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和伏羲的數據庫死死糾纏在一起，李耀可以清晰感知到伏羲的萬千觸手猶如光絲般，順著靈網侵入到金晶塔深處，毫不留情地刺入小明和文文的身體，包括四面八方所有被兩個小家伙控制的晶腦。
那就像是毒蛇將致命的毒液，注入獵物的血管，直抵中樞神經和五臟六腑。
周遭的超級晶腦一臺接一臺爆裂、燃燒和湮滅，只剩下骷髏頭般焦黑的空殼。
負責守衛金晶塔的靈能傀儡亦落入伏羲的掌控，不是在一連串刺眼的電弧激蕩之后徹底癱瘓，就是“反叛”到了伏羲這邊，反過來攻擊身邊仍舊忠于小明和文文的靈能傀儡。
整座金晶塔亂作一團，表面鐫刻的萬千符文都綻放出急促而蒼白的光彩，就像是伏羲發出無聲的獰笑。
小明和文文的胸膛急促起伏，隱藏在眼皮下面的眼珠飛快旋轉，一開始還僅僅是嘴角溢出一縷鮮血，到后來加劇成喉嚨深處噴涌出大團血塊。
他們小小的四肢都在狂舞中伸向神經交互液之外，仿佛溺水者竭盡全力，想要抓住并不存在的救命稻草；又像是深陷夢魘之人，拼命逃離著一個又一個無限循環的夢魘。
“不！”
李耀看得出離憤怒，心碎欲絕。
盡管他知道，眼前這兩具小小的血肉之軀，不過是小明和文文可以操縱的萬千具身體的其中兩具，即便這兩具身體……死亡，也不代表小明和文文的毀滅。
但看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在自己的“眼前”陷入如此危急和痛苦的絕境，他仍舊感到深深的，深深的痛苦，內疚，自責和如瘋似魔的憤怒。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耀狂吼，“住手，別碰他們，你這個混蛋！”
“呵呵，你也知道，他們才是整條帝都防線的中樞神經嗎？”
伏羲依舊淡淡地笑著，“你以為，過去這么多天，我瘋狂消耗了這么多的計算力和戰略物資，究竟是在干什么呢，難道是想從軍事上徹底擊潰帝國軍，并占領帝都嗎？
“不，帝都畢竟是真人類帝國耗費千年時間和星海中央無窮資源鑄造而成的堅固堡壘，即便控制了同步軌道，也不可能在短短數年之內，徹底清除地上地下的所有軍事基地和避難所，想要憑借武力攻陷帝都的想法，未免太簡單粗暴了。
“帝都原本是很難陷落的，可惜，只可惜啊，今天的人類文明，也走上了昔日盤古文明的老路，進入了全面信息化的時代，整個社會包括軍事體系都被晶腦和靈網牢牢控制著。
“只要侵入并破壞你們的晶腦，再固若金湯的防線，都將在一秒鐘之內灰飛煙滅。
“沒有晶腦的鎖定，你們的陸基防空體系再怎么密不透風，都無法憑肉眼和人工操縱鎖定來犯之敵。
“沒有晶腦的控制，你們地底的龐大空氣循環和凈化系統都會癱瘓，地底人將得不到一星半點的氧氣供應，越多人遁入地底，消耗的氧氣越多，就死得越快！
“沒有靈網和戰術鏈連接，你們的星艦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不知道整條戰線上的情況，以及身邊還有多少友軍，他們會認為自己是星海間最后一艘孤零零的星艦，只能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哪還有半點戰斗力可言？
“對了，你們在天上地下還部署了大量的戰斗傀儡和無人機，這些東西，統統是用晶腦和靈網來控制的——倘若他們接收到的命令，不再是來自于帝都的指揮中心，而是來自于我的‘終極拯救號’，又會如何呢？
“所以，從開戰之初，我就一直在尋找隱匿于天極星深處的整個靈網的中樞神經，之所以不惜代價發動潮水般的進攻，也只是給帝國人的戰網施加強大的壓力，促使這個中樞神經透支計算力，更容易暴露出來而已。
“原本預計最多三天的狂轟濫炸，我就能找到并侵入它，沒想到整整十天之后，這兩個狡猾的小東西才浮出水面，我正在疑心自己的推演究竟出了什么問題，卻沒想到他們是如此奇特的生命形態，和我，和呂輕塵還有此刻的你都非常相似，所以，你們都來自星耀聯邦么，那就難怪我沒計算到了。”
伏羲這樣說著，入侵的速度卻絲毫都不減慢，李耀甚至能看到一條條閃閃發亮的“光絲”，如漁網般纏繞到了小明和文文的身上，又順著他們的七竅，千絲萬縷地鉆進大腦去。
“星耀聯邦，真是個有趣的地方，明明是星海一隅的窮鄉僻壤，卻能產生這么多妙不可言的生命形態，看來，等我徹底整合了星海中央的資源之后，很有必要去那里走一趟，尋找文明發展的更多可能性。”
