤,那么只需要把事情挑明,像是方勝與桑氏這樣作祟的小人自然會暴露在陽光之下。

  而敢于挑明真相,這難道不是陳述事實嗎?

  既然是陳述事實,又怎么能說是卑鄙呢?”

  宰予聽完了冉求的話,自己心里都有些發虛。

  這話也就冉求能幫他說,如果讓他自己來,宰予多半是說不出的。

  雖然方勝的確作惡多端,但投票這種事,除了講良心以外,用利益也是可以收買的。

  他安排子貢下去帶頭,又讓維護秩序的甲士們把各家大族安排在最后,就是為了上雙保險。

  人都有從眾心理,再壞的人也不可能一點道德良知都沒有。

  收了黑心錢,心里肯定不踏實。

  如果這時候再看見大多數人都站在道德良知的一邊,這種道德罪惡感就更加深重了。

  不過宰予心里明白這一點就行了,他也沒有去特意點破冉求話語中的漏洞。

  原因嘛,自然是冉求說的好聽了。

  畢竟大家都喜歡看到偉光正的一面,偉光正的學說也可以擺在明面上宣傳,而那些黑深殘的部分就藏在心里折磨自己吧。

  宰予心中低聲嘆了句:“罪過啊!”

  不過他轉念一想,方勝來菟裘這一趟,倒也不是完全負作用。

  至少把他除去后,菟裘百姓的榮辱道德感已經達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度。

  畢竟審判桑氏和方勝的決定,是由菟裘的百姓一起做出的,每個人都出了力。

  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站隊,但卻將正義的關輝灑到了每個人的身上。

  從剛剛散場時,他們臉上洋溢的笑容就能看出,每個人好似都覺得自己成了懲奸除惡的君子。

  宰予不用想都知道,方勝的案子在未來一段時間內,一定會成為菟裘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

  這么想來……

  好像民氣可用啊!

  宰予忽然眼睛一轉,忽的抬頭望向天邊的夕陽:“方勝宣揚的雖然是邪辟之說,但這件事對我還是有所啟發的。”

  申棖問道:“什么啟發?”

  宰予道:“你們還記得《書》里說的嗎?

  從前蚩尤開始作亂,波及到平民百姓。

  蚩尤死后,他的部眾依然四處寇掠賊害,內外作亂,爭搶竊盜,欺詐強取。

  這些人不遵守政令,于是就制定了五種酷刑作為法律,并以此來降伏這些罪犯。

  但到了后來,刑罰的范圍就慢慢波及到那些無罪的人了,劓、刖、椓、黥這樣的肉刑也開始被濫用。

  法令誅殺無罪之人,民眾互相欺詐,社會變得混亂不堪,沒有公平正義,誓約也不再可信。

  許多遭受冤屈的無辜百姓向昊天上帝申訴,昊天了解實情后,發現天下沒有芬芳的德政,刑法所發散的只有腥氣。

  上帝憐惜那些無辜受罰的百姓,就降下神威處置施行虐刑的暴君,制止和消滅行虐的罪犯,使他們沒有后嗣留在世間。

  又命令重神和黎神,禁止下地之民和上天之神相互感通,從此神和民再也不能升降往來了。

  由此可見,肉刑的濫用是上天所厭棄的,而無辜之人蒙受冤屈是上天所憎惡的。

  雖然愚叟的案件最終得到了解決,但誰能知道下一個愚叟什么時候出現呢?

  等到那個時候,難道還要召集全城的百姓,耽誤他們種田謀生的時間,才能為他伸張正義嗎?”

  高柴還以為宰予是在責備他工作不力。

  他摘下冠帽,就準備向宰予請罪。

  “主君,高柴無能,請……”

  宰予看到他這個架勢,連連搖頭道:“子羔,我不是在責怪你。

  我聽說上古賢王每每遇到不能判決的案件時,都要召集百姓與他們共同商討。

  但這樣一來,也太過打擾百姓了。

  所以我打算簡化賢王們留下的制度,每逢案件審理時,都要從菟裘的民戶中隨機抽取九人,作為陪審團,讓他們一同參與判決。

  雖然這些百姓未必懂得禮法,但總歸是明白倫理道德的。

  有了他們監督,也可以防止官吏貪贓枉法,清正菟裘風氣,你覺得這方法可行嗎?”

  高柴本來是不大樂意的,因為這等于從他的手里分權。

  可他想了想愚叟的事兒,又覺得被方勝這樣的訟棍惡心的不行。

  在猶豫片刻后,高柴還是在權力和公正之間選擇了公正。

  “這么做的話,雖然于禮不合……

  但如果是上古賢王們留下的制度,那就是可以討論的。

  不過突然提出這樣的舉措,還是過于突兀了。

  還請您容我回去以后,翻閱典籍,具體看看上古先賢們,到底是如何運用的。

  過兩天我把所有典籍整理好了后,會呈交府衙案前。”

  高柴沒把話說透,但宰予懂他的意思。

  陪審團可以搞,但他得回去先找找立法的依據,看看能不能往三皇五帝身上靠一靠。

  只要能綁中其中一個,那就算國君問起來,菟裘最起碼也可以有話說,不至于冷不丁被扣一個違禮的帽子。

  但宰予可不怕這個,不就是違禮嘛?

  現如今的魯國,除了夫子以外,哪個公卿大夫還不違個禮啊!

  更重要的是,曲阜那邊好像已經有人竊取了造紙技術。

  這些人眼紅印刷行業的暴利,進展快的甚至已經加入對于紙質書市場的爭奪。

  從渡口回城的路上,申棖就一直在念叨著說,曲阜的市集已經出現了部分粗制濫造的《詩》《書》。

  有了《詩》《書》,《禮》還會遠嗎?

  等到我的《禮》成了市面上的通行版本,到時候誰才是違禮,那還說不明白呢!

  因此,宰予不甚在意的對高柴說道:“武王伐紂時,向上天起誓:百姓有罪,在予一人。

  我雖比不上武王的德行,但同樣懷有一顆仁愛之心。

  如果國君追查,我也可以同樣在此起誓:萬方有罪,在予一人!”

  ------題外話------

寫書有如一股奔流,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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