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兒在燕京。”
當路滿帶著沉沉的面色,回到道具室,凌芝和王學愛也過來找到顧苓依,他進門拋出這一句話,就讓在場的所有女孩子愣住了。
最先反應激烈的是凌芝。
“路滿!你混蛋!”
凌芝揚起拳,她與雙胞胎處處留手不用力不一樣,實心全力的拳頭砸到路滿胳膊上。
“今天是她的生日!是她的18歲生日!”
一通吵鬧,把校會的兩位學姐也驚動了。
她們猶猶豫豫地探頭,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又怕惹怒當事人。
照這勢頭,兩個學姐對視一眼,頓時覺得不解。
怎么感覺,是這個拳打腳踢的學妹,和路滿關系非同一般呢?像是在打負心漢一樣……
“我知道。”路滿語氣克制著。
他轉頭面向顧苓依,而她也正神色復雜地盯著自己。
“她完全沒有和我透露過。”
顧苓依嘆了口氣:“甚至我都沒有發現什么預兆……”
她心里清楚,嘉兒如果和自己這個做姐姐的說了,她一定會阻攔妹妹的。
可正因為姐姐妹妹沒有通過氣,造成了顧嘉兒瞞著所有人,偷偷去了燕京。
算下時間,她從上午就要決定出發,再坐車去隔壁城市的機場,再飛到燕京。
今天也是顧嘉兒的成年生日,可她卻折騰了大半天時間,花在了撲了空的路上。
顧苓依光是想想,就有一種感同身受的難受與窒息。
傳言雙胞胎之間有心電感應,一個人不舒服,另一個人也會一樣。
但是顧苓依根據和妹妹多年的經驗來講,這種說法沒有依據。
頂多是兩人生活習慣相同,該感冒的時候會一起生病,這種程度的同步。
還有一種……就是現在這樣。
她仿佛自己就是妹妹嘉兒,妹妹的孤獨、失望、頹喪、痛苦,似乎像她也經歷過一般,同時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顧苓依沒有多猶豫,目光直直地看向路滿。
她知道路滿想做什么,但她要等路滿自己說出來。
“我要去一趟。”
“路滿你去吧。”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顧苓依晚了一點點。
“嗯。”
“啊……再去燕京?”
王學愛張了張嘴,一度語塞。
她第一想法是,有錢人的世界真不一樣,路滿剛從燕京“打飛的”飛回來,現在又要急匆匆趕回去。
換作是她,機票錢和打車錢,都要心疼死。
而還有一個不得不考慮的顧慮……
“來得及么?路滿。”凌芝低聲問道。
“現在就走,趕不及也要放手試一試。”
路滿說道:“找輛車去琴島,再飛去燕京,再到市區……估計十一點之前可以到。”
要在顧嘉兒的生日結束前,見到她。
路滿起身,蹲在顧苓依的坐位前,輕輕摟了摟她:“對不起,苓依。”
剛剛團聚,卻又要分開。
而且,還是要去和她的妹妹……
顧苓依搖搖頭:“這是我過得最難忘的一個生日。”
本來應該是最幸福最快樂最難忘的一個生日。
但是現在有妹妹嘉兒的這樁心事在……
她杏眼中也充盈著不舍與左右兩難的光澤。
過了幾秒,顧苓依咬咬嘴唇,說道:“哥哥,我們都要和嘉兒好好的。”
“交給我吧。”
路滿雖然依舊這么說著,但他自己也覺得,這次的話語少了往日的那種底氣。
“我一有情況隨時報備。”
“一定要把嘉兒安安全全地帶回來。”顧苓依細聲囑咐。
她脫下自己身上的羽絨服,遞給路滿。這本來就是路滿的,剛才在會場上給她披上的。
凌芝順手將顧苓依自己的羽絨服,搭在這姑娘肩上,然后轉而對路滿說:“別找什么車了,我送你去琴島。”
她的語氣不容反駁,路滿也不客氣,總是欠她人情,債多不壓身,攢到后面一起還了:“謝謝了,凌芝。”
兩人又和顧苓依交待了幾句,就馬上出發了。
顧苓依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思緒飄忽,又有些心緒散亂。
王學愛的手搭在顧苓依肩上,輕輕捏捏:“你不和他們一起去么?”
顧苓依沉默幾秒,搖了搖頭。
王學愛嘆氣道:“解鈴還需系鈴人,心病還需心藥醫么?”
“今天也是我妹妹的生日。”顧苓依聲音苦澀,“我不想害得嘉兒的生日,是在悲傷的以淚洗面中度過的。”
“只有他自己去,找到嘉兒,才能彌補嘉兒現在哭掉的眼淚……”
王學愛心里憋著話,但她也不方便說出口。
那么苓依你呢?
那么你們以后呢?
王學愛只在心中略過這些問題,默默地陪著顧苓依。
高速路上,凌芝緊緊盯住前方路況。
越著急越要穩,雖然她可以卡線踩到132公里的時速,但是為了穩妥起見,還是將車速保持在了100110之間。
“路滿,嘉兒回消息了么?”
“沒有。”路滿不斷刷著手機聊天框,“她估計是察覺到了我想再飛過去,以為不告訴我她的酒店位置,我就會打消這個念頭。”
“學姐們那邊呢?”
“倪曉雨、鞠小鈺學姐她們都旁敲側擊去問了,但是嘉兒她有提防,口風很緊,誰也不告訴。”
“那怎么辦?”
凌芝嘆氣:“去了之后,一家一家酒店找?”
“或許不用那么大海撈針。”
路滿仰靠在后座:“嘉兒經常玩《雙子農場》綁定的那個自制社交網站,我讓技術和運營加急搞了個tag分享活動,‘跨大曬曬你的照片’,然后故意置頂幾個比較傷感的精選帖子。”
凌芝面露驚喜神色:“嘉兒看到了,說不定會發她自己照的照片?”
“嗯,希望如此吧,不行再想別的招。”
耗費了兩個小時,日產小轎車準時來到琴島流亭機場。
“嘉兒的位置,有線索了么?”
“有了,她發了三張圖。”
凌芝湊過來一看:“燕京,下雪了啊。”
第一張是個從落地窗前向外拍的雪景圖,高樓之間雪花飛揚。
第二張是酒店房間內景,小桌上放了個四寸小蛋糕,用巧克力奶油寫了happybirthday,應該是酒店贈送給過生日住客的小禮品。
第三張則是個俯拍圖,看視角也是從房間向外拍的,只有兩條街道和一片低矮的小區。
“這和一家家酒店大海撈針,沒什么差別吧!”凌芝頓時腦袋大了一圈,這能看出什么來。
路滿心思加快轉動,不斷掃視這僅有的三張照片。
“不一定,用心的話,可以從細節的地方看出很多信息來。”
路滿指了指第二張蛋糕圖:“這蛋糕不是嘉兒自己訂的,正常她應該會買紅絲絨、提拉米蘇之類的甜品代替這種板正的蛋糕。普通酒店沒有這么貼心的生日服務,而且嘉兒自己住,肯定先考慮舒適性和安全性,所以就往貴的酒店去猜。”
凌芝眼睛瞪大,有點像重新認識路滿似的,打量他兩眼:“嘉兒兩年的男朋友,確實沒白當啊……”
路滿打電話給燕京三國殺團隊的負責人之一:“戴清,嗯,要麻煩你一件事了,幫我找一下燕京所有的高檔酒店,最好能按價格從高到低簡單排一排——可以是吧,好的,謝謝謝謝!”
“剩下的我在飛機上慢慢研究。”
“路滿,雖然現在很想給你臉上來一拳,這一次先記著。”
凌芝兇巴巴瞪他:“一定要好好地給嘉兒過好她的成年生日!”
“嗯。”
“你落地之后馬上給我回個電話!”
凌芝的大聲,引來周邊路人的側目。
她有些尷尬,這樣講,太容易被誤會成情侶分別了。
“我先不回海曲了,就在琴島玩兩天,你們坐飛機回來,我還能接你們回去。”
到這個份上,路滿覺得已經不能用言語表達出謝意了。
“快進去吧,路滿。”
等待登機加飛行,兩個小時又溜了過去。
到達燕京的首都機場,已經超過十一點鐘了,比預計的要晚。
路滿打到輛出租車,坐穩出發后,立即給凌芝回了個電話。
“喂喂喂,路滿,知道嘉兒的位置了么!”
“猜出來了。”
路滿回道。
“猜的?”凌芝一愣,“你行不行?我看嘉兒再也沒發什么東西,不行我們就讓苓依直接給她打電話,告訴她你就在燕京,見不到她你就站在雪里凍死算了。”
路滿:……
“你倒是舍得玩我的命。”
他打開手機,又仔細看看第三張圖:“凌芝,你再看看嘉兒發的圖。”
“這第三張的構圖就很奇怪,不像是嘉兒取景拍照的風格,除非……這里面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東西,才會故意拍一張沒有視覺主體的景物照。”
“啊……”凌芝懵圈中。
“所以我猜,底下這片小區里,應該有我和嘉兒去過的地方,或者說嘉兒熟悉的地方。”
饒是凌芝對路滿看不順眼,此刻也不得不服,他用起心思來,確實有兩把刷子。
“豐融園。”
路滿說道:“她們爸爸在這有兩套房子,暑假里我們兩家人還有凌芝你,來燕京住的就是這里,你還記得么。”
凌芝好奇之下,上網搜了搜豐融園的網圖,結果一對比,外墻立面、空調支架臺、樓頂造型,都對得上。
“那也只能猜到她住在附近,具體是哪家酒店哪個房間呢?”
路滿說道:“我已經對照地圖,對比到了,嘉兒入住的這個酒店,是金融街麗頓大酒店,今年才開業,價格貴的一批。”
路滿此刻謝天謝地,2006年,好多高檔酒店還沒有開業,后世著名的寶格麗、璞瑄、國貿、萬豪、麗晶,通通都還沒影呢。
省去了他大量的比對排除工作。
路滿繼續說道:“第一張圖,她照到了對面的一棟高層建筑,地圖顯示,那也是一家酒店,維丁大酒店。”
“一張圖可以暴露很多東西的。而建筑物的照片,因為透視近大遠小,所以兩層樓幕墻玻璃之間,橫向的線不是平行的,把它們無限延長,交點的高度,就是拍攝者自己的高度。”
凌芝聽得瞠目結舌。
“那……那嘉兒住的房間,你也推出來啦?”
“畫出交點后,數數對面的樓層,對應在15層左右,結合她這個落地窗的朝向,街道的走向,大致能鎖定到房間號了,到時候我去敲門。”
“路滿。”
“嗯?”
“你真牛嗶。”凌芝遙遙沖西北邊燕京的方向,豎起大拇指,“如果你真的這樣出現在嘉兒面前,她知道你用盡腦細胞找到的她,估計也會心情好一點吧。”
“好,到時候給你報送捷報。”
掛斷電話,路滿揉揉鼻梁,閉眼緩了緩。
出租車卻在路邊停下。
“師傅?”路滿疑惑,“還沒到吧?”
“拉個人。”司機回道。
路滿皺皺眉,剛想說你這不符合規范,但是這時候和司機起沖突是相當不明智的選擇,把自己再扔到路邊了,再找車還要浪費寶貴的時間。
“盡早到達就行。”路滿語氣變得硬梆。
司機感覺身后似乎有點發冷,心虛之下趕緊解釋:“順風車搭個客人,也去您那個酒店,不繞路,就停這兒一分鐘,您見諒、見諒。”
一個青年男人拉開后車門。
他看了看路滿面色不悅,明明年齡不大,卻給他一種壓迫感。
于是他歉意地笑了笑,轉而去開了前面副駕門,坐了上來。
路滿又打了通電話。
“喂你好,是老胡同米線店么?我想訂份餐,你們提供三公里內送餐對吧?”
點好了夜宵后,路滿回憶一下,之前在豐融園附近還有家開到很晚的小攤。
“老板,麻煩多跑點路,幫忙去買份烤蹄膀唄?”
大冷天的,對面的老板自然推脫。路滿接著說道:“我給您兩百塊的辛苦費,您看可以么?”
“這……”老板心動了,“但是…兄弟我直說了吧,我干這么多年了,送過這么多份餐,信口開河的人太多了,讓捎一包煙,帶一箱啤酒,說好的多加點跑腿費,到了就反悔了,給不了這么多錢。有的一身酒氣,咱還不敢得罪人家,怕白挨頓揍。”
“也可以用話費的形式。”路滿知曉他的顧慮,馬上提出應對,“老板,就您現在這個手機號,我先給您充上100塊話費。剩下的,送到之后,現金也行,再充話費也行。”
店老板想了想,應了下來:“得嘞!”
副駕駛座的青年回過頭:“這個思路不錯啊,線上先付費,商家送貨上門。”
“很有市場和商機。”路滿心情暫時放松下來,也樂得聊兩句了,“不過要等手機能很快捷支付了,做個這樣的平臺,才有可能賺。”
“嗯,沒錯。”
青年摸著自己的胡子青茬,頻頻點頭。
“外賣這東西,宋朝的酒樓其實就有了。難就難在,如果真的形成互聯網商業模式了,吃市場搶份額,會特別燒錢憑實力。”路滿講道。
“哥們,你是自己做創業的么?”
“算是吧。”
“這個點子很超前,零售和餐飲是多大的消費巨頭啊,能捏住這兩條,絕對能做強。可惜環境還不成熟。”
青年雙手遞過來他的名片:“認識一下,我是做互聯網社交的,現在還是社交網絡的天下,我在籌備搞個迷你博客性質的產品。”
路滿接過名片一看,這人的名字叫王興。
“王興先生?你的新項目,起名了么?”路滿抬頭看向他。
“飯否。”王興說道。
出租車到達金融街酒店。
王興,就是那個創辦了校內網的企業家,未來還會創辦飯否,以及大家最熟知的“黃袍加身的”美團。
說起來,路滿這一世搶跑研制的偷菜游戲,與王興的校內網,還有些淵源。
兩人下車,約定有空聯系聊聊天后,王興去了隔壁的維丁酒店,而路滿抬頭看看“麗頓酒店”的招牌,吸了口氣,走了進去。
“你好,我有預定的房間。是一位姓戴的女生幫我訂的。”
“好的先生,請跟著這位行李員,您的房卡……”
“我的朋友也住這兒,我先去她的樓層轉轉,見個面。”
“好的,行李員會幫您刷電梯卡。”
路滿先去了15層,敲敲房門:“嘉兒?”
開門的是位中年女性。
“不好意思,走錯樓層了,實在對不起。”
接著他又去了14層和16層。
“抱歉……”
“對不起,敲錯了……”
都不是。
路滿站在電梯口前面,捏住下巴反復思索:“不應該啊。”
手機鈴聲響起。
“喂,凌芝?”
“你剛剛發消息說到酒店了,現在呢?見到嘉兒了沒。”
路滿嘆口氣:“好像判斷有誤,我找了三層樓,都不是嘉兒。”
凌芝跟著心急如焚:“唉!我又問了嘉兒一下,但是她說她想一個人靜靜,現在連我的消息也不回了。唉!”
“先生,電梯到了。”
行李員跟在身后,路滿瞎跑了三層樓,他心里存了不滿,但又不敢表現出來,只能表面上請客人先回自己的樓層房間。
路滿進了電梯,還不愿意放棄:“我再想想辦法,應該就在這里才對……”
行李員刷卡,按樓層,他的視線落在電梯的按鍵上。
“4呢?”路滿一怔,“第四層呢?”
他緊接著掃過這兩排樓層號。
“凌芝!”
路滿高興地大喊:“我知道了!”
“啊?”
“這酒店,一點兒都不唯物主義……”路滿翻了個白眼,“它沒有4樓和13樓,所以,我認為的15層,應該是他們這里的第17層!”
路滿讓行李員再刷一遍卡,電梯上行到17樓。
他整理整理心情。
歷經一路曲折才站到她的房間門口,他又會如何面對顧嘉兒,就由這一輕兩重的敲門聲開啟了。
篤,篤——篤——
“嘉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