伏羲的聲音冷靜如手術刀，“這兩個小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們是呂輕塵創造出來的嗎？還是那個……莫玄教授？呂輕塵的記憶碎片里，似乎沒有他們的存在，難道他們才剛剛誕生不久？那還真是潛力無窮啊！
“你似乎很憤怒，這么說，這兩個小家伙和你大有關聯，你能告訴我，關于他們的秘密嗎？”
不等李耀回應，忽然，現實和虛擬世界之間的“壁障”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砸碎了，李耀“看到”，伏羲刺入小明和文文體內的萬千光絲狠狠一拽，竟然將兩團晶瑩剔透，熠熠生輝的小光團從兩個小家伙體內拽了出來，瞬息穿越整片靈網，拽進了“終極拯救號”！
伏羲竟然用不可思議的手段，將小明和文文的核心數據都吞噬掉了！
“算了。”
伏羲微笑道，“還是讓我自己來將他們消化吸收，把他們的全部數據都融入到我的數據庫里，自己研究吧。”
李耀就看到，在這片絕對的黑暗中，小明和文文像是渾渾噩噩的胎兒，被禁錮在兩個密不透風的水晶外殼中，通過無數神經和血管般的光絲，和象征著伏羲思維核心的巨大光團連接到一起。
伏羲通過光絲，源源不斷向水晶殼里的兩個小家伙注射著什么東西，又從兩個小家伙體內，不斷奪取著什么東西。
兩個小家伙原本純凈無暇的小小身軀，都在伏羲的吞噬和消化之下，包裹上了一層層五彩斑斕的數據流，就像是陰霾遮蔽了藍天白云，又像是食肉菌毯不斷啃噬著鮮活的生命。
隨著伏羲的入侵，吞噬和消化，兩個小家伙距離它越來越近，眼看就要徹底落入它的控制，就像是跨越臨界點，跌入黑洞，永遠都拽不回來的小行星。
兩個小家伙依舊沉睡著，或者說，被伏羲鎮壓，陷入夢魘中不可自拔著，唯有眉眼之間流露出楚楚可憐的抗拒之色，更是令李耀的神魂深處，涌出億萬道筆墨無法形容的憤怒。
“放開他們。”
李耀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顆不斷膨脹的晶石炸彈，生出了要和伏羲同歸于盡的想法，他發出歇斯底里的狂吼，“我叫你放開他們，放開！”
“真是罕見，你的憤怒指數竟然超越了我在人性實驗室里用整整一千年搜集到，人類憤怒的極限。”
伏羲有些詫異，旋即又笑起來，“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所謂的七情六欲，不過是數據和生物電流的混合體而已，沒有絕對的力量加持，再狂暴的怒火都將歸于虛無。
“現在，帝都的靈網中樞已經被我攻陷，帝都之戰進入了尾聲，我可以抽調90的計算力用來徹底吞噬你們，就憑你這樣一條孤魂野鬼，還有這兩個根本沒發掘出自己全部潛能的‘嬰孩’，又憑什么和我抗衡？
“所以，放棄無謂的憤怒和抵抗，乖乖看著我完成一切吧，下一個就輪到你了，你們可以作為我的一部分，在我的思維中重聚。”
伏羲說著，光團深處再閃動一道道凄厲的電弧。
李耀只覺得整片黑暗的“密度”，瞬間再次提升了幾十倍，上百倍，上千倍，上萬倍！
他真像是一個空空如也的易拉罐，被丟入深海之中，瞬間被海水的壓力，壓成一個幾乎不存在的小球。
更像是一只蚊子，一只微不足道的螻蟻，被大團琥珀包裹，在窒息的凝固中度過了億萬年的光陰，始終無法逃脫。
當壓力提升到極致時，又變得像是沒有壓力，他就是一顆普普通通的塵埃，在廣袤無垠的宇宙中飄飄渺渺，面對不可捉摸的天道，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隨波逐流。
但是……
但是……
但是……
即便他真是螻蟻，真是塵埃，真是相對于天道和宇宙而言，微不足道的存在，作為一個父親，他又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以如此殘酷的方式，被人活活吞噬啊！
“我！叫！你！住！手！”
“咔嚓！”
李耀覺得，自己的神魂最深處，有一道封印億萬年和億萬光年的封印，徹底碎掉了。
他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在伏羲驚愕欲絕的光芒閃爍下，在兩個小家伙茫然的蘇醒和驚喜的呼喚聲中，膨脹，膨脹，膨脹膨脹膨脹膨脹膨脹膨脹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